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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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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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微言忍着泪,攀着沈若璎的臂膀,将这几个月的遭遇一一道来,说到姥姥已死,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下来。
  沈若璎沉吟片刻,定下心神,替顾微言擦了擦眼泪,道:“你既已无家可归,便随姑姑回府吧,姑父和姑姑定会好好护着你。”
  “夫人……”采容欲言又止,见着沈若璎的脸色,心中打了个突,到嘴的话语便给咽了下去。
  沈若璎道:“不必多说,晴姐与我情同姐妹,她虽已去了,我必定会帮她好好照顾言儿,毕竟,姐妹一场。”话到最后,眸子雪亮,神色莫辨。
  沈若璎假装身体不适,让府中小厮将轿子抬到禅房前,搂着顾微言一同进入轿子。
  轿子摇摇晃晃,小小孩童刚经历一场大喜大忧,此刻仿佛饱经颠沛流离的小舟找到了避风的港湾,趴在沈若璎的身上,睡得沉沉,轿子落地的颠簸也没能唤醒他。沈若璎轻轻拍了拍顾微言的背,唤道:“言儿,醒醒,咱们到家了。”
  顾微言纤长的睫毛抖了抖,还沉浸在美梦中,含糊地“唔”了声,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撒娇的小猫。
  沈若璎拎了拎他耳朵,笑道:“睡猫,快起来。”
  顾微言这才勉强醒来,抬手揉了揉眼睛,朝沈若璎露出了一个灿烂笑脸,口齿不清地唤道:“姑姑……”
  却没见对方回应,不由得放下手,朝沈若璎望去,见她脸色不是很好,便像个小大人一般,将手放到沈若璎额头,嘟喃道:“姑姑是不是生病了?”言行十分地稚嫩可爱。
  沈若璎笑笑:“言儿长得可真像晴姐,长大了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孩子呢。况且又贴心又乖巧,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好性子。”说罢,牵起他小手,下了轿。
  轿子停在一间偏院前,顾微言任由沈若璎牵着手入内。院内一株合抱大的海棠树,几丛兰草,十分的幽静。沈若璎将顾微言带入屋内,柔声道:“言儿,外面不安全,姑姑把你藏在这里,千万别让别人看到你,也别跟别人讲话,知道吗?”
  顾微言乖乖地点点头。
  沈若璎又细细交待了一番吃穿方面的事项,眼见天色不早,便道:“言儿乖乖在这里,姑姑有事先走了。待会儿采容姑姑会送吃的来,你可不要乱跑,记住了吗?”说罢,举步要走,衣袖却被拽住。
  顾微言眼里含着不舍的眼泪,孩童追寻温暖逃避孤独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抓住眼前的衣角。沈若璎将袖子轻轻抽出,安慰道:“言儿如果乖乖的,明天姑姑就来陪你。”
  顾微言重重地点了点头,眼见着沈若璎迈出屋子,忍不住追上几步,却还牢牢记得她的嘱咐,不敢跑出院子。只踮着脚趴着院门,目送沈若璎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拐过月洞门,再也看不见为止。
  良久,孩子才放下早已酸麻的脚跟,呆呆地站在院中。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采容将院门推开的时候,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冲撞着她的胸口,她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海棠树下,垂着小脑袋,拿了根树杈掘蚂蚁玩,也不知道蹲着多久了,开门的“吱呀”声也没能惊动他。
  “言儿,来吃好吃的。”采容将食盒举起,晃了晃。
  孩子连忙转头,见到采容,眼睛一亮,大喊着“采容姑姑”连跑带扑地倒向她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
  采容笑道:“言儿乖不乖?”
  “乖的。”孩子连连点头。
  “好,信你。快看,姑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采容将菜品糕点一样样拿出,“哇,虾丸酿豆腐、荷叶粉蒸鸭、菌菇炖乳鸽、干烧冬笋、松子烩豌豆,还有水晶芙蓉糕。言儿喜欢吗?”
