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寄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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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寄岁华-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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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愿意允诺留下十日,一半是为了莫潇潇不再为青城的长辈为难,一半是为了查探林宛昭的下落。
   也许白碧落的破绽就藏在这座三真观中。
   目光一对,挑衅与应战,各自心内分明。
   
   马蹄踏在雪地上,夹杂着冻雨的雪落在地上,雪地湿润而泥泞。苏无天骑于马上回头望去,身后已经看不见集镇的灯火,眼前黑色的大江安静伏在脚下。
   他们已经离开那座边城两日了。一日前苏无天已经联络上了南楚的暗桩,传了消息出去,他们等待着南岸接头之人。
   水声自芦苇丛中响起,荡出一条小船来,小船靠了岸,跳下几名身披轻甲的男儿。为首的一名男子神形健朗,神情略带戒备,“苏大先生?”
   苏无天自袖中拿出北邙山掌事的信物,递了过去,那男子仔细看了,交还了回来。又递过一面令牌,苏无天接了,见那上面刻了一只鹰,还有个枭字,是枭羽营身份的令牌。
   那男子道,“枭羽营赵令朴奉命迎列位渡江。”
   三秋渡是整条江最和缓的水面,若在对岸放下坚固的船来,不过一日便可渡江。
   百余名北邙山弟子已经开始渡江。
   天从破晓到日暮斜阳,江岸已在望。
   苏无天的目光落在近江的地方,浪涛拍击的青色巨大礁石之上驻扎着一片军营。船离江岸愈近,他已经可以看清,岸边列了一队士兵,披着玄黑的轻甲。再远处可以看见绣着枭羽营旗帜,一只张开翅膀的雄鹰。
   
   三真观的后山有一片竹林,竹林之中掩映着一脉温泉。
   容斩眉的身形轻飘飘地藏在竹叶之中,连半点飞雪也不曾惊起。
   道童捧了装了冒着暖烟的水盆,转入竹林深处。
   枝头白色的身影突然动了,容斩眉落在温泉旁的假山上。
   他身形落定,却微笑着向竹林外望去。
   果然不过片刻,就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掠进竹林来,跟着他落在了石上。
   容斩眉好脾气地打招呼,“残缺道长。”
   残缺道长点头,坦然道,“容山主发现了什么?”
   容斩眉继续好脾气地道,“道长似乎拿在下当刀使了?”
   残缺道长继续坦然地道,“容山主这十日身负嫌疑,贫道要守着山主。”
   那假山颇高,藏了一道温泉飞瀑。还有一处可容人的洞穴,洞内石壁上刻着花木深三个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容斩眉微思索了一下,双手虚抚于字下。真气运转,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少泽六指劲力齐齐击于石上。
   几不可闻的声响过后,那处山石上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门。
   六脉连环的机关也算是巧妙了。
   残缺道长大大方方地往里钻,他手已残缺,这道机关他就算发现了,也开启不了。
   一道石阶在门后往下蜿蜒,二人进了门,踏足在石阶上,便觉得光线暗了下来,那道门又滑了回去。一道火折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亮起。
   石阶很长,按往下走的长度,似乎深入了地底。
   石阶走到尽头,容斩眉就看到了那四个少年。四个一动不动围坐在石桌旁的少年,那个石桌上点着一盏灯,摆了盘糕点。
   一个迎面坐着,听到声音向着他们抬起头来。看到那张脸,容斩眉拢在袖中的指紧了紧。
   林宛昭。。。。。。
   那天真,好奇,而又淘气的少年,那雨夜中镇静着为父母办理后事的少年,此刻眼中是让人心惊的空洞而呆滞。
   空气中的气味带着奇怪的香,如花萎落后腐烂在一处的味道。
   残缺道长也看出了异样,“这些少年失了神智?”
   容斩眉道,“莫潇潇就是因为这些少年,为白碧落引来此处。”
   残缺道长转眼看了他,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一声轻笑在这个时候响起,轰得一声巨响,一道铁闸在他们的头顶落下,容斩眉拉着残缺道长退了一步。
   铁闸将他们和四个少年隔开。
   白碧落手中持了一盏烛火出现在阶梯上,轻轻笑着,“容山主能找到此处,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残缺道长点头道,“容山主,我信你了。”
   这个人反射弧有点长,但还不算认死理。
   白碧落浅笑,他手持烛火,问,“容山主,我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在那个时候经过此地。”
   “我怎么知道你和莫潇潇是好朋友。”
   “我又怎么那么巧抓了林宛昭。”
   “容斩眉,你就一点都不曾怀疑么?”
   他每问一句,往下走一步,说完已经站在了容斩眉的面前。
   白碧落细白的牙咬着淡红的唇,在那斜乜着容斩眉。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并非绝色,但清和淡静。如此容色,我都想试试了。你不肯怀疑他,是因为他。。。睡过你?”
   容斩眉雪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手按上腰间的刀,“白公子,不如让我见识下你的真功夫吧。不是几日前装模作样的两三招。”
   白碧落道,“我可不和你打,别说我赢不赢得了你。。。就算能赢了你,我打伤了你,他可会找我算账的。”
   他想了想又建议道,“不如,我放你和林宛昭走,你也放过我。”
   
