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令作者:容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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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令作者:容予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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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仪没有说话,表情也没有变,只是眸中的神采,瞬间沉寂了下来。
  “抱歉,不能陪你到四月……”卫铮反握住景仪的手,语声有着些许怅然,“不过,我相信你定然能身列一甲,名扬天下。”
  “没关系的,我理解。子谦,尽快回去照料伯母吧。”景仪勉强一笑,努力想要做出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子正,对不起……”
  最是柔情满怀的春意,在这一刻,竟也带上了淡淡的伤感。一片刚发出芽的嫩绿的柳叶,不知怎的脱离了枝条,在徐徐的春风中打着卷儿,慢慢悠悠飘了过来。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淡淡的一声叹息,余音袅袅,渐渐消散在风中。

  叁 谁念西风独自凉

  奉元五年,在学子们纷纷背上行囊出发,再次走向京都,奔赴次年二月的春试的不久之后,桃花镇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从新任吏部郎中景仪口中听闻卫铮之名,登基不久的皇帝便亲拟中旨,召卫铮入京觐见。然而旨意到了桃花镇,卫铮却愕然拒接,提笔写下前朝唐寅所作《桃花庵诗》,同圣旨一道封还。皇帝闻之,怫然不悦,此事遂罢。
  迎着母亲的目光,卫铮硬着头皮,无奈道:“娘……此事便莫再提,可好?”
  卫夫人犹自气怒未消,闻言伸手一拍桌案,却不由猛咳了起来,慌得卫铮连忙起身,扶住卫夫人的肩膀,伸手轻拍她的后背,连声道:“娘,您怎么样了?一切皆是铮儿之过,娘您切莫为此气怒而伤了身子……”
  “咳、咳……你教娘如何不生气——我卫氏虽没落依旧,但仍是忠良之后。然而皇上下旨,召你入京,本是圣恩隆厚,你竟抗旨不遵——咳、咳咳……”
  卫铮一边为卫夫人拍着背,一边无奈道:“娘,那是你不太清楚这些门道。如今士林中人,得皇帝下旨召见或是封官,拒绝接受乃是常事,不足为奇。何况皇上召见我所拟乃是中旨,未经内阁,拒之影响更可忽略不计。再说了,若经人推荐得以跻身为官,而不是通过科举正正当当跨入朝堂,终究还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口中说出的理由,正当到足以说服任何人,然而卫铮心中,却是一叹。
  授业先生以及昔日同窗,听闻此事,有的敬他志向高远,有的叹他错过机会,有的鄙他沽名钓誉,却没有人知道,事实上,他的理由只有一个。
  不是故作姿态为名为利,不是为抬高身价以求高职,他只是……不愿意。
  京城……那个遥远的地方,风波诡谲,勾心斗角,他无意卷入其中,沾染上无数污浊,再也无法脱身。留在家乡,伴着这漫山桃花,授业传道,平淡余生,又有何不好?
  然而……士人习圣人之道,无不为跻身官场,大展抱负,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
  这般平凡到不值一提的愿望,在众多眸中闪耀着理想之光的同窗面前,从来不曾被他谈及过。
  唯一察觉到的,恐怕只有景仪,那个从小与他一块儿长大,彼此之间熟悉无比的人。
  也许,还会有……
  “铮儿,”卫夫人总算缓过气来,停止了咳嗽。脸色渐渐严肃下来,她沉声道:“不必拿这些话来敷衍娘亲了。”
  “娘?”卫铮怔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知子莫若母……铮儿,娘知道你一直以来,对于科举晋身而后入朝为官,都没有兴趣。只因娘的执念,你才一直为春闱而努力……”卫夫人摆了摆手,疲惫地扶住额头,“你的心情,娘也不是不能理解。”
  “娘……”卫铮心下愧疚,然而除了出声唤她以外,他竟是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言辞。
  “这次,只怕你会连累仪儿……景氏助我们良多,如今这般,可教我如何安心……”
  听到母亲提起景仪,卫铮心下越发惭然。景仪来信曾有言,圣上极厌当今士林以拒绝帝王征召博取清名之风气,正图谋徐徐改之。而他却不得已封还圣旨,即使用《桃花庵诗》表明心意,在旁人看来,仍然是为了赚取好名声。这一次,原本颇得皇帝看重的景仪,恐怕也要被他连累,而受皇帝不喜了。
  卫铮的手渐渐握紧。
  是的,他也不愿这样。
