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悱恻》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悱恻-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得了话,只一字,钱荣一把抽起墨车死死压在怀里,恨不得揉进身体里去。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第三十七章
  雨夜呢喃,细密的雨珠儿精灵一样伏在窗上,聚的多了,便一骨碌坠下去,飞蛾扑火样一去不返。室内炉火烧的暖烘烘的,钱荣拉起被子揽住墨车腰身,并头而卧,同榻而眠。

  曾要的白梅因为众人的遗忘枯死在楼前,萎黄的树枝儿脆如枯骨,一折便断的几截,叫人不忍。管家新植了两株红梅在楼前,日久倒也活的精神,眼下正打了花苞,一颗一颗都似墨车眉心的朱砂,嫣然多情。

  十二月,满树的花枝儿映了火红的艳冶,越开越妖,越开越媚。年下,钱府上下忙忙碌碌,热闹安然。

  前日昨夜下了两场大雪,今日倒是阳光融暖。朱儿在楼前扫了一片空地出来,钱荣忙里偷闲与墨车同拥一件狐皮大裘坐在楼前赏雪。小火炉烧的正旺,墨车捏开鎏金盖子丢了截瑞脑进去,霎时间暖香宜人。钱荣渐渐倚在墨车肩头睡着了,暖香混着墨车身上的异香叫人安心。

  事实上自那日钱荣昏倒过后,精神便不似从前,咳必见血,近日来愈发嗜睡。墨车伸手揽了钱荣肩膀,将狐裘裹紧了些,谁知一动便惊了钱荣抬眼看他,那眼神迷离却温柔,还蕴了深深地眷恋和依赖。

  “墨车?”钱荣握紧他的手。

  “我在呢。”墨车用力回握了握,触手竟是冰凉。

  “冷么?”问话却没有回答,一侧头,钱荣又浅眠过去,墨车勾了勾嘴角,揽紧了钱荣,连空气都静美的醉人,若让时光停留下去,凝成一幅画卷,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心醉。

  大夫来来去去,只开补药,只说老爷无恙。钱荣却日日嗜睡,惊了就睁开眼,迷蒙依恋地望着墨车,抓住他的手指或是衣摆,只轻轻说:“墨车?”仿佛就只待墨车答一句,“嗯,我在呢。”便又安心谁去,像个依赖的小孩儿。

  年关下,阳光日日静好。墨车便日日抱着钱荣坐在楼前晒太阳,傲然于物的红梅姸娉的开着,花瓣仿若散了一地的胭脂。朱儿常常煨了温酒或甜汤守在一旁,一日日听着二人没有变过的对话。钱荣也乖,日日倚在墨车怀里,摇醒了,只要应了话确定墨车还在,就给药喝药,给汤喝汤。

  这日,乌金当空,阳光洒在栏前檐上,一层一层流转着金光。墨车身上倚着钱荣,小手臂麻了想要换个姿势,却不想又惊了钱荣。

  “墨车?”

  “嗯,我在。”墨车立马应了,钱荣将他右手拇指抓进手心里细细摩挲,却没有立刻睡着。

  “小车。”这次是陈述的语气,双眼迷蒙间有雾气升腾,酸酸涩涩的。

  “嗯,怎么?”墨车将脸颊贴上他额头。

  “我想你了。”一句话叫墨车的动作僵住。

  “你记不记得我们一起策马,一起泛舟?”钱荣略微顿了顿却并未等墨车回答。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讨好你花了多少心思?嗯?我的小车古灵精怪,淘气又有灵性,什么都难不住你;我的小车最爱烈酒最怕苦药,偏偏都一样犟着小鼻子笑嘻嘻笑着入喉;我的小车最怕弄琴,他音律好差;我的小车这儿有道烫伤疤,是我伤的,他叫我记着……”钱荣兀自摩挲着墨车光滑细腻的拇指,温柔地拉到唇边亲吻,仿佛那儿真有那么一道疤。

  “你还叫我记着,自己却忘了。”责怪的句子,却满是温柔宠溺的语气。

  “小车?”钱荣又伸手扯住墨车衣摆。

  “嗯,我在。”

  那双墨玉般沉毅明亮的眸子合上,嘴角尚挂着心满意足的笑。那红梅兀自凄艳冷香,殷红点点映着白雪触目惊心。良久,墨车伸手探入钱荣怀里,微凉的身体再没惊醒,指尖触到一线冷硬,勾出来,是那只木钗。屈指用力,折,如同那日白梅的花枝。

  “子生?”墨车扯住钱荣衣摆,像他那样问。

  没人回答。原来这世间这么不公平。倏的心中像有人投石入水,也许投的是冰石,那水心一阵冰凉,然后竟寸寸的凝起冰来。凉意从心口散出去,到了四肢百骸,越来越彻骨。没多久,嚓……似是冰面开裂的声音,那冰面一寸一寸又碎成粉末,再一点一滴汇成了水。