   梅花横斜在水榭中,男子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手掌摊开,再握成拳,“逃了?”
   白碧落垂首,“碧落无能。”
   云千月抬眼看着他,手挽上他的腰,慢慢将他带进怀里,指自他的脸颊滑落,霸道地托起他的脸,呼吸落在他的唇上。
   白碧落雪白的发垂在他的臂上,这样的午后,安静地只听见彼此的呼吸。男子近在咫尺的气息,静好地恍惚一场可以醉下去的梦。
   剧烈的疼痛自他的手上传来,冷汗自白碧落苍白的脸上滴落。
   云千月看着靠在扶栏上颤抖的人,语气十分温和,“白碧落,我警告过你,别做多余的事。。。分筋错骨不过小惩大戒,你自己去刑堂领罚吧。”





第30章 第十六章  揭盅(2)
   
   白碧落本不该是个狼狈的人。
   太常寺卿白碧落,他本该坐于天地二坛最高的地方,笑看红尘繁华,人心贪欲。此刻他血染衣袍,几乎连微笑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一双马靴落于他的身前,他不必抬头就可以看见男人锦袍的衣襟下摆。他的伤本来就极重,重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强扭的脖项不仅多余,也不好看。
   于是他便就着那低头的姿势,道了声,“是,君座。”
   
   白碧落入刑堂,解衣领罚。
   长长的白发垂落在伤痕累累而又汗水淋漓的背上,针游走在经脉之中。白碧落双手吊在环上,散去护身功力。
   魔物们落在他苍白而纤美的身体上的目光有贪婪的觊觎。执刑的那只魔张开粗糙的大手,在他赤|裸的胸膛恋恋地摸了一把。
   白碧落懒得瞪他,只是柔媚的一笑。
   他的柔顺,让四周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本该是世间最逍遥的妖。
   九品雪莲生于血池,如重楼飞雪的莲,从茎到花没有一点瑕疵,白得便像雪一般,却生长在最邪恶而污秽的血池之中。
   百年生根,百年抽茎,百年长叶,百年含苞,百年盛放,然后再用五百年孕育出一只生而白发的雪妖。
   还记得那日,他刚刚由九品雪莲本体化出人身,妖与人幻化的力量为天所不容,雷劫应运而生。
   雷电划破夜空,劈落在孕育了他千年的血池中,直欲将他这只初生的雪妖撕成碎片。
   就在这个时候他见到了一只很好看的魔。
   那只魔披了一袭青袍坐在那块石头上,正看着他这只刚刚变化成形的小妖。雷霆劈落的瞬间,那只魔突然向着他伸出手来,将那雷劫握于掌中,狭长的凤眼倒映出雪妖的白发。
   那只魔看着劫后余生,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的他,笑了笑道,“好漂亮的妖。”
   魔的笑也是极好看的。
   他垂落了手,奉上自己本体的花,这是妖臣服的姿态。
   雪妖会臣服于强势的力量,贪恋色相的诱惑。
   
   残缺道长向容斩眉行别礼,“贫道将这些孩子带回,哪怕白碧落是太常寺卿的身份,在道门位份尊崇,我也会将真相告知天下,共同讨之。待事情了却,我会找个地方,帮这些孩子了断红尘悲苦。”
   蛊人再无清明之日,如此也算是慈悲。
   容斩眉回礼,“谢道长。”
   残缺道长受他之礼,问,“容山主意欲何往?”
   容斩眉眸光中有水洗后的清明,“江南。”
   黄沙漫道,江南烽火正炽,护天阵将开。
   