  可是这道旨……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接。
  “铮儿,”卫夫人掩住嘴,微一咳,才缓缓道,“以后,娘再也不会迫你前去参加春试了。”
  “真的?”听闻此言,纵是心情沉重,卫铮也不由心下一喜。每次同母亲敷衍,实非他所愿,如今母亲肯放下执念,允他从此以后留在桃花镇,收些学生当个教书先生,自是再好不过。
  “但是,”卫夫人一字一句道,“过些日子,你必须要把亲事办了,莫再拖延下去。”
  “亲事……?”才欢喜了瞬间,听得卫夫人接下来的话,卫铮顿时心中一苦,层层酸楚逐渐浮了上来,唇边原本抑制不住的笑容,也不由自主消失了,“娘,我……”
  “铮儿,你已二十四,到得明年三月,便已二十五了。邻家之子,如你这般年纪,儿子都已五六岁……娘从前见你专心读书,不愿谈及婚事,便也不曾提起。但如今……”卫夫人长叹一口气,“娘这般身体,也不知还能支撑到几时……离世之前,娘只愿能看到孙子出世,续我卫家香火……”
  “娘!”卫铮急道,“胡说什么,娘自然会健健康康,活到一百岁!别说孙子了,连重孙子都可以抱到!”
  “傻孩子,”听得卫铮的话,卫夫人不由一笑,摇头叹气,“娘的身体娘知道。铮儿,明年就把婚事办了吧。叶家的青儿,今年怕是有十八九了吧?娘记得,当初她及笄之时,她父母便想将她许人,可她却一直心仪于你,不肯出嫁,才拖到这个年纪。你也莫辜负了青儿这番心意……”
  “青儿?”卫铮怔怔道,“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些年来,从来都拿她当亲妹妹看,怎么能……”语声一顿,又转低沉,“何况,我、我……”
  可是,望着母亲殷切的目光,卫铮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段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质的,注定不容于世的感情,让他又怎么可能,对着这个世上最爱他护他的女人,把这连他自己也不敢多想的一切说出口来?
  她的愿望……不过是世上所有的母亲所共有的,一个再简单再正常不过的愿望——给儿子找个妻子,看着他成家立业,子孙满堂,幸福地过完一生。
  卫铮怔怔望着母亲的眼眸。她的眼睛好像早几年就不大行了,为了赚取家用,她日夜织布缝衣,一双眼在昏暗的油灯下熬作了昏花,看东西再不如从前清楚。
  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这样一双属于母亲的殷切的眼睛。
  卫铮默然想。
  ……子正。
  我们毕竟……生活在现实里,担负在肩上的责任,从来都没有逃避的可能。
  那个桃花树下的梦,终究只是梦罢了。
  卫铮终究还是同意了。
  未来的新嫁娘正在烛光下,欣喜地亲手缝就嫁衣;而遥远的黑夜里,又有谁独对一盏孤灯,静听窗外风雨?
  婚期一日一日临近了。
  每个夜晚,卫铮都坐在灯下,展纸、研墨、提笔,写一封给景仪的信。
  家境不够宽裕,卫铮素来节俭,爱惜纸墨,可这次,却一反常态。墙角的纸篓里,扔满了写废了然后被揉成团的纸团儿。他写了很多遍,修修改改,可是仍然没有一封能使他满意。
  又是一张纸,沾满了墨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却被迅速揉成了一团,然后被准确地扔进了纸篓中。
  接着,案上点着的油灯,被人小心的吹灭了去。黑暗之中,隐约有一个人影静静伏在了案上。
  寂静的夜里,一声叹息,依旧低浅至几不可闻。
  这封信,到底还是没有寄出去。

  肆 青鸟不传云外信

  芳菲将尽,四月的京城,各色花朵已差不多开完,只留下一片又一片的叶,逐渐被将至的初夏染作了深绿。
  京城还是往日的京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然而与百姓们不同,朝廷这段时间,却十分忙碌。
  奉元六年的二月春试刚过不久,四月的殿试也已结束。题名金榜的学子,正在等待朝廷分配,然后成为一个十数年甚至数十年都在梦想着成为的官员。各部各司都在为人员升迁而忙碌,尤以掌管人事分配的吏部为甚。
  新上任不久的吏部郎中景仪,出身翰林院,才华出众,颇得奉元帝看重。虽然他目前官职并不是很高,但诸多颇有远见的朝廷官员,仍旧把他列入了巴结对象中。
  据说今天,新任吏部郎中景仪收到了一封家信。
  据说,在不久之后,从景郎中的家内,传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叫……
  这封信,很长也很短。
  长在纸的长度上,足足有一尺多长,够他写成几千字的奏折。
  短就短在,这张纸上大部分是空白,只有最上方一行墨迹,细细数来,不过寥寥十字。
  景仪拿着信,再次将信上的内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我已娶妻,一切安好,勿念。”
  他咬牙再咬牙,一下又一下,极缓慢地将牙磨了无数次。
  “——卫铮!!”
