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觞作者:苏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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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觞作者:苏亓-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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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冷哼一声:“怎么?你也学会用太后压寡人了?”
    我的声音阴冷不善,冯乙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脸上血色全无。
    “我……我……君……君上……”
    “滚。”
    我淡淡扬手。
    若在以往我便要杀了这个人,但……如今,却也知道那太过任性妄为。
    是谁让我懂得什么叫做宽恕慈悲?
    深夜我望着窗外的树影发呆,手上举着玉爵却忘了去喝杯中烈酒。
    给母后请安时,母后装作不经意提起苏允之事,她告诉我,那药方是苏允自己配置,除了汤剂还有丸药。
    曾几何时,有人在我唇下展开掌心,他说知道我怕苦,不肯喝药。他说这药丸不苦,你试过便知。
    我烦躁的起身,在殿中踱步。终于一手推开殿门,走向跪在廊下的身影。
    即便无人在看,苏允跪时的脊梁仍旧笔直,他看见我来亦无意外,规规矩矩的拜身叩首。
    “进来。”我冷冰冰的说完,回身而去。
    坐回御案却是等了一阵,才见苏允扶着袁愈的肩头进来。他脸色憔悴,膝上裹着绷布。
    白日制药,夜晚跪求。我不知这三日耗费掉他如此多的精力。心中剧痛难忍,只别过脸,不再去看。
    “药呢?”我淡然问道。
    苏允忙将一个药瓶自手中捧出,袁愈接了递上龙案。
    “一次两粒,早晚服用。”苏允跪在地上说道。
    我倒出两粒檀木紫的药丸,接过袁愈递来的温水,和水咽下。
    “退下吧。”我挥手。
    袁愈躬身倒退出门,苏允却仍跪着。
    我知他这是有话要说,耐下性子问道:“还有何事?”
    苏允缓缓抬头,沉静目光望上来,我想避却逼着自己接受他的凝望。
    “君上。”苏允开口,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我挥手,冷冷打断他:“是太后跟你说过什么吧?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你入京是为父亲的病,没必要牵扯其他。”
    苏允望定我。
    “是君上把我牵扯进来,是君上放不下。”
    我万没料到他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话,愣了片刻,忽而暴怒。怒极反笑,我冷冷开口。
    “怎么?你想向寡人申冤?”
    如果我生气,冰冷的语声和面上的表情能让天下人不寒而栗。当然,苏允不是天下人,苏允便是苏允,他从不知畏惧退却为何物。
    脸上不过微微变色,他似也料到我的反应,又叩首一拜,抬头道:“微臣不敢。微臣入京,在枫林邂逅君上,第一眼便不能忘记。”
    几乎以为耳朵听错,他在说什么?又是用了怎样的语气。
    苏允看着我,继续款款言述。
    “微臣总有感觉,与君上早已相识。每次遇到君上,心中总有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我几乎站了起来,呼吸急促,手紧紧捏住案角,指节发白。
    苏允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仰望而来的眸光柔和如长乐山的溪泉,清润明静。
    他继续说道:“微臣想不起来过去曾发生过什么,但这段日子,君上对我照拂有加,苏允并非铁石心肠之人,时时感念,五内难安。”
    我呼出一口气来,终于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不由得苦笑。这是苏允,我的苏允。温柔而残忍的苏允。
    他不知我的心已经历冰火交迫,从天际坠落深渊,还只是用着柔软温暖的语调叙述着令人心疼的话语。
    “君上是英姿天纵之人,世间无双。苏允仰望君上若银河星子,天边月华。君上笑时,微臣也觉快乐,君上难受,微臣寝食难安。”
    他说到这里大概也觉尴尬,微垂目光,才接着道:“这些话,微臣本难以启齿,但若不说明白,君上大概以为微臣是冷血之人,不知冷暖好歹,只懂圣贤常伦。”
    我仰面,轻叹一声道:“苏允,你何时变得如此会说话了?这不像你。”
    苏允笑了笑,目光垂得更低:“只因微臣看不得君上如此。如所有人一样,微臣希望君上开怀,希望君上安康。若因微臣之故,令君上形销骨立,微臣内疚莫名,万死不能赎罪。”
    “是么?”身冷,心冷,却忽而微笑,我看着他,“你在乎?”
