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兮作者:路人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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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兮作者:路人乙-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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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纸上一角,却并非这张地图的一部分。依旧并无片语,辨认来却是去峪珈山路径。
    谢欢捏着纸张的手紧了紧,怕是捏破,又连忙松了。
    凌微站在他面前俯视他,“他说你要回乡?”
    梁徵有给凌微写信,却不对他开口了么,也是他应该,梁徵想必不知还能对他说什么。谢欢折了那张图,头也不抬地说:“是。”
    “你行资够么?”凌微又问。
    随身原也有几件心爱珍物,但离开华山之时他全部留下了。梁徵当然不会稀罕,但他也不知还能给梁徵什么好,便也不选,悉数留下。一路到京便只靠余下的散碎银钱,用费节省些倒也到达了。何况谢欢自认自己向来活络,又读过书,总有办法谋生,虽然要带两个孩童,想来不至穷困潦倒。就是辛苦些,当然是活该的。
    “不需什么。”谢欢回答凌微。
    凌微伸指去勾他下巴逼他抬头,“就当是多年情分,我送你些东西如何?”
    “微姐这多年情分,这几日已助我足够。”谢欢说。
    “以后还来看姐姐么?”凌微问。
    谢欢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是摇头,“我带着他们,又是这样身份,怕生事端,实是不好进京了。”
    凌微放下手,他就低下头去。
    “那就,没有再会了?”凌微低低地说。
    早该没有的。谢欢想,在他决意将梁徵留在挽花楼,独自回谢府等死那日,已未想过再见到凌微。之后几回再见,都算是凌微送赠。
    他握住凌微双手,贴在了自己颊边,“微姐之情,谢欢一世不忘。”
    除此之外,再难报答了。
    巽阳王只这一会儿他去跟凌微说话时便已歪在凌微床上睡着,凌微借机说不如就留一晚,谢欢执意要走,伸手想去摇醒孩子,被凌微拽住手腕。
    凌微有些怒了,“从来都是什么都随你,养得你这样专横的脾气。”
    被她这样说,谢欢有愧,低眉不辩。
    但还是要走。
    灯花跳动,凌微去窗边剪了烛再过来,见他还是原地站着,叹气说:“你这样不快,难道叫我看着高兴么?”
    谢欢道:“正好往后不必来碍微姐的眼。”
    “哪里要听你这种话。”凌微去戳他的胸口,“只不知你来日后悔时,还回不回得头。也罢,以后你就是来,我也不叫你进门了。你走吧。”
    谢欢略微恍惚。
    如果你一定要走,都这么多回,你也烦了,我也不能再去寻你回来。
    梁徵定是永远说到做到。
    ……我在峪珈山等你。
   
    梁徵的消息,即使在毫无干系的地方,偶尔还是能听到。
    他在与烈云一战后声名大振,即使由于华山的拒绝解释,关于作为短暂的华山掌门的他与魔教的关系有各种好或坏的传言,少时侠名渐渐被更为复杂的猜测与评价所取代。
    较为统一的是据说魔教教主死后,江湖无人再是他敌手。
    但这难以证明,梁徵已经不怎么在江湖上露面。
    秋日过半时,谢欢带着两个孩子去镇上做几身厚实冬衣。又因百日孝期已过,顺路在此地最上等酒楼叫他们重沾些荤腥。两个孩子都兴奋不已,谢欢数着所剩无多的银钱咬牙,只是看他们乐着,也是舒心。
    邻座的几个是江湖中人打扮,大约是过路,并非本地口音。说起江湖琐事,就带到华山来。从前的第一门派,连出几桩惊天大事,前任掌门其实是魔教教徒,又藏匿魔教教主之子,居然在一切广为人知后,也没有轻易败落。
    几人口气不甘地交谈说还不是看华山厉害,柳宫海一死,不说失去踪迹的梁徵,连能在乔子麟剑下多过几招的人都难找着。哪里惹得起他们。
    那梁徵还是没有再出现?