  孩子早已在桌前坐得端端正正,眼巴巴地看着采容布菜,闻言傻呵呵道:“喜欢。”许是饿得狠了,拣到碗里的菜很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采容喜他乖巧模样,多待了片刻,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她帮顾微言掖了掖被角,望着熟睡的孩童,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危险和惊惧仿佛已远远离开了顾微言。赵府的日子是极其安静绵长的,而顾微言也逐渐适应这样没有生气的生活。他还太小,不懂得什么叫孤独,即使曾经那样的害怕,也无法抗衡这漫漫时光的强大力量,他所能做的,无非是逐渐去适应。院子中的花花草草,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他同它们打招呼,聊天,与每一朵凋谢的花告别,便并不觉得难过了,况且每隔一段日子,姑姑便会来看望他。
  沈若璎的肚子越来越大,连带着走路都有些蹒跚,脸也开始浮肿起来。顾微言被告之,姑姑肚子里怀着小弟弟。他感到非常的好奇,有时候沈若璎心情好,会允许他用手去摸一摸,感受那个小生命。
  顾家还在的时候,顾微言是最小的,他的哥哥顾惜言,待他极好。弟弟,在顾微言幼小的心里,是需要无微不至的疼爱的小生物。更何况,沈若璎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有时候,他会柔柔抚着沈若璎的肚皮,催道:“弟弟,你快快长大,哥哥疼你呀……”
  即使已习惯这样孤单的日子,他仍然会在下意识中表露出对亲情的渴望,往昔与哥哥惜言在一起玩耍的欢乐时光,在记忆深处是那般甜,他是如此期待这个弟弟的降临,渴望有一个陪伴。
作者有话要说:  

  ☆、爱别离(三)

  这天,顾微言正蹲在那棵大海棠树下看蚂蚁打架,突然听到“扑楞楞”的声音,转头一瞧,竟发现一只小麻雀落在不远处。那麻雀使劲扑腾几下,却只能原地打转,再飞不起来。顾微言一眼看去,便发觉那只麻雀一边翅膀折了。他试探着走近几步,见那麻雀在原地发抖,黑亮的小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便挪到它身边,用手小心将麻雀捧起,担心道:“你痛不痛?”话未说完,便觉后脑勺一痛,不由得“啊”了一声。
  转身望去,墙头不知什么时候趴着一个男孩,那男孩七、八岁的模样,一手扒着墙头,一手举着弹弓,竖着眉毛,瞪着眼睛,凶道:“你是谁?把我的小雀儿给我!”
  顾微言摸了摸手中麻雀,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它受伤了。”
  那男孩嗤笑一声:“那是老子厉害。你发什么呆,赶紧给我,老子一路追了大半个园子,累得要死。”
  顾微言怔怔地站着,又看了看手中的麻雀,问道:“是你打伤麻雀的?”
  墙头的男孩不耐烦道:“不打坏它翅膀,我怎么抓到它。”还要再说些什么,墙角传来女孩娇滴滴的声音:“云琛哥哥,我的雀儿呢?”
  那男孩笑道:“阿妩不要急。”转头收起笑脸,横眉道,“喂,你是哪来的小奴才,赶紧把麻雀给我,小心我告诉爹娘,给你吃板子。”
  乍一见同龄的孩童出现,顾微言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但几番言语下来,便让他不怎么高兴了。
  脾气一上来,绷起小脸,“蹬蹬蹬”跑回了屋子,将屋门一关,把那男孩的叫骂声都挡在了屋外,直把那个叫云琛的男孩气得跳脚。
  顾家是杏林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处理起麻雀的折翼对顾微言来说是很容易的。他将包扎好的麻雀放在床头,趴在一旁,用手摸着麻雀,喃喃问道:“还痛不痛?”小麻雀轻轻啄了啄他手指,便惹得他“咯咯”笑了起来。
  这只偶然间闯入的麻雀,便成了孩子最可亲的朋友。每一顿饭,他都会把每样菜都留下一点,喂给麻雀吃。采容时常听到孩子稚气的话语:“你吃什么呢?桂花糕好香,吃不吃?”童言童语,十分可爱。
  没过几天,麻雀已与孩子混熟,在地上蹦蹦哒哒啄着糕点。顾微言正喂得十分开心,忽听到院门外一阵喧哗。走出屋外,院门已被打开,涌进来好一群人。
  “喂,小奴才,这几天看你过得不错嘛。”说话的正是几天前墙头的男孩。
  顾微言看着他得意洋洋的面孔,不出声。
  男孩又道:“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子是尚书府的大少爷,上次你拿了阿妩的麻雀,害得她哭了半天,你说怎么办?”