    苏允微微一颤,“是。”却是直认不讳,“除了微臣,太后,还有所有君上福泽下的朝臣子民都也在乎。”
    我挥手,又笑了笑:“不必解释。”
    苏允,我从来都是最了解你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么?
    点了点头,我看着他,神情认真而安定。
    “你的话,寡人记下了。你的心意,寡人也明白了。你去吧。”
    苏允顿了一顿,抬首来眸中忧色毫不掩饰。
    我微笑:”去吧,莫非你以为一番话便能让寡人放下么?不必担心,让我好好想一想。”
    “是。”他深深拜下身去,站起,躬身缓缓而去。

    298亓珃 – 流觞

    此后一月,苏允仍是每夜送药,我不再饮酒,按时服用,呕血之症果然渐愈。
    他的用心与关怀真诚无欺,有时候凝视他的双眸,会有一丝错觉。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玉泉谷,那个男子温柔的看着我,诉说即将离去的相思。
    我接受他的照拂,配合他的疗治,如果这让他安心。
    他的态度恭谨而有度,即便是把脉时的独处或者深夜被我留在身侧,也依旧安稳坦然。
    很想问一问他,要对一个人怎么样的付出,怎么样的好,才叫做爱?若不顾惜自己的一切为对方着想,算不算得上是一种特别?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如同过去很多次一样,让我窝心而温暖。但他并不晓得,这会让已死去的心重新有了希望,死灰复燃后的毁灭更加残忍而不可原谅。
    可是我放纵自己又一次的陷落,如同过去很多次一样,明知终究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对这个人,我从未后悔过。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那一天我走进太医院的药房。侍从说苏大人每日都在房中制药。
    只是一种心血来潮,那天秋阳烂漫,让我想起长乐山的初遇,我想去看看他,在白天的时候,让一切假设变得更加真实。
    那是午后,院中一片宁谧。我走进去时,看到苏允在炉旁睡着。他一臂支在窗棂上,下巴抵在掌中,另一手仍握着捣药的杵子,垂在身旁。
    他的睡颜熟悉而陌生,清瘦下去的容颜无损英俊的眉目,让人的心微微抽痛。
    我没有忍住,走过去在那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
    指尖划过他的眉眼,那是心里描画过千万次的不舍与伤疼。
    他在梦中蹙眉,但并没有醒来。我凝视他的脸孔,终于悄然离开。
    三日后的流觞节上,百官被我邀至长乐山。
    那条溪水之侧大概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拜访,水流哗哗声响,似乎被惊扰得发出呼喊。
    我在上游放下玉觞,没有敢去接,所有人心照不宣,都看向下游安坐的那个男子。
    流水也知冷暖,安然的将杯子送到目的地。水面打起漩涡,那杯子载浮载沉,等着迎接它的双手。
    等了一阵,流水东逝,终于飘着流走。
    苏允装作与身旁的人说着闲话,忽略溪水上的邀请,即便那与他说话的人使了无数眼色让他回头。
    他明白我的心意,就如同我明白他的。
    只不过,我总是不能彻底而狠心,总是让大家为难。
    流觞宴照常举行,人们举杯高歌。我独自一人在亭上喝起闷酒。
    有人走近,玉臣没有拦他,我懒得抬眼,挥手:“下去。”
    苏允未到跟前,躬身而退。
    是夜,他依旧送药而来。
    我还不至于幼稚到再拿这种事与他争执,吃了药便要他离开。
    他跪了下来,将两只相似的玉觞高捧过头顶。
    我不等他说什么,命人收回曾用以定情的信物,问道:“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下午的时候,内官送来各部的奏折,其中有一份是他的,内容与所有御史朝臣的类似,劝我早日立后。
    苏允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跪着。
    即便不去看他的脸,我也知道他心里难受,有心痛后悔,有无奈有彷徨无措。
    我总是对他心软,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唤他:“苏允。”声音轻软温柔。
    他一震,犹豫着,终于缓缓抬起头。
    我伸手,“过来。”
    他没有动。
    我笑了笑,垂下眸。
    他忽而起身,走到我身旁。他总是这样,看到我失望便也心软,于是一次又一次让我沉沦。
    我拉住他的手,他挣了一下,我抬起头望他,他便不再反抗。只是神情间挣扎痛苦,让人看了心疼。
    我却没有放手,轻轻道:”苏允,叫一声我的名字,好么?抱一抱我,就像过去一样,好么?”