    可不是。
    谢欢正在教导弟弟谢歆好好地握筷子,听到熟悉名字,手指一僵,被弟弟一筷子油腻腻地戳在手背上。
    巽阳王代他指责谢歆,装得义正辞严:“小舅舅不要调皮。”
    谢歆冲巽阳王做鬼脸。
    谢氏还是常见姓氏,留着也不易使人多心。巽阳王的皇家姓氏却不好再用,谢欢直接按巽字叫他改姓了风,名倒就用从前的名字,也算沉稳。素日在镇上能接些活计,长居郊外,隔阵子才进镇里来,从无有变,过得也算平静。
    所谓梁徵的消息,却又是没有消息。
    梁徵多半在峪珈山。
    他都那样说了
    为什么是那里,谢欢也是想过。荒山之中了无人烟,却有咫尺繁星罕见风景,即使本身不算灵秀,也当然是避人之地。山中破败土地庙里,他当年曾贴了梁徵相拥而卧。
    那时虽不指望梁徵深情,但也有亲近讨好之意,一来要靠此人保命,二来……他初见梁徵,就知此人不同。
    不期同心共守,只求一时贴近而已,死日不可料,且在生前纵情。
    怎可终日留春驻。
    梁徵正直,定然不弃,但他已是除了好面皮外一无是处。
    当夜梦回京中,如往常一样被血肉模糊的父亲抓住质问,却有一剑将这虚妄的幻象一把劈开,只有剑而已,身躯之处一片空虚。他手足冰冷,想叫出梁徵的名字,却是哑然,直至从锐痛中醒觉。
    尚不足五更,谢欢昏昏沉沉拖了身体想去倒盅凉水来压惊,壶底却已空了。腹中痛觉愈厉,只让他屏息忍气,牙齿打颤,沿墙壁滑坐于地,只不敢出声惊醒了房内旁人。
    梁徵二字,始终是叫不出来。
    这是我半生无端享乐已极,自当偿还。
    不敢后悔。
    到冬日真正的寒冷来临,谢欢就觉得身体日渐坏了起来。即使是趁晴天拾柴回来,也觉得寒气侵体,百般不爽,提不起精神。即便如此,还是拿了笔教外甥些诗文。执笔之手不稳,好在巽阳王不算细心,没有察觉。
    谢欢自己的书就念得不甚正经,想来教不得人几年。好在巽阳王这样身份,哪里敢去考功名,权作娱人娱己,倒也不需得八股做得好的先生。问他长成后想要做些什么,巽阳王想了半日,来说想去做渔翁。
    谢欢瞅着他笑说痴儿,你道那渔樵逍遥,哪知人家辛苦。
    巽阳王问:“那做什么才不辛苦?”
    这倒问住。谢欢也不知什么不辛苦。就是当初锦绣堆里养大的时节,虽然劳不得体肤,但为项上一颗人头,终日提心吊胆,到头来还是这下场。人生于世,纵列位朝班甚至深入宫廷,又好过渔樵什么。
    他深觉悲苦时,也曾对梁徵言,恨不出生渔樵家。
    一念至此,就对巽阳王笑道:“你要真有此念,来年春时我们便搬湖边去,教你去找人学打渔。”
    仍是七分玩笑,心神中本应继续思想下去的大半因遇着梁徵名字,就停滞不前。
    噩梦依旧。
    年关将至,谢欢提笔想写些新趣春联拿镇上去趁时节卖掉,谁知握笔已是抖得厉害,写不成字,只得放下,心中忧惧难言。
    若我岁月不长,叫两个童子如何生计。
    越是忧惧,越是疼痛,抖个不住,瘫坐床上半晌,仍是不得缓解。
    强压了大半年的想要去见梁徵的欲念,因此无力而重提,再难掩盖。可是无论今日病体,还是两个孩儿年幼之躯,都是不可行远的现实。
    在确切不能实现时,反而才终于能放肆去痛悔。
    我早知我会痛悔。
    只是父亲凌迟之痛,母亲投环之悲,不知胜这私情几何。我生来无能,只耽私情,竟不能全意感怀父母。身居爹娘墓旁,仍惦记意中之人。
    可我就是惦记,就是想见见他,就是想要喊出他的名字来。
    同屋正在练字的巽阳王总算发觉了他不对,从屋角几步奔来想要扶他,慢了些,没阻住他失去意识,沉重地摔下地来。
    恍惚醒过一次,有人在耳边低声劝他吞咽。他仍然紧紧闭口,生恐一时软弱让什么话语泄露。但有温暖的唇覆上,便还是难以抵挡,微张了口将唇舌送入的丹丸咽下。怎么会是你?他想这是做梦,却又分明早与美梦久违,料来不是。莫非是真?迷蒙中唤了谁的名字,有人暖住他伸出的手指。
    心中安宁,便又睡去。
    再次醒来前,似又有人手心温度掠过脸颊。若果然是难得的美梦,不免想要留连其中,无意醒来,但神智稍稍一清的瞬间,那温柔便已消失无踪。试图入梦而梦境难续,只得开眼往周围一看。
    自家房里,只暗淡点了一星烛火,弟弟谢歆如往常一样在角落小床上睡着,巽阳王原本与他同睡的多,今朝也许顾念他病倒,去隔壁铺地睡了。
