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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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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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 

      指甲,已经嵌入掌中。他流的血,却远远比不上多年来暗淌的酸楚。所以,他根本没有低头看一看他白皙的掌中那一滴一滴往下落去的鲜血。 
      鲜血,滴在潭边,转眼被潭水吞噬,失了殷红本色。 
      “自那天后,白莫然再没有来看过娘。”他怔怔道:“叹红颜断送,一似青冢荒凉,紫玉消沉。” 
      肩上,被封龙温暖的掌心蓦然覆盖。 
      白少情缓缓偏头,眸中已经满是水气。 
      “娘脸上的,其实是人皮面具。”白少情道:“她不愿我知,我便当不知。” 
      “我看得出来。”封龙叹气。第一眼看见那妇人,他已经知道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 
      “娘其实……极爱白莫然。” 
      “我知。” 
      “可这么多年,娘一个字也没有对我提过。” 
      “爱到深处,便是彻骨痛心。不提也罢。” 
      “若知我亲手杀了白莫然,娘一定会伤心。” 
      封龙挑起白少情的下巴,一字一顿道:“少情,你没有错。从头到尾,根本没有错。” 
      白少情深深看着他,清冷的眸中如今似已沸腾,散发一圈又一圈茫然无措的光华。 
      “我错了,大错特错。你道我不知?”他苦笑:“可我已无去路。可怜可恨可耻可诛,我竟一条也逃不过。皇天后土,无一条我白少情可走的路。” 
      封龙静静看着白少情。 
      他从来没有这样望过少情,用这样包容和深爱的目光拥抱少情。只因为,他从不曾见过如此绝望的人,也不曾见过如此绝美的脸。 
      一刹那,仿佛一切已经停止。 
      他们忘了瀑布,忘了水声,忘了正义教和江湖,忘了宝藏和惊天动地丸,忘了温暖的碧绿剑,忘了彼此的伤害和背叛。 
      原来世上,真有忘乎所有的刹那。 
      这一刹那,已是永恒。 
      “若知道白莫然死了,娘恐怕再也活不了多久。” 
      “不错。” 
      “我亲手杀了白莫然,等于亲手送了我娘的命。” 
      “也许。” 
      “可我……我实在恨他,恨得心肺俱伤,不得不杀。” 
      “少情,”封龙说:“哭吧。” 
      少情扑入他怀中,放声痛哭起来。 

      哭到天昏地暗,喉咙沙哑,哭到封龙衣襟尽湿。 
      抬起头来,天色已晚。 
      月儿挂在空中,散发淡淡光华。 
      “可惜今天不是二十,不能见银河。” 
      封龙从怀中掏出烟花一颗。 
      点燃,封家信号呼啸冲天,在半空中爆出好一串夺目火花。 
      这个时候,放信号何用? 
      “看那里。”封龙朝远处一指。 
      少情眺望,只见隐隐火光,在远处升起,似乎什么地方着火,越烧越旺。 
      “谈笑楼?” 
      “不错。” 
      “为何烧它?” 
      “为你。”封龙浅笑:“谈笑楼那间厢房,不再存在。” 
      “封公子好大手笔。”白少情道:“幸亏你不是一国之君,否则烽火台旧事必定重演。” 
      封龙不答,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他手中。 
      白少情一看,竟是装着花容月貌露的玛瑙瓶子。他心中微颤,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怎么?你又要给我用这玩意?” 
      “拿去给你的旧情人。” 
      把瓶子小心放入怀中,白少情忽然正色:“封龙,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封龙垂眼,看着脚下的石头沉吟。他叹道:“我要你纵使被我骗过害过伤过,也还会深深爱我。” 
      “妄想。”白少情冷笑。 
      “终有一天你会知情为何物。” 
      “那么,请问师父,情为何物?” 
      “情,就是恨不彻底、痛不彻底,就是离不开、抛不掉、舍不得,就是咬牙切齿,伤透五脏六腑;某天豁然发现,已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封龙轻道:“少情,我已为你种下情根,你逃不了。” 

