《玉生青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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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生青岚-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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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大事不好了!快起来——”阿生推开门冲进来。
  周锦岚这才意识到不是自己做梦,真的是阿生在唤他。
  “是不是我爹来了?!”他急忙跳起来,一边慌忙整理着地上皱皱巴巴的几个蒲团,一边焦急地问。
  “不是!老爷今儿一早上朝还没回呢!”阿生伸手去拦他。
  周锦岚闻言,又瘫坐了下来,耷拉着眼皮:“那你还叫得那么急…”说着倒头便要睡。
  “哎呀,不是——”阿生一把拽起他,“是昨儿个您在街上撞的那个奔丧的!他把您告到官衙去了!” 
  “什么!”周锦岚大惊,“我不过就撞烂他一块牌位,又没伤着人!昨天他还神气活现地跟我在那儿叫板呢!”
  “谁说不是呢,这人也太计较了!”阿生也跟着叹气。
  周锦岚慌了。以往跟几个狐朋狗友在外头胡来,无论捅了多大的篓子,过后总是几两银子就把人打发了,这闹到衙门里倒是头一回。周三公子顿时就失了主心骨。
  “那…那怎么办?”周锦岚无措地问阿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顺天府尹派了衙役,就在后门候着呢…”
  周锦岚脚下一软,险些哭出来:“那我爹跟我娘…”
  “少爷先别担心,我看他们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才派人到后院来传唤。你想啊,谁也不敢在相府闹事不是?”
  “这倒是。”周锦岚定了定心神:是啊,谁有那个胆子敢拿相府的人开刀?
  末了,手中纸扇一展,便又是那个风流潇洒的周三公子:
  “走!本公子倒要会他一会!”
  出了后院门,一顶水蓝色的轿子正在外面候着,两个衙役在轿门边并排而站,想必已经恭候多时。周锦岚一看这情景,心里便有了八·九分把握。气定神闲地挑起轿帘,回头对阿生说:
  “你在家里等着,少爷我去去就回。”
  坐着轿子慢悠悠地前行,两边衙役开道。周三公子这一路,行得好不风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顺天府尹家的小衙内出游呢。其实,衙内倒是衙内,只不过不是顺天府尹家的,而是老相爷家的。
  一行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顺天府衙。
  顺天府尹姓吴,乃刑部正三品侍郎。见了周锦岚煞是客气,连忙往堂后让座,叫人奉茶。
  “今日周小公子大驾光临,令我顺天府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吴大人眯着一双肥猪般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周锦岚,倒叫他心里发毛。
  周锦岚很不屑:正三品的官,一副狗腿样?说出去谁信?他两个哥哥还只一个正六品,一个从五品呢!
  不待周锦岚答话,吴大人接着说道:“其实今日叫公子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下官今早听说,公子昨日午时在繁昌街口与人有过一些争执。下官查了一番,其实根本没必要闹上官府,无奈那苦主有功名在身,下官就是有心包庇也得走个过场不是?”
  原来遇见那群送丧的人是在繁昌大街,昨日事出紧急,自己竟然没意识到。周锦岚心想,这阵子是中了什么邪?老跟那条街过不去。
  “既然是有功名之人,那也必是读过圣贤书的。本公子也有功名在身,你只管叫他来便是。”周锦岚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心说,既然是个读书人,便该知道进退。欺负一届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总比欺负一个地痞流氓要来的容易。
  周锦岚这话不假,他自己的确有功名在身。只不过,还没等到朝廷直接给派官罢了。
  “那是,那是…”吴大人忙不迭地点头,“那么周公子在后堂静坐,下官这就升堂。”
  原来人已经来了。
  周锦岚冲他挥手:“去吧…”
  奴性入骨的顺天府尹如得了圣旨一般,乐颠颠地往前去升堂。周锦岚就坐在堂后,隔着一扇雕花窗,堂前的事情纵然看不真切,倒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见前面惊堂木一响,吴大人官威一振,便是升了堂。
  “下跪者…额,堂下何人?”吴大人的声音清晰地透过窗口传来。
  周锦岚循声往窗外望去,隐约只能看见一个影子。那人年纪很轻,约摸十六七岁,直直立于堂中,依旧瘦弱,依旧披麻戴孝。
  周锦岚笑:“哟,还真是个有功名的。”
  “学生方子璞,见过大人。”声音依旧嘶哑,却是极柔的,跟其人一样。
  “方子璞,本官若没记错,你可是举人出生?”