  又有冰石投入,循环往复,不死不休。墨车抬起头,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只有眼睛疯狂的疼。摸摸眼底,没泪。视野暗下去,幽幽都是模糊的影,怎样都看不分明。

  是夜,新丧秘而不宣,钱夫人出来主持事务,府中上下得令无人哭泣,只一片沉默的死寂。

  夜半,居然又飘起雪。墨车披衣下床,并未点灯,只是摸索着坐在案前,一只手推开窗户,便有冷气疯狂的灌入。眼角,发边,心尖儿,都沾了雪花,一瞬家就融成了水。小炉里微弱的火苗跳了跳,熄了,一片漆黑冰冷的死寂压下来。这样也好,再看不见聚散圆缺。

  身后有人擎了烛盏进来,墨车听得声响,回头,依旧一片漆黑。

  “朱儿,我看不见了。”他朝朱儿浅浅的笑,那笑颜灿若桃花,却淡如白水。

  “看不见也好,也不想了。”朱儿并未搭话,窸窣的衣摆摩擦的声音,听得是在桌前坐下。

  “嘘。”墨车的指尖竖在唇上,都是透明苍白的颜色。

  “听,外面下雪了。曾有人和我说,不是你融入它,就是它融入你,我照做了,可惜雨雪都一样,真生的这般凉薄。”

  “朱儿,你帮我找那幅观音图出来,好不好?”

  墨车摸索着向桌边去,身子撞在案角正欲倒下,却瞬间被一个厚实的怀抱揽住。

  “子生?”墨车倏的抓紧那人衣摆,猛的心跳停一拍。

  那人未答,只把怀抱收紧。良久,墨车放开手,眼帘低垂,睫毛微颤。

  “我知道了,你是要带我走吧。引墨说,子生留不了我多久。”凉薄的指尖上寻,在那人脸上轻抚,指尖触到眉角的一道疤痕,细细摩挲,有暖意传过来,也不是引墨。

  “我果然不认识你啊。”

  那人身体微微僵了一瞬,复又将墨车揽紧,铁样的臂膀虽未十分用力,却弄得墨车生疼。

  “程安,则恬。”那人终于沉声开口。

  “安,则恬。这样美好的名字。”墨车点点头。

  “还不走?”墨车推了推那人胸膛,那人却并未放手。

  又复无人答话,那人只静静抱着他,长久的,直到墨车终于睡着,仿佛这样,就能有圆满的意味。

  “等我回来,我会带你走。”剑样的眉毛斜入鬓云,来人轻叹。




第三十八章
  年三十夜里,禁卫军敲开了钱府大门,朝中唯一的王爷永安王带来一道圣旨。钱荣为忠,鞠躬尽瘁,特准其弱子未及弱冠袭侯位,即日起入宫教养。钱荣之女赐封郡主,封号彰德,即日起入宫教养。钱夫人柳氏爱抚夫心意令人感怀,特准以身殉葬。大致如此。

  一道圣旨,皇恩浩荡,却令钱府上上下下都落入掌控之中,钱家财粮尽入国库,西北十镇开仓放粮,一时间,饥民沸腾,高呼圣上万岁。

  年后,永安王带兵远征西南,粮草丰足兵利器刃,士气高涨。

  这日,皇宫中,侍墨殿内,龙颜盛怒,一只白玉药碗狠狠砸在地上跪着的太医身上,流出鲜血一线。宫女太监齐齐跪了一地,无人胆敢抬头,皆战栗于龙颜一怒。

  “庸医,全是庸医。喝了这么多剂药下去,莫说是盲症,就是死症也该治好罢,人到现在昏迷不醒,你们还要不要脑袋?好好,朕就替你摘了它。”一招手,便有侍卫上前。

  “皇上,皇上息怒。老臣罪该万死,只是…只是公子早该醒了,全凭个人意愿,公子不愿醒,臣无能为力啊皇上!”老太医低头猛磕,身体战栗间摇摇欲坠。

  “哦?”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弯成一抹危险的弧度,不想醒么,那朕来帮你。一挥手,老太医连忙谢恩,头点着地躬身退了出去。

  〃呐,不要怪朕没有提醒你,你若不醒,朕就叫钱家那两个碍眼的小东西入梦了去陪你,怎么样?”皇帝俯身在墨车耳边,温热的呢喃突入耳中,夹着邪魅的笑意。

  “你若醒了,朕立即为你墨家翻案,还有个有意思的人叫你见。”湿气缠上耳廓,床榻上纤瘦的身子依旧一动不动。皇帝嘴角笑意不减,手中把玩着墨车一缕乌发,眸中是剑一般锋利的神色,却又带着一丝玩味一丝轻嘲,生生的逼人心魄。一挥手,一屋子人行礼散去,一个贴身的大太监留下,侍候皇帝披袍弹衣。离开前,皇帝又扫了一眼睡眼深沉的墨车,脸上挂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转身行出房间。