   容斩眉停下马的时候,已是黄昏。
   一点残阳照着林间将化未化的雪,没有多少暖意。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极烈的马蹄声。那匹马停在离他一射之地。马上之人披着华丽的狐裘,头上的金冠整齐拢着乌黑的发,狭长的凤眼落在他身上,熟悉的眼神中此刻却有着嗜血的决断。
   额前流动的红色,火焰的流纹。
   如盛放于黑暗之中的火莲。
   至尊的魔族,再无掩饰的本相。
   容斩眉乌裘白衣,翻飞的雪袖之间,露出半截冷锋。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定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云,千,月。”
   没有恨意,也没有眷恋,青年的声音如敲在木鱼上的清脆声响。
   这个人曾与他有过红尘中最深的羁绊。
   到头来一壶酒,一张琴,一夕月。
   皆是算计,皆是错付。
   “来之前我就想过,把你抢回去。断了你的斩眉刀,废了你的修为,折了你的四肢。把你按在床第之间,进入你的身体,让你只能在我的身下感受快乐。”云千月声音沙哑,缓缓地说,他的眼睛已经是极深,极黑的亮色,“我还想将你炼成蛊人,控了你的神智,让你从此只知道承欢与取悦。”
   最后,云千月坐于马上,摊开他的手,比划了一个无奈的手势,温柔多情地叹息,“你看未离,我如此想你,你对我绝情至此,可真让我伤心。”
   容斩眉冷笑,“情?你对我不过是算计罢了。魔君又怎会中了朱炎的戾气?那夜。。。云千月,你敢说不曾算计我?”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去怀疑朋友。红尘太冷,人与人之间的怀疑如冰冷的藩篱,让人不知生有何欢,死亦何哀。
   他指刀为名,断情绝爱,却偏偏不知何时起,已在三千红尘中寄了碧草寸心。
   云千月眼神如刀光翻涌,牢牢盯着他。“不错,我是算计了你。那是因为,容未离,你总在逃避,始终只肯视我为友。”
   那一夜,他早已落子无悔,却还是问了他,为何要下北邙山。可是还存了几分不忍?
   容斩眉不避不让,迎上他的目光,“魔君算无遗策,我容斩眉愚笨,让你见笑了。”
   他拔刀在手,刀光湛然不记流年,堪可饮泪如酒,洗仇如雪。
   青年眸光冷锐如锋,漂亮地一如初见之时。
   雪袖横刀怒斩眉,斩眉刀最漂亮的时候,本就是一怒拔刀,清冷刀光翻涌之时。
   云千月眼神中的笑意渐渐淡去,转过来是素日的风流,“未离,你真漂亮。”
   刀光在二人之间亮起,容斩眉一个字地道,“拔、你、的、剑。”
   云千月手按在剑上,目光隐隐幽深,“天既不仁,我何须奉天。我魔族自古生于幽冥,不见天日。我身为魔君,又岂能甘心?我不瞒你,这一场战,我要借你北邙山的护天阵重开幽冥之路。从此。。。万魔殿相连北邙山,魔界与人界并立世间。容未离,我伴你朝朝暮暮。”
   容斩眉眸光中带着极深的怒意,“颓天入幽冥,半壁星云乱,原来阁下的抱负早就告诉过我。是我听不明白,辜负了阁下的一片良苦用心。”
   冰冷的阁下二字,让云千月轻轻挑了挑眉,他缓缓拔剑。
   这是一把极白的剑,此刻剑锋上缠绕着流火般的光芒。
   他广袖垂落,手中剑锋指地。
   容斩眉勒住马缰,手中刀光如雪泼出。
   刀剑相交,斜阳的光影都已扭曲,一剑光寒九州。
   这是魔真正的力量。
   胜负没有悬念,百招过后,剑锋加之脖颈。
   马并行一处,紧紧挨着,极亲密的姿势。
   脖颈为人扣着,剑锋在颈侧划过血痕,唇齿碰触间,垂落的秀长眼眸很平静。
   一吻过后,云千月突然勒马而退,剑拖过长长的血色光影,“容未离,我改变主意了,像你这样的人,不该死在床第之间,今日我不想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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