  “是。去年秋闱,京师第七名举人。”
  周锦岚一惊:竟跟自己同榜?
  “咳咳…”吴大人清了清嗓子,道:“那你今日而来,状告何人?所为何事啊?”
  “昨日学生已将案情诉与大人,大人今日缘何又明知故问?”
  “谁…谁说的…”吴大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今早才知道的。”
  堂下的方子璞略微一顿,再开口,便添了几分疑惑:“大人难道忘了?去年秋闱之时,学生便与大人相识,昨日冒昧登门,大人还义愤填膺,说定要与学生讨个公道…”
  “住嘴!”吴大人连忙喝止,“公堂之上,岂容你与本官套近乎!”
  这边厢,周锦岚听了,笑得见眉不见眼。
  敢情这顺天府尹平日里在京师也拉拢了不少有前途的举子,昨日里定是冒昧答应了人家要“讨个公道”。结果今日才得知这小书生要告的竟然是他,当朝宰相家的小公子…
  “有趣,真有趣…”周锦岚拿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神情似是在听一台活色生香的大戏。
  一旁侍候着的衙役忙问:“公子听到什么事情那么有趣?”
  “你不知道么?”周锦岚道,“狗咬狗。”
  “方子璞,本官不与你争论这些。你只说你状告何人,所为何事即可。”
  “学生…不知告的是何人,但学生认识他家的仆役,所以很快就能把人找到。”方子璞道,“学生要告他冲撞家母灵柩,饬毁家母灵牌,还当街用马鞭行凶。”
  “哟,听听,我的罪名还不少…”周锦岚在窗户这边小声调侃。
  衙役便笑道:“呸!什么举人,说白了就是个刁民,故意找茬儿呢!周公子你可别放在心上…”
  “方子璞,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当然有,当时街上有很多人都曾看见。为家母送葬的人都可以给学生作证。”
  “既是状告他人,那物证可有?”
  “家母的灵牌昨日损毁后便立即新做了一个,旧的就给埋了…不过学生被那马撞翻在地后,浑身的淤青都还在,就连着脸上的伤也还清晰可辨。”
  吴大人想了一会儿,道:“物证没了,就光剩一身的伤,你让本官如何信你?你也可以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呀。”
  方子璞急了:“那繁昌街的邻里街坊,都看见了那人饬打学生,这人证总该是真的了吧——”
  “你都说了是你的邻居,言辞间自然是包庇着你了。再说你又是举人老爷,以后说不定就飞黄腾达了,你要是说一,这繁昌大街上谁敢说二?”
  “大人!”方子璞眼见说理不通,“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学生自幼家贫,与家母相依为命。家母以一人之力将学生抚养长大,对学生的恩情比山高、似海深!学生去年好容易考中举人,谁知造化弄人,赶上今年春闱推迟。家母命浅福薄,不待享受学生的清福,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如今家母尸骨未寒,送葬途中却遭人冲撞,灵牌被损毁不堪!每思及此,学生之心痛如刀绞,深觉愧为人子!此情此刻,大人您可千万不能帮着歹人说话啊!”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字字归心。周锦岚不禁眉头一皱,想起自己昨日也是因为担心娘亲病危,才做出那样失格举动。今日与这书生相较,倒也深有同感。
  “你快起来!今日你乃天子门生,这么一跪,要将本官至于何地?”
  “大人若不与学生讨个公道,学生便长跪不起!”
  周锦岚这边厢撅嘴:小东西还挺执拗。
  “方子璞你!”吴大人也是气急,又拿他没有办法,遂压低了声音道:“不是本官不肯帮你,你可知道你状告的是谁?”
  “大人何故又问此话?大人明知学生——”话说到一半,方子璞住了嘴;过了半晌,发出一阵笑声,“呵,呵呵…”
  周锦岚奇怪,又往窗口凑近了些。方子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学生知道了,”方子璞冷笑道,“不是赵大人家的小衙内,就是钱大人家的小外甥,要么就是孙大人家的小舅子,再要不然,就是李大人家的小外戚、周大人家的——”
  “方子璞!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吴大人讶异,将一手惊堂木拍得震山响。
  “难道不是么?能让顺天府尹如此护佑的人,恕学生想不到其他。”方子璞此时的声音很冷硬,小小的身体微微带着颤抖。也不知是气急,还是害怕。
  “方子璞,如今科考在即,本官劝你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而自毁前程。”吴大人威胁道。
  “前程?”慢慢提高了音调,方子璞抬起一只手直指堂上之人,“大人你可知今年春闱为何会延期?”
