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淩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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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淩旧事-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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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十五,就是王庭之战一个月之际。战场基本扫清,景弘命人在肃宁边界立碑记功。拖了四个月的战争总算是结束了,此战南华虽然大胜,却消耗不小的财力物力。庞大的军队不能继续耗在宁边了,景弘留了百余人扩大范围继续寻找程倾涵,便打算十月初一正式班师回朝。
  军队行到延边,驻扎了半日。
  景弘正在车内闭目养神,李忠领人觐见。
  来人打开一漆雕锦盒便不再说话,景弘定睛一看,懊然地闭了双眼。
  程倾涵的银甲、兜鍪整齐地码在盒内,还有一帧染血的小像。景弘抖着手展开那帧画,画上萧从瑜眸含流光,浅笑盈盈,只是暗红的血迹沾染了半边衣襟。
  “人呢?”景弘将小像放到银甲里,合上锦盒。
  献上锦盒的校尉沉声抱拳:“将军的遗骸被野兽撕咬,已拼不完全。末将将遗骸放入瓷坛,随锦盒带到中军。”
  景弘心底一阵说不出的失落痛心,已然没有勇气再看那骸骨。李忠见景弘失了精神,便自作主张挥手让人离开了。
  当夜,景弘把程敛之叫到帐中。程敛之二十岁的人了,在朝堂历练了四年,如今在军中是独当一面的程将军。看了锦盒瓷坛嚎啕大哭,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景弘无声长叹,轻拍着程敛之抽动的双肩。
  
  深宫夜重也是明灯如昼,萧从瑜批完最后一份奏折。换了常服,轻手轻脚地进了内殿。没曾想日里睡饱的婴孩此刻精神十足,一个多月的小奶娃睁圆了眼,看着奶娘摇着拨浪鼓噗噗直笑。
  萧从瑜满身疲惫霎时就得了舒缓,奶娘告退后。萧从瑜俯身抱起儿子,在孩子圆圆的小脸上亲了又亲:“爹爹的骊儿真乖真精神!萧骊,小萧骊!哦,比元元神气多了是不是?”
  孩子听不懂,只知道吸鼻子,吧嗒小嘴。
  萧从瑜抱着儿子轻摇:“你父亲取的名字好听罢?骊儿要快快长哦,父亲后天就要回来了。见到骊儿一定欢喜,是不是啊?”想到今后不再分离,一家三口可以共享天伦,萧从瑜兴奋得不知所以,抱着儿子在殿内走来走去,软着声音直到把孩子哄睡着。
  
  十月十九那日,武淩城张灯结彩喜迎大军还朝。贺镜西、萧从瑜皆身着朝服登临城楼,遥盼大军。
  十月的武淩已有了寒意,贺镜西穿着冬季的朝服,系了玉带。肚子高高地隆起,在腰带下愈发分明。
  萧从瑜拢着披风,一双明眸里尽是喜色。近四年的分别,盼来今日。想良人得归,从今便可朝夕相对,不再离分了。满面春风的东宫甚至想到待两人独处时,定要“责问”他为何给儿子取名竟不亲自来信。那人一定满心都扑到儿子身上,哪还理自己?萧从瑜对自己的设想撇撇嘴,抽了西洋镜朝西望去。
  半个时辰后,龙旗飞影,铁骑声声。庞大的中军队伍拥着景弘和主要将领朝城门行近,贺镜西眯着眼已经看到了身着金甲的景弘。撑了撑腰,莹润的脸庞上是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笑意。
  军队来到城楼下,夹道欢迎的民众早已山呼万岁。景弘缓了马缰挥手致意,眼睛却一直盯着城楼上的贺镜西。
  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魂牵梦萦,千里之外九死一生,为的就是早日还朝再见这如玉容颜,揽妻子麟儿入怀。
  隔着扶栏,景弘看不到贺镜西的肚腹。只觉得爱人的脸庞莹润不少,衬着貂皮围领风神如玉。贺镜西没有避开景弘灼灼的目光,一手托着肚子,一手伸出去朝他挥了挥。
  狂欢的官民看到风华无双的帝卿挥手致意,情绪越发高涨。
  景弘登上城楼,远远地看着贺镜西。两人于万岁山呼中静静对视,眼中均是千般情愫。贺镜西扶着栏杆,垂眼看着朝服下隆起的肚腹,嘴角轻轻勾着。
  墨色军靴停在眼前,微寒的空气中已有那人熟悉的气息。贺镜西想开口说声“你回来了”,可刚一抬头便被景弘紧紧地搂到怀里。
  贺镜西是男子,是南华明宫特殊的存在。景弘从未把他当做女人,每每秋狩、阅兵总把他带上城楼。帝、卿在万人面前并肩携手,甚至拥抱,与南华官民来说都不陌生。
  因此,景弘此举一出,城楼下的欢呼声几乎惊天动地了。
  两人隔着贺镜西滚圆的肚子拥在一起,腹中的胎儿也因为欢声如潮而兴奋地踢动。
  景弘深深吸着贺镜西的气息,双手紧扣着贺镜西的腰背。战场上历经生死,才知后怕惊心。战争残酷,多少春闺梦里人成了无定河边骨。能回来,无论怎样面目沧桑比起那些马革裹尸的英烈都幸运太多。
  贺镜西看着景弘蓄起的胡须,忍不住想笑。景弘不知他为何发笑,但见爱人欢颜也跟着笑起来。伸手在贺镜西圆球般的肚子上拍拍,语气爱怜:“小家伙!”
  