    他震动的望着我,我将另一只手也握紧了他的,微笑。
    “最后一次。然后,我就放手,好么?”
    苏允眼望着我没有再避开,眸色温柔有痛,他没有犹豫太久,便张臂拥住我的身。
    “亓珃。”
    他唤了我,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
    但我听得很清楚,微笑着流下眼泪。
    我把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不敢要求他吻我,我微微直身,额头触到他的唇角。
    停留了片刻,让双唇的暖意浸入冰冷的肌肤。
    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吻了我,至少额上留有他的温暖。
    能不能保温,会不会冰冷,我并不知道,也不奢求。
    至少,此刻,他拥着我,唤我的名。
    他离开时,夜色正凉。
    第二日我召来冯乙,撤去苏允的官职。而后下诏,让礼部甄选后宫佳丽,择佳者报与太后与我,不日举行选后大典。
    我停服了苏允的药丸,汤药苦口却更利病情,我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母后看见我日渐红润的脸色,十分欣慰。她为我挑选了几个品貌上乘,家世煊赫的女子,我从中挑了我的王后。
    大婚之后,我每夜留宿中宫,我的王后温柔贤淑,将起居照顾得犹胜从前。
    休克与呕血之症再无发作,珃钦七年的春季大典,我与王后双双出现在乐山之巅,礼天祭地,祈福为民。
    帝后琴瑟和鸣的事迹传遍都城内外,这年秋天,玉臣告诉我,苏允举家返回泸城故里,听说他的父亲身体大好,而他也将冯乙的针灸之术掌握得炉火纯青。他的妹妹随夫君远嫁到了南边州郡,虽然离国都甚远,但却与泸城很近,一家人等同仍在一起生活,合家安乐,十分快慰。
    我放下心来。
    果然,只要我放下,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如果这是你的心愿,那么我愿意让你如愿。
    也许,是让所有人如愿。
    我舍弃,我甘愿。
    只要,你安好。
    
    299苏允 – 放心

    离开京都的那天,枫叶正红。
    我回望长乐山的秋日淡云,想象着祭祀那天万民朝拜的景象。
    那日别后,便没有再入宫。不太敢相信会这么轻易放下,但他确实做到了。
    回想他最后一次让我拥抱,只觉得心仍会疼痛。
    亓珃很瘦,比想象中还要瘦,拥住了还觉得不够,真想紧些,再紧些,好止住那孱弱的轻颤。
    我想我会记住这个人,再也不会忘记。
    虽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但我是真心想要他快乐幸福。我想他能明白。
    是在回乡的路上遇到月娘。她站在临江的高崖,跨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父亲留意她上山,唤我去救人。我飞身将人抱上崖头,她倔强的不肯流泪,说:“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们把她带回泸城苏府。
    最初的时候她不跟任何人说话,几次寻死,都被母亲救了回来。母亲最是心慈,也向来很有耐心,敏敏归家也会找她聊天,慢慢的便也说起了缘由。
    与我们猜测的相仿,这是个遇人不淑,负心人痴情女的故事。月娘本是勾栏中人,赎了身出来才知道那男人早已有家室。月娘有了身孕却被赶出家门,走投无路,唯有自戕了结残生。
    苏家书香门第,遵从儒道,守礼方正。但父母都不是那胶柱鼓瑟的人,对月娘关怀备至,不曾因她的出生有一丝嫌弃。
    父亲对月娘说,人生在世且对得起天地良心,莫用旁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别人如何看,并不重要,生命无价,且莫做那傻事。
    月娘渐渐回转心意,只是身子越发重了,有时陪母亲出门进香购置家什,也会引来侧目的眼光。
    苏家在城中乃士族之户,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渐渐便起了多少风言风语。
    我问月娘今后有何打算。
    她敛衽为礼,说了盘算多日的打算。
    她说不想再连累苏家,打算搬出去离开泸城,回家乡把孩子生下,安稳度日。
    我问她,家乡可还有亲人。
    她点头,却并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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