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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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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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老板对顾微言充满了感激,忙堆着笑招呼顾微言和齐云入座,一面又吩咐店小二收拾满地狼藉。
  奈何顾微言没有一点食欲,瞥了一眼赵云琛刚才待过的地方,厌恶地转过头去,头也不回地跨出店去。
  两人找了另一家饭馆。齐云见顾微言兴致不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为他夹了几箸菜,笑话他:“你这样吃饭,倘若没人管着你,岂不是要饿死。”
  顾微言看着饭碗内的菜,不知在想什么,半晌突然道:“待会儿,我想走走,一个人。”
  齐云举着筷子的手一顿,点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眉间雪(三)

  客栈内,齐云一身劲装,望向黑沉沉的夜空,闭了闭目。再睁眼时,脸色整肃。他轻轻穿过窗户,如一只灵巧的猎豹跃上了屋顶。万籁俱寂,整座临安城陷入熟睡。此起彼伏的屋顶成了最好的道路。
  傍晚时分他已去尚书府踩过点,靠近皇城的那条大道边,位置醒目得很。他轻轻冷哼一声,没入无边的黑暗中。
  尚书府内,年逾五十的赵文涛还未入眠,他待在书房,手边一本书,半天却没翻一页。大儿子自从毁了一只眼睛后绝了仕途,再不成器,整日流连花丛、斗鸡走狗,成天喝得醉醺醺的。沈若璎乐得他成这个样子,向来不管他。然而作为父亲,总是不愿意儿子这般堕落下去。
  今天傍晚,以前总是半夜才醉醺醺地回来的大儿子罕见地回来了,却是满脸惊悸。他醉得不清,口齿不清地喊着“他回来了。”
  从他的嘴里喊出的那个名字,便如同隐藏在心底的一根刺突然被搅动,是悚然震惊的痛。这令整个赵府讳莫如深的名字,在毫无防备下又一次被提了起来。
  整整二十年未见,却不知他过得如何?赵文涛的思绪不由得飘远。
  “老爷。”一个小厮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平常时候,赵文涛在书房不喜人打扰。
  “什么事?”
  “是……夫人,她、她……小的们劝不住她……”小厮说得隐晦。
  赵文涛的眉毛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自从云齐丢失后,他们夫妻两人都十分悲痛,感情倒是比之前融洽了一些。只是有了云深之后,两人感情逐渐变淡,这几年已经分房睡了。
  沈若璎性子偏激他是知道的,当下便按耐住心中不耐,随着小厮去了沈若璎的住处。
  踏入房内,果然是一地狼藉,满室奴仆婢女都跪在一边瑟瑟发抖。
  赵文涛沉声道:“你们都出去。”那些仆人得了他的话,全都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赵文涛将门关上,问她:“你又有什么事?”
  沈若璎也已年逾四十,依稀能在脸上找到曾经美艳的影子,只是长期的暴躁和不顺意之下,眼梢嘴角几道深重而刻薄的纹路,使整个人看上去老上许多。
  她吊起眼睛斜睨着这个男人,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明知故问。我问你,这个贱人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赵文涛揉搓着手指,半晌没有言语。
  沈若璎气道:“这个贱人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索命’这么毒的药竟也要不了他的命,现下他又回来了,明明白白是来报仇……”
  “住口!”沈若璎一口一个‘贱人’,喊得赵文涛烦闷不已,看着面前这个颜色俱失,神情激动的女人,他不想再看一眼,“当初要不是你下毒手,何至于此!”