  萧从瑜和几位重臣站在旁边不好看帝、卿重逢相亲,便看着军马官民微笑,彼此间谈笑轻语。
  景弘眼光接触到恢复了纤腰身段、满面春风的萧从瑜,心情顿时沉重。萧从瑜感受到景弘的目光,见两人分开,贺镜西扶腰站在一旁。便笑着走过去:“儿臣恭贺父皇得胜还朝,父皇神武,庇佑南华!”
  景弘强笑,扶起行礼的萧从瑜:“这些话父皇听得耳朵起茧了,瑜儿明儿在邸报上想想新词。”萧从瑜笑着应下,扭捏了下,还是问道:“父皇,云坡他、、、”
  
  




95

95、天人两隔 。。。 
 
 
  “云坡、、、云坡他、、、”景弘深吸了口气又吐出,在初冬的空气中化作袅袅白雾。当了二十年的皇帝、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可今天,眼下,却对自己的儿子、臣下开不了口。
  萧从瑜的笑意渐渐僵硬,像是恐惧般地摆了摆手:“他,他是不是还留在北边儿善后?是了,他还得镇守肃宁不是。瞧儿臣问得,真是高兴得糊涂了。”萧从瑜神色恍然,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
  景弘的心木木地痛起来,还是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他半生为君,成了无数的事,杀了无数的人,但惟独没欺骗过。
  看了眼强作精神的贺镜西,景弘稳住萧从瑜的肩膀把儿子拢在怀里,声音低沉严肃:“瑜儿,云、、、平戎大将军程倾涵以身殉国了、、、”
  萧从瑜呆呆地抬头,看着满面风霜不负儒雅的父皇,怔怔地摇头:“殉国?不不,我不信。他答应过的,他会平安回来,给儿子取名字。他答应过的,答应过、、、”萧从瑜求证般地望进景弘的眼底,希望父皇可以摇头,收回前言。
  景弘沉痛却坚定地摇着头,扶着萧从瑜双肩的手却越收越紧。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萧从瑜咬着下唇不让哭声逸出来,鲜红的血迹沿着唇角蜿蜒而下。
  五色王旗、铁甲寒光都没了颜色,满城飞歌都没了声息,鼻子里再没有武淩初冬的清寒气息,所有的意识精神都被抽走。只有那年边城月色下矫捷挺拔的舞姿在眼前回旋、、、
  “云坡~”萧从瑜的眼神带着痴恋,伸手触向一脸惊愕哀痛的景弘。父亲的脸渐渐变成那人俊美飞扬的模样,带着宠溺对自己笑着,柔声喊着“瑜儿”、、、
  景弘怕萧从瑜惊痛之下失了神智,颤声搂紧怀中之人:“瑜儿?”
  萧从瑜已呜咽出声,紧紧环住景弘的脖子:“云坡,呜呜,带我走、、、”
  景弘失措又怅然地望了贺镜西一眼,却发现听得噩耗的贺镜西并没比萧从瑜好多少。贺镜西紧紧捂着胸口,圆挺的肚腹剧烈的抽动着。贺镜西一双美目已然血红含泪,无力朝景弘摆了摆手:“把子诺抱回去罢。”
  皇室三人在护卫拥簇下离开城楼,往内廷去了。
  
  萧从瑜刚回到斯咏殿清醒了过来,看着未卸金甲的景弘“哇”地吐了一大口血(穷摇附体(^o^)/)。
  “云坡!”萧从瑜痛呼出声,捂着嘴紧紧地缩成一团。
  景弘俯身抱住儿子,怜惜不已:“子诺,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还有骊儿,要为孩子坚强。”
  萧从瑜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不住摇头,热泪直滚。
  “云坡的遗物父皇已命人送至程府了,你改日去看看。”
  “不!他答应过的,答应过、、、”唇角的血迹被泪水冲淡,化作哀婉的粉色。
  这时奶娘抱来将将两月的元元………萧骊,不知人事的婴孩却像感知到生身之人的哀痛一般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萧从瑜的呜咽和萧骊的嚎哭合成一团,气氛十分悲戚。
  景弘看到襁褓中的婴孩,想亲手抱一抱。可坚硬的铠甲和手中隐隐的血气却让他望而却步,在这样干净美好的赤子面前,越发让人感到战争的肮脏和残酷。
  萧从瑜只觉心死如灰,想到与程倾涵相识至今心爱之人的音容笑貌,到最后心痛到哭不出来。孩子痛苦之声惊醒了萧从瑜,孩子,他和程云坡的孩子!萧从瑜跌下床踉跄地跑去把孩子抱在怀里,哀哀地吻着孩子:“别哭,骊儿,爹爹在。你还有爹爹,爹爹疼你、、、”
  满室宫人内侍看到孤苦悲戚的父子两都不住抹泪,景弘心中沉重苍凉,开战以来,景弘眼观生离死别、战场厮杀常常有这种“凭君莫问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凉疲惫。
  