      白少情蓦然后退一步,沉声道:“那我便自己把它从心里拔掉。” 
      封龙淡淡一笑,摇头不语。 
      “废话少说,我先告假,到华山一趟。”白少情道:“以你的本事,该不会怕我一去不返。” 
      “去吧。” 
      白少情转身,如放飞的雄鹰,呼啸而去。 

      蝙蝠 第二十八章 
      玉指峰下,白少情提气急行。 
      他似脱了囚牢的飞鹰,展翅高飞,拼尽全力。 
      玉指峰、远远化为灰烬的谈笑楼,还有屹立在高崖上凝视着他的身影,渐渐隐没。 

      六月,华山。 
      古朴中见威严的建筑,在夜色中沉睡。偶尔经过的护卫弟子,总绕过这间闺房,远远送上无声惋惜。 
      这是方霓虹的闺房。 
      夜已深,她却还不曾入睡。独坐镜前,怔怔看着自己的脸。 
      标致的脸蛋,如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新结痂的伤口和白皙的肉色对比,更显惊心动魄的可怕。 
      多难看的伤痕,纵使是最难看的女人,发现自己脸上多了一道这样的伤痕,一定会伤心欲绝。可这一刀,却是自己划的。 
      看着镜中的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地心惊。 
      她曾发誓要等一个人一辈子,她曾以为自己为了这个人肯付出任何代价,包括生命和容貌。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会永无悔意。划下这一刀时,她也曾为自己的忠诚和专一感动。 
      但此刻,坐在镜前,她害怕自己并没有想象中坚强。 
      方霓虹叹息。 
      她已一刀划破自己的爱情和未来。 
      她想起白少情,想起父亲和前来提亲的男人。当时,为什么会如此坚决地一刀下去? 
      她希望自己会坚贞不渝,现在却已开始隐隐后悔。 
      容貌,对少女来说,有时候比生命更重要,也通常比刹那的感动更重要。夜已深,她仍不能入睡。这一刀决定了她的命运,此刻她却开始怀疑正确与否。 
      或者,白少情会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情痴,自己有宋香漓般的福气。这是她心中隐隐约约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竟不知,白家山庄同她羡慕的对象一样,已经化为灰烬。 