  “我这么做还不是你逼的!”沈若璎倏然站起,尖声喊道,“是你鬼迷了心窍,管不住身上那块肉……”
  堂堂一个贵妇,口出如此秽语,比之市井泼妇还不如。赵文涛难堪地闭上眼,将心中郁气按耐下去。
  沈若璎喘着气,见到赵文涛强忍怒气的脸,满腔戾气消下去,眼泪忍不住掉了出来:“无论如何,总要抓到他问个明白,我可怜的云齐究竟如何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呵护备至的那个孩子,就这样突然没了。她还记得他那软嫩的可爱脸蛋,挥舞着手臂喊她“娘”的样子。
  那一晚后,她与赵文涛疯了似的到处寻找,然而顾微言和她的孩子却如人间蒸发了一样,寻不到一点踪影。顾微言将她儿子带走,得知真相的他必定不会善待自己的孩子,云齐在他手上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她的丈夫不爱她,她的孩子离开了她,一时间她的天塌了,她的人生失了颜色。那样焦心煎熬的日子,再一次想起都是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折磨。
  赵文涛揉了揉眉头,沉声道:“他既然在云琛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份,便是借云琛之口告诉我们他来了。想必也不会就这么离开。明天我便派人出去找他……”
  他话音未落,只听到一人冷冷道:“不必这么麻烦。”两人顿时大惊。
  一个人影破门而入,乌黑的剑身上划过一道冷光。
  那年轻男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冷到极点的凤目,眉峰英挺如墨染。
  赵文涛一声“言儿”唤出,才发现此人身形高挑矫健,眉目神情锐利,不似他以为的那个人。
  那人转过头,问:“你是赵文涛,她是沈若璎?”
  赵文涛沉声道:“正是,你三更半夜,持剑擅闯尚书府,意欲何为?”
  那青年却懒得回答他,只道:“都在这儿了。”目光森然,手中的剑寒光乍现,一剑向赵文涛刺去。
  赵文涛虽为尚书,一身功夫却不俗,看到这人确定他们身份后二话没说便拔刀相向,当下翻身急退。心念直转:“是否是言儿让你来的?”
  齐云冷冷道:“你不配喊他的名字。”剑光似雪,笼罩赵文涛。
  赵文涛与他瞬息间过了十几招,发觉这青年内力浑厚,武艺高超,不禁背后发寒,嗤啦一声,手臂上已经被刺了一剑,顿时血如泉涌。
  沈若璎闻言,当下取了墙上挂着的鞭子,厉喝道:“顾微言那个贱人在什么地方?”加入战局。
  这两人面目可憎,齐云不屑与他们费口舌,浩然剑气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雄浑苍劲的剑势,如若破竹。只听赵文涛闷哼一声,胸膛已是被他一剑刺穿。齐云抽剑,乌黑的长庚饮足了鲜血,隐隐显出红色血光。
  赵文涛倒在地上,鲜血洒了一地。
  “涛哥!”沈若璎嘶声喊道,她痛恨这个男人,恨他的无情,恨他的冷漠,然而当她看到赵文涛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心中的恨与爱却再难分清。
  她咬牙,手中长鞭将剑身牢牢卷住。
  齐云稳稳地站着,剑身震颤,将长鞭一寸寸绞碎,沈若璎向他扑去,被他一脚踹翻在地,顿时咳出一口血来。
  青年一步步走向沈若璎,他低垂着眉眼,冷淡地盯着面前的妇人,手中的剑尖抵上了她纤细的脖子。
  只要往前一送,便能果结掉她的性命。自此以后,他便可带着师父远走高飞,再不问世事,余下的日子,多活一天便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他不该在此刻犹豫,师父还在等着他。
  他的时间不多了!
  然而,剑尖不易觉察地颤动,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沈若璎躺在地上,被剑尖迫地抬着头,目光在青年面上逡巡。青年的眉峰处略粗,拖出的眉梢微扬,显得英气勃发,低垂着的眼,眼梢是一道流丽的弧度,长长的。
  这样的眉目,这样的眉目……那般熟悉。
  她浑身剧颤,一个不敢置信的疯狂念头突然出现。她伸手抓住青年的剑,不顾双手被划出深深的伤口,语无伦次道:“是你吗?是你吗……”
  就在此时,一个少年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放开我娘!”
  齐云侧身避让少年的剑锋,与那人一照面,顿时一怔。少年手中的剑横向平砍过来,因他这一分神,竟没有完全避过,蒙面的黑布被剑尖挑飞。
  齐云偏过头,慢慢地转过脸来,同少年四目相对。
  “齐云哥……”少年眼中愤怒的血色还未消散,然而再度涌起的是强烈的震惊,他环顾四周,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双亲,僵硬地望回齐云,拿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你……”
  同样震惊的还有齐云,眼中闪过一丝迷惑。
  赵文涛、赵云深……
  他张唇,艰难道:“你是赵文涛的儿子……”
  一旁的沈若璎喊道:“云深,你方才喊他什么?”她挣扎着爬起来,捏住小儿子的双臂,死死地盯着小儿子:“你方才喊他齐云,是不是、是不是?”