  门墙之外,又传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划破了天际,惊走无数飞鸟。
  再次成功地被信上内容气到眼冒金星,景仪双手不自觉使劲,差点儿将信撕成两半。然而还没等他撕开,他又蓦然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手。信纸失了力,便悠悠飘到了地上,雪白的纸面,映着浓黑的墨迹,愈发显得刺眼了起来。
  凝视着纸上熟悉到刻骨的字迹,景仪默然良久,终究还是蹲了下来,将信纸拾起,再小心翼翼叠好,最后捧着它回了卧房,将这封信同其他无数封信一起,锁进了一个床头的小箱子内。
  坐在床头上,景仪盯着那个装满了这三年来卫铮寄来的信件的小箱子,心里头百般滋味交杂,难以言明。
  居然……事先一点消息都不告诉他,突然就成婚,甚至通知他的信,竟然短到了只有十个字!
  想到这里,景仪再次气得咬牙切齿,往身旁抓过放在床头的剑,伸手一拔,“铮”地一声,利剑出鞘。盯着雪亮的长剑,愣了会儿,他悻悻然从柜中摸出布,一手执剑,一手细细擦拭剑身。
  说起来,卫铮那封信,字虽少了点儿,信纸倒是很长很长……
  说不定……他本想写很长的,只不过……
  一点点酸涩慢慢爬上了他的心,似淡似浓的苦味,绵长而持久,将心中的色彩渐渐染作了灰黑。
  其实,他完全可以理解卫铮。
  旁人弱冠之年大多便已成婚,而他,却拖到了将近而立,依旧不曾娶妻生子。他的母亲,只他一个独子,有多期待延续香火子孙满堂,景仪当然知道。
  这些年来……子谦的耳朵,怕都要给念出茧了吧。
  景仪想笑,然而扯了扯嘴角,他还是笑不出来。
  也许,自己的那一天,也不远了吧……
  只是,到底还是抑制不住生气的,那个心中最看重的人,就此成婚,身边多了一个与他日日夜夜相伴在一起的人,怎叫他不恼怒气苦甚至嫉妒?
  房门这时忽然被轻轻敲了几下,门外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连声唤道:“少爷,少爷,有客来访。”
  那是自他留京作官后,母亲从家乡派来照顾他的老仆。这个老仆跟了母亲几十年,一直忠心耿耿,母亲放心不下他独身留在京城,于是便将老仆派了过来。
  “知道了忠伯,我马上就出来。”景仪闷闷应声。
  站起身,走出房门,拐至大厅,景仪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访客。
  来人是他的朋友之一,姓拓跋,名信,字明德,据传乃是北魏拓拔氏后裔。奉元三年与他同列一甲,进入翰林院,现在任职于户部。
  “子正!”他神情兴致勃勃,笑得满脸暧昧,“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想不想知道?啊哈哈~”
  “……”景仪现在的心情不好,非常不好,看着拓跋信脸上调侃的笑容,他很有种挽袖子揍人的冲动。
  低头一看,很好,剑在出门的时候被他顺手带上了。
  “啊,是明德啊,”景仪面无表情道,手中握着长剑,抖了抖剑尖,“有什么事么?”
  拓跋信低头看去,这才注意到景仪手上提着一把剑,不由疑道:“子正,你拿着剑干什么?正准备练剑吗?”
  “是啊,”景仪面无表情,抬起手,剑尖对准拓跋信,“明德可愿奉陪?”
  “哈、哈哈,”拓跋信干笑一声,“子正说笑了,我又不曾习武,如何能——哇!”还没说完,景仪便二话不说一剑刺来,惊得拓跋信连声惨叫,赶紧连连后退。正好他背对着房门,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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