  想到方才贺镜西的状态,景弘不禁十分心忧。离开斯咏殿,披着一身重甲景弘急匆匆地赶回重华宫。
  两人的寝殿内染着安神香,卓逸然告诉景弘帝卿已服过安胎药,正在歇息。
  景弘点点头,远远地瞥见贺镜西双手置于肚腹前阖目安睡。暗叹一声,展臂让李忠为自己除下金甲。
  换了常服的景弘轻轻坐到床前,却发现贺镜西并未真正安睡。清泪从眼角流出消失在鬓角里,微红的鼻尖轻轻抽动。稚子一般的可怜可爱,景弘的心像浸在薄荷汤里,既苦又清甜。近来几乎日日握剑的手带着薄茧,揩过贺镜西细滑的肌肤在两人心底都引起一阵轻颤。指尖轻轻揩去贺镜西耳蜗里的泪水,景弘温柔地吻上贺镜西淡红的唇瓣。
  贺镜西发出“呜呜”的哭声,仍是闭着眼,却勾住景弘的脖子不住磨蹭。景弘心疼地拍着他的后背:“绍卿,莫哭了。”
  贺镜西真的止不住泪水,先是长乐和父亲,再是姑母。长空、小顾、、、如今还有云坡,生命里重要的人一个个远去。人生之路越走越寂寞,越走越孤单。人世冷暖,最终得谁相伴?
  景弘揽着贺镜西沉重的腰腹,一手在爱人背后轻拍,柔声安慰。
  低落的情绪引起阵阵腹痛,肚腹又跳痛了一下,贺镜西呻?吟出声。
  景弘慌忙放开贺镜西,扶着他的肩紧张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肚子难受么?”
  丈夫的憔悴紧张自己何尝没有看到?御驾亲征、甚至亲上战场杀敌,他其实比任何人都疲惫。折损大将,之后军中的势力平衡又得让他费好大精神。在内,他又要安抚子诺和自己。为人君父,他其实做得都不差。贺镜西安抚地摇头,只在锦被下偷偷揉着发胀的肚腹。
  
   

作者有话要说:看双更能不能炸出些霸王牌潜水艇=_=




96

96、执子之手 。。。 
 
 
  孩子们都还太小,贺镜南知道程敛之回京却没有带着儿女们去城楼那边儿迎接。虔诚地给公婆的牌位上了香,贺镜南眼底忧思重重。
  “主子,少、哦不,老爷回府了,到前厅了。”留白面带喜色进来传报。
  贺镜南心中一喜,理了理鬓角:“先去房里把小妹抱上,把致深洗洗干净,要见父亲了别脏得跟泥猴似的。”贺镜南不喘气地吩咐着,揣度着时间不够不能换件衣裳颇有些遗憾。
  贺镜南回房抱起女儿刚要转身,便见程敛之一身银甲一手抱着见深、一手拖着致深进屋。英武刚健的气势却拖儿带女的,贺镜南看着违和的程敛之又想哭又想笑。
  程敛之深深看着贺镜南,和怀里的女儿,轻声道:“阿南,想我不想?”
  贺镜南在子女面前红了脸,轻轻点头,抱着女儿走上前。
  程敛之放下小儿子,诚惶诚恐地抱起女儿。三个月的小丫头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看着陌生的父亲,娇小柔弱的女儿简直像一碰就碎的珍宝。程敛之小心翼翼地亲亲女儿,嘴唇接触到那柔软的一瞬间泪水湿了眼睫。
  贺镜南也很感慨,吸吸鼻子将额头放到程敛之肩上。
  “听说你在马车上生下小妹,阿南,对不起让你受苦了。”程敛之在贺镜南脸颊印下一吻。贺镜南心里一叹,他还是知道了。
  话已到此也不必隐瞒了,贺镜南轻叹:“去给娘磕个头报声平安罢?”
  面容坚毅许多的程敛之点头,眼眶通红。
  
  香案上青烟袅袅,程敛之跪在父母的牌位前怔怔不动。贺镜南也不开口劝他,只和他并肩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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