  赵云深看着面前发髻散乱歇斯底里的母亲,又望向站在一旁的齐云,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云齐、齐云,哈、哈哈……”沈若璎笑了出来,眼泪混着血沾了满脸,喃喃道:“是了,是这样……这贱人必然想出了这方法来报复我们……顾微言,你好狠毒的心!”最后一句,咬牙切齿,是恨不能剥皮啖肉的痛恨。
  齐云浑身一震,只觉得心中发寒,他握紧手中的剑,上前一把拽住沈若璎,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休想诋毁我师父!”
  沈若璎任他拽住,目光地来回打量齐云的面容,语气变得又轻又柔:“我自己生出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认识。我还记得,我儿的肩膀后面还有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她的目光落在齐云的肩头,炽热得像要烧穿那层薄薄的布料。
  齐云如烫了手般松了开来。
  “娘,你在胡说什么呀……我哥不是早就去世了吗?”赵云深颤声道。他与齐云曾同住过一段时日,他们一起练剑,一起趁着月色洗澡,齐云肩膀后面的胎记他自然是见过的。他也知道自己曾经应该有个大哥,却在自己出生之前便去世了,倘若活着的话,不过比自己虚长两三岁。
  “云深,你大哥没有死,当年顾微言逃出临安,云齐也一同失踪了,必定是他为了报复我们把云齐带走。他把我们的孩子一手养大,再让他回过头来替他报仇,让我们骨肉相残,好毒的手段!”
  仿佛是被一道雷狠狠地劈中,劈得他呆在了原地,他望向沈若璎扭曲的脸、望向赵云深仇恨的眼、望向倒在血泊中的赵文涛,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似在说些什么,然而他耳边只有隆隆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齐云痛吼一声,逃离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眉间雪(四)

  朱雀后街上有一处民宅,原先曾是先皇时期声名远播的首席御医的府邸,后来因为卷入皇权斗争失了势,一夕之间落败。府邸荒废了好些年,后来便由一位做生意的富商买了下来,粗略修整了一番。富商嫌后花园太大难以打理,缩小了规模。因此便有半个花园一年年荒废下来,现如今野草丛生,满目荒凉。
  顾微言驻足,他一路慢踱,脚步像是有自己的意识,竟带他来到了这里。这里原本便远离闹市,现在夜色沉沉,更是没有人烟。然而他却觉得很好很好,内心充满了奇异的宁静。
  他在荒草丛中凭着印象慢慢前进,打量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自那一天离开这个家,他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一眼,此时却仍然能记清楚那些条小路。这一条曲径,是他父亲亲自带人铺就的,用的是碗口粗大的木桩,因为娘喜欢这边的芙蓉花;那一块被野草覆盖的草地,曾被木栅栏圈过,里面养过他的兔子和哥哥的小鸡;那一座坍圮的亭子,曾坐着娘,那一天他趴在娘身上撒娇要出去玩儿,还被娘好一阵取笑……
  他原以为这些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从记忆深处撷取出来,却还是那般历历在目,颜色鲜艳仿佛就发生正在昨日。
  原来,他从来也不曾真正忘怀。
  刹那间,荒草迅速消退,花木抽枝、碎石飞回原处,湖水转为曾经的清澈漾起涟漪,清脆的鸟鸣和孩子的欢笑时远时近……
  湖畔的亭子矗立起来,里面坐着一人,仿佛一切回到旧日。
  顾微言一阵迷糊,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他环顾四周,喜悦刹那间盈满心怀,透过模糊的眼睛,他看到那个人影动了。
  “言儿?”是男人粗糙的声音。
  顾微言一怔,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人,四周依然是荒凉凄恻的破败的景象。
  “洛……你怎么在这里?”顾微言定了定心神,冷下语气问他。
  洛横舟坐靠在亭柱上,朗声笑道:“路过临川,来这里看看,却不想遇到你。你应该是多年没有回来看过了罢……咳咳……”他咳了几声,不由皱了皱眉,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顾微言问他:“你要事办完了?”
  洛横舟不以为意地应了声“恩”,他眉目疏狂,不修边幅,懒洋洋倚靠在一边,和平时那副惫懒的模样没有什么区别。
  顾微言却觉得有点怪异,他原本不想搭理这人,看他断断续续地咳着,不由看了洛横舟一眼。
  洛横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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