  原来他正是赵府大少爷,赵文涛唯一的儿子赵云琛。男孩显摆了一阵威风,见顾微言没反应,不仅有些气闷,绕着顾微言走了两圈,见他虽绷着小脸,但是唇红齿白,仔细看比自己的表妹阿妩还要可爱几分,不由地问道:“你是男是女?”说完,抬手去捏那软嫩脸庞。
  顾微言倔脾气上来,抬手推开赵云琛的手:“麻雀才不是你的,也不是什么阿妩的。你把它弄伤了,你不是好人。”
  那赵云琛被宠坏了,平时众人都哄着他顺着他,此次被三番两次驳了面子,少爷脾气也上来了,不由得举起拳头:“我不是好人,那你又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小奴才,敢骂你主子!看我不打你,看我不打你……”
  顾微言只觉得眼前的人不讲道理极了,憋着一口气,和他扑到了一处。
  少爷挨打,周围的家仆哪里能置身事外,一个个上来帮忙摁着顾微言。赵云琛踢了几脚,嘴里嚷道:“敢打我,敢打我……”眼睛一斜,便瞧见麻雀扑楞着翅膀扑了过来。心想:“来得正好。”一脚踹去,将麻雀踹得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顾微言死死忍着赵云琛的拳脚,那几脚极重,痛得他站也站不住,却仍忍着没有出声。待看到赵云琛踢飞麻雀的那一幕,再也忍不住喊出声来:“不要——”
  小小麻雀哪里经得起这么重的一脚,翎毛飞散,在地上颤抖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顾微言眼泪夺眶而出。小小的身体不知从哪里迸出的力量,一下子挣开了家仆的手,扑向赵云琛。
  “你把麻雀还我!把麻雀还我!还我——”稚嫩的声音,仿佛带了血般的凄厉。
  “啊——”赵云琛一声痛嚎,捂住眼睛,在地上打起滚来。吓傻的家仆连忙上前扶起少爷。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不好了,少爷伤到眼睛了——”
  喊声震起一群鸟儿,映衬着日暮残阳,格外的让人心惊。
  今夜对赵府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赵文涛刚回府,身上官服还没来得及脱掉,便被告之儿子和人打架伤到了眼睛,顿时大发雷霆。身侧是小妾余氏“嘤嘤”的泣声,另一边沈若璎端坐着,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言不发。
  “一群饭桶,两小儿打架,也能让少爷伤了眼睛,简直是混账!”赵文涛喝斥道。赵云琛是他唯一的儿子,虽然是庶出,平时也颇顽劣,但是自此眇了一目,将来大好前程必深受影响,做父亲的自然为儿子心痛。越想越气,将手头的青花瓷茶盏扫向堂下跪着的众人。带着劲力的茶盏将一位家奴砸得头破血流,那家奴惨哼了一声,便再不敢出声。其余众人只将头伏得更低。
  余氏哭道:“老爷,你要为我儿做主啊!云琛这样幼小,就被那小贱人坏了眼睛,以后可怎么办?老爷定要将那奴才千刀万剐!”
  赵文涛眼角抽搐,沉着嗓子问:“那奴才呢?”
  一旁的沈若璎轻笑出声,她神色奇特,不紧不慢道:“老爷,怕是弄错了。伤了云琛的可不是什么奴才。”
  她说完,门外便走入一人,正是沈若璎的贴身小婢采容,怀中正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伏在采容怀里,头发披散,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却听不见一丝儿声音。
  余氏恨极,忍不住站起,对家奴喝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把这可恨的奴才拉下去乱棍打死!可怜云琛还躺在床上……”说完又掩面嘤嘤哭泣。
  眼见赵文涛要发话,沈若璎起身从采容手中搂过孩子,心痛道:“言儿伤着哪儿了,脸色这么差,身上还疼不疼。”说罢,用手撩起孩子刘海,仔细端详孩子面容。
  赵文涛刚要出口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脑海中刹那一片空白。而一旁的余氏见着老爷的神情,顿时也诧异地停了哭泣。
  堂上一下子陷入死寂。突听妇人提高了声音道:“傻言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喊人啊。”
  孩子迷蒙着泪眼,低低喊道:“姑父……”这轻轻一声不啻为一道响雷,打入赵文涛脑际,让他瞬间找回自己的呼吸,不由自主喘了口粗气。他似乎还有些糊涂,不确定道:“言儿?”
  顾微言没有再出声,大堂明亮的烛火照在他脸上,比烛火更烈的是众人的眼神,时而似火,时而如刀,让他难以承受,身上的伤没有经过及时的医治,也在折磨着他瘦小的身体。烛光、目光透过眼泪,渐渐扭曲起来,最后被终于黑暗吞没。
  沈若璎冷眼瞧着赵文涛将孩子抱起,手忙脚乱地唤大夫。而一旁的余氏整个人都傻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看赵文涛就要离开,猛地惊醒过来,扑过去拽住赵文涛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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