  不等吴大人开口,堂下的书生自顾自地说:“因为贪官污吏,因为他们权倾朝野,魅惑君上。若不是为了彻底铲除孽党,断绝官学勾结的诟病,深挖结党营私的毒根,今年春闱又哪里会延期到炎炎夏日?!”
  “方子璞你住口——”
  “而大人你!”方子璞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手指,愤怒难当,“身为顺天府尹,刑部正三品侍郎,执管京师一方安宁,竟然知法犯法,于公堂之上公然包庇同僚家眷,罪无可恕!如果做官都做成你这个样子,那学生这功名不要也罢!”
  “哗啦”一阵竹签落地声,堂上一阵唏嘘。
  “来人!给我杖责一十!”听声音,吴大人已然气到了极点。
  众衙役皆惊惧:“大人…这…”
  “怎么?本大人正三品侍郎竟打不得小小一个举人?笑话!给我打!”
  周锦岚不禁站了起来,耳边只闻得一阵窸窣声响,不一会儿,堂上便想响起了责打声。廷杖落下的声音闷闷的,未见方子璞叫唤一声。
  周锦岚稍稍放了心,重又坐好,端起桌面的茶水:“才打十下,对于这种油盐不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说,未免太轻了些。昨儿个本公子可是被老相爷用拐杖好一顿教训呢!”
  身旁侍候的衙役便巴巴的来讨好:“公子您有所不知,这杖责也是有诀窍的。虽说十杖看起来不多,但大家伙都是看着老爷的脸色来打。老爷若是和颜悦色,便打得叫你第二天也活蹦乱跳。老爷若是声色俱厉…嘿嘿…当场杖毙的也大有人在啊…”
  “什么?!”周锦岚手一抖,茶碗落了地。
  吴大人这边厢正看得解气,忽然闻得耳边一声惊雷般的叫嚷——
  “住手!”周相家的小公子从后堂冲了出来,直直拦在两个正在施以杖刑的衙役面前。
  大堂上的众人一时间目瞪口呆。
  “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吴大人第一个反应过来。
  周锦岚没有看他,此时的他注视着脚下已然奄奄一息的书生,惊讶之情溢满了胸腔。
  这哪里是杖责?这简直就是在杀人。
  只见这小书生的臀上,大腿上,星星点点布满了血渍。艳红的鲜血从粗麻衣服底下渗出来,如在身上盛开了大片大片深红的寒梅。
  这人太倔了,哪怕出声讨一次饶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
  怎料书生还没失去意识,他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周锦岚衣襟的下摆,缓缓抬起头:
  “学生…不服…”
  话音刚落,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周锦岚惊呆了,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
  这小书生,不就是那油纸伞的主人!
  


    4、愧赎所为

  “哎,我说你可真有意思。自己个儿在外面惹了麻烦,不带回家解决,反而扔到我这里。你当我这石府别院是什么?医馆还是客栈?”石渊抱着双臂站在门口,挑眉看着正围在床前的周家三公子,一脸幸灾乐祸。
  “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琅嬛自屋外端了一盆凉水进来,跨过门槛时,故意溅了石渊一脸,“大夫,水来了…“
  “快,赶紧用毛巾沾湿了敷在他额头上,再这样烧下去,会把人烧坏的。”大夫连忙挥手示意琅嬛过去。
  “就是,有点良心行不行?”周锦岚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冲着石渊皱眉。
  “是是是,你周三公子最有良心。也不知道是谁把人家害成这样的…”石渊嘀咕。
  周锦岚不想跟他辩论,此时的他,正是心急如焚。
  “一会儿老朽把药煎来,还得麻烦你们给他喂下。这书生所受的杖伤可非儿戏,搞不好下半辈子就得在床上过了…”
  “什么?”周锦岚被吓出一身冷汗,拽了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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