  三十五,

  夜半,苍白的淡月升上树峰,烛台上两只雕花的红烛身上流满了朱泪,却依旧燃烧不尽。金兽弥烟,满室生香,屋内烧的旺盛的炭火,将温流溢向冰冷的空气,缓缓交融,无知无觉。恍若缠绵的诱惑胁迫,明明是侵略占有,却有一方心甘情愿。

  墨车闭合的眼眸微微一颤,一滴晶莹的珠子滚下,滑入左鬓,而后二三颗珠子,知道双鬓莹莹,水泽澄亮。守夜的宫女手拿绸帕小心翼翼的上前,轻轻沾掉墨车颊上的水,却不料床上的人猛的睁开眼睛,一声惊叫咽在喉里不赶放出来,小宫女吓得后退一步。

  “对不起。”床上的人讲话轻柔,声若幽蝉。

  “你去睡吧,不用照顾我,叫我一个人待着。”墨车暗淡的双眼空洞无依,怔怔的对着正上方的床帐。

  “可是……那公子有事的话,奴婢就在外室。”小宫女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帐,躬身退了出去。

  帐顶金线绣着飞舞的鸾凤,烛火恍然透帐而过,昏黄而暧昧的颠倒颤抖。有什么在寂静里拂去尘埃,犹如月下霜染的风华,再度鲜活。

  沉毅温柔的侧脸,恍惚间勾动了红梅艳冶的荼蘼之香,如若漫天劫火穿胸而过。先是缠绵,再是酸涩,然后痒痒疼疼,最后闷然无声。

  若狂若忘,若故事里的活色生香,若游戏里的生动缱绻,最后在若酒冷香散般的沉迷中消逝。一些隐晦含蓄的片段在脑中游走,涛生云灭,纠缠不休。

  再纠缠,终是在无从遮挽中归于无形。

  墨车醒了,侍墨殿所有人和太医院一干人等的脑袋终于保住了。

  次日午时,皇帝移驾侍墨殿用午膳。没有通报,吱呀一声,殿门被人大力从外推开。皇帝着双肩绣银龙的黑色锦衣,腰间双龙玉佩叮当轻晃,无法束在金丝冠中,冷峻而邪魅的脸上多了一抹玩味的笑,一进门便将匆忙跪在地上的墨车扯进怀里坐下,桌上菜肴丰富,宫女垂手立在一旁。

  “朕叫你墨儿可好?”皇帝的手指滑过墨车脸颊,顺便将一缕散发撇在耳后,似蛇般冰凉的触感。怀中的人没有反抗,也没有反应。

  “你可以叫朕的名字。”唇贴上墨车额头,才觉他明显瑟缩一下,却又再无反应。

  “或者朕可以让你见见新册封的郡主?”皇帝眼里升上一丝笑意,侧耳等待墨车回话。

  “引墨。”这一声浅唤宛如轻叹。

  “不,叫朕则殷。实,则殷。”皇帝摇摇头,屈指轻点墨车鼻尖,随后伸手执起竹箸。

  “则殷。”话音刚落,竹箸便探进开合的唇中。

  “你眼睛再不好,朕就要照顾你剩下的日子了。”探身在墨车眼角啄了啄,声音里少有的宠溺。

  “朕已命人去查,墨家的案子牵连太广,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甚建树。不过,朕答应的事,鲜少反悔。”白瓷的勺子盛着热汤小心地送至墨车唇边,被灼痛的唇向后猛一躲闪,汤汁滴在前襟上,湿热的一片。有拿着帕子的手在胸前揩了几下,随机是皇帝的轻笑。

  “倒是朕不小心了,下回朕一定先尝。”话音一落,顿了顿,再有温热的呼吸猝不及防凑过来,四片薄唇相接,温热的汤汁便度过来,墨车下意识后仰,却被牢牢按住后脑强行接受。

  “咽下去。”皇帝的唇离开,低沉的声音伴着淡淡的威严开口。

  咽下去,喉头猛的窜起一股灼热几欲作呕。一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皇帝终于放手,宫女们把东西收拾下去,墨车坐在桌边安静的注意四周的声音。




第三十九章
  大门再一次打开,两个侍卫手中驾着个徐娘半老的美丽女人,梨花带雨身体轻颤。女人身上穿着洁净的囚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墨车朝来人的方向侧了侧耳,却被皇帝双指擒住下巴。

  “朕后来发现,墨家除了你和墨宇,还有别人。”皇帝玩味的勾了勾嘴角,眼神笼住墨车不放。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