    谢欢坐起来,手指按过胸腹,感到五内都异常熨帖,除了药石之因外,是有内力流动,抚平他胸中惊惶忧惧。
    那么,就不是迷梦而已。
    他下床来开了房门,屋外安然站着一匹神骏。他认识它,因而更加愕然地四顾。
    荒野无人,他赶上去看那匹马,鞍上行李单薄,但所挂无双剑松雪剑一眼可见。
    梁徵。
    谢欢猛地回身,背靠了马,看见贴在自己门前,树一般安静的,正望着他的梁徵。
    梁徵没有说话。
    甚至他身着单衣赤脚跑出屋来,明明外面还是雪地,梁徵也没有出言喝止。
    他相信他,任他选择,在他需要的时候靠近,如果他说不要,也就真的走远。
    “你……”谢欢有些哆嗦,仍感眼前如泡影,不敢接近。你应该远在峪珈山,怎么可能出现在我面前。
    “都忘了我的名字了?”梁徵沉沉地问。
    不。
    晚来辗转,午夜梦回,晨起失神,无处不思想你的姓名。
    只是滞留舌尖,不能出口。
    我心里知道,也不应该告诉你我后悔。
    谢欢往马腹又靠了靠,以借力站立,并汲取少许热度。
    梁徵平稳的表情一晃,转为无可奈何的神色。
    “拿你没办法。”那么说着,上前抱了他的腰,不由分说地扛回屋里,扔到床上。不算是温柔,但也绝无伤害可能。
    梁徵自己并没有在床边坐下。
    “你来多久了?”谢欢抬头问。
    能在他衰弱昏迷时迅速出现,谢欢不相信这是恰好。
    梁徵好像想了想,才大致说:“一个月。”
    “怎么找到我?”
    “这么长时间,我想找,当然找得到。”
    “来做什么?”感到回到他自己的掌控上,谢欢找回自己的笑颜来,“就看着我?”
    “看你不好,就回京城找了一趟容兄弟。听他说是某个门派中或是有可以治疗你的良药,反正再过来顺路,就去了一趟。”梁徵平淡地说,“你好多了么?”
    如果是简单的门派,梁徵不会隐去不说,既然不说,多半是凶险。
    “你与人动武了?”好在端详来,梁徵并没有什么伤。
    但是脸色不好,不知是否天寒缘故。又或者实在只是因为房内晦暗。
    “一点点,”梁徵说,“后来交了朋友。”
    试图猜测其中惊心动魄,当然是无果。梁徵的目光拒人千里。
    不对,是他自己拒人千里。
    他要说话,梁徵先开口抢过:“不要道谢。我只是猜想你受苦,我自己不好过。你如果好些,我就走了。”
    他当真转身就要走。
   
    谢欢往床铺之外伸了一伸手。
    梁徵离他床边尚有距离,这一伸手不全能够着他,谢欢急了,又不愿吵醒房中旁人,就只能低声叫了他:“梁徵!”
    并没有一点要为难谢欢的打算,他要留,梁徵就此停步。
    “都来见我了,还这样就走?”谢欢想要轻佻些带上笑意,但没能完全成功,最后几字几乎打颤。
    梁徵转身了,靠近把手放在他肩上,看着他眼睛,依旧沉稳,“别怕,你想我留下,我天明再走就是。”
    天明。
    也许已经是足够他平静下来的时间了,即使别的挽留就要冲口而出,谢欢及时把它们都咬在口里。也许天明时,我能不像现在这样,希望你留下的心情绞得心内疼痛,除了挽留你,难作其他言语。
    “你先睡吧,我会等你醒来再告辞。”梁徵继续低头说。
    怎么会舍得闭上眼睛。
    但梁徵握着他的肩,轻轻推着他下躺,然后伸手覆于他双眼上,让他不必再把眼睁开。
    太安宁了,的确很想要入睡。
    谢欢只有开口说话,把自己从困意中拉回,“我以为你在峪珈山。”
    “你要是来找我,我就在。”梁徵说,声音愈低,催他入梦。
    你要是不来,我在哪里,不都是一样。
    我看着你,当然知道你不来。
    言下之意虽然明了,谢欢却难抵睡意,也就沉眠过去了。
    猛然醒转时,一惊坐起,谢欢立刻察觉床头无人。下床来往邻屋找,却见梁徵带了两个孩子在洗脸。吵醒他的只是一点微弱的沸水声,梁徵正用以化开盆中坚冰。
    听见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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