      低沉的叹息在屋中流连,就如寂寞无处不在。 
      风声忽然掺和进来。 
      夏夜,哪有这么大的风? 
      “谁?”方霓虹回头,视线转到一处,人已经痴了。 
      玉树临风站在门前的,竟是他。 
      心忽然悬到高处。 
      “你……”失声叫出一字,猛然顿住,方霓虹红唇颤动,惶恐地捂住脸孔,伏在梳妆台上。 
      白少情的声音,仍如当日般低沉温柔:“方姑娘。” 
      “别过来!”只听他三个字,心已经碎了。方霓虹慌张道:“你别过来,我……我难看得很……” 
      “傻姑娘。”轻轻地,态度却不容置疑地坚决,白少情挑起她的下巴。对上那带着疤痕的脸,白少情露出最温柔最动人的微笑。 
      他笑:“哪里难看了?” 
      “我……”想遮,却被白少情拦住。 
      摔不开白少情的手,方霓虹咬牙:“你来干什么?我已经难看死了,你居然又来了?” 
      “好端端的脸,为什么要划一刀?”白少情摇头:“难道你知道我手里有花容月貌露,故意要我来见你?” 
      “花容月貌露?” 
      白少情从怀里掏出玛瑙瓶:“有花容月貌露,自然就有花容月貌。”轻描淡写,递过玛瑙瓶。 
      “这有什么用?” 
      “你用这个覆在伤口上就知道了。”白少情顿一顿:“会很疼,你要忍着,不要去碰。等疼过了,肌肤会慢慢长好。你会比以前更漂亮。” 
      方霓虹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少情:“真的?”她纤细的手握住玛瑙瓶。 
      “当然是真的。” 
      一阵让人炫目的惊喜掠过心头,她纵能一时狠心毁了自己,又怎能狠心一世不后悔。 
      “方姑娘。” 
      “少情,到现在,你还叫我方姑娘?” 
      白少情笑,这次是苦笑。他看着这个痴痴望着自己的女孩,不由伸手抚摸她的发端。 
      “霓虹,我求你一事。” 
      “你说。”方霓虹咬牙:“我为了你,什么都肯做。” 
      白少情叹气:“若有看得上的男人,嫁给他。” 
      方霓虹一愣,玛瑙瓶几乎掉下。她瞪大眼睛问:“为什么?难道因为……” 
      白少情摇头:“不是……” 
      “因为你是个好姑娘。” 
      “因为我实在喜欢你。” 
      “因为你已经错了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错下去。” 
      “因为你终有一天会有自己的丈夫孩子。” 
      “因为……我不能娶你。” 
      方霓虹握拳:“为什么?” 
      这个理由,白少情顺手拈来:“因为白家山庄被毁了,白家已经家破人亡。我要报仇,不会顾念儿女私情。” 
      “我可以等。” 
      “你等,会让我痛心。”白少情脸色转冷:“我痛心,就会分心。” 
      “但……” 
      “我分心,就会失败。”白少情凝视她,轻轻说:“失败,就是死亡。” 
      方霓虹颤动。她当然不想白少情死,她有点感动,不料自己在白少情心中,居然这么重要。 
      她记起武林中千百年来流传的爱情传说,此刻没有一件比他们拥有的更加凄美动人。 
      所以,她壮烈的点头。 
      “好,我答应。”她想起古往今来为爱人而忍辱负重的美人。 
      “多谢。” 
      白少情站起,深深凝望,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三天之后,才用花容月貌露。若有人问起花容月貌露的来处,就说是一个云游的高人给的。”白少情说:“记住,一定要三天后才用。” 
      “嗯。”她甚至没有问为何,已经答应。 
      夜色深沉,白少情在方霓虹沉沉睡后,悄悄离开。 
      方霓虹的生命已经改写,她会回复美貌,也会找到自己的丈夫和人生。她很年轻,年轻就有希望,就有改变。她总会发现真正值得爱的人,并且爱上他。 
      她有一段永远藏在心里回味的初恋,那朦胧的不完美的爱情,将使她的生命完美。 
      白少情很累,全身的血液似乎因为急速的赶路而凝滞。他从玉指峰全力赶到华山,途中居然没有休息。但他自信已经甩掉所有正义教的暗哨,赢得宝贵的三天。 
      封龙会估计他三天后才到达华山。 
      而他,可以好好利用这三天空白。 
      “娘,我会带你离开的。”勉强压住翻腾的气血,白少情再度提气急行。 
      这次的方向,是扬州,那处湖畔人家。 

      三天后,封家莫天涯。 
      依照是晴空万里。 
      大厅中,丝竹乱耳。 
      “只怕无情种,何愁有断缘,别离生死同磨炼。打破情关开真面,前因后果随缘现……” 
      舞有天魔之姿,歌有裂石之音,唱尽人生百态。 
      封龙悠然坐在椅中,听身后躬身的下属禀报急讯。 
      “烧了?”轻轻的问,眼睛还是盯着台上,手缓缓打着拍子。 
      “是,烧得一点不剩。” 
      封龙眼中流露笑意:“白家也烧,扬州住处也烧,他难道放火放上瘾了?风月儿又如何?” 
      “他出其不意,制住风护法,把风护法点了穴道扔到门外。点着大火后带着那女人离开了。” 
      “风月儿武功不弱,居然被他制住?” 
      他不过轻轻扬眉,下属已经一身冷汗。 
      “风护法原是敌得过的,但主人下令不可伤害他及那女人,所以风护法下手就留情了点。不料他居然拿出了九方神龙……” 
      封龙咦了一声,浓眉皱起。一挥手,歌乐立止,台上所有人停下动作,齐齐行礼,利索地退了下去。 
      厅中尽走空,只余两人。 
      “他哪里弄的九方神龙?” 
      “这个……”下属的头越垂越低:“属下不知。” 
      封龙站起来,缓缓踱到台前,凝神片刻,又失笑:“这个人,竟是什么东西都能弄到。”微笑片刻,转头问:“风云儿此刻如何?” 
      “被四方神龙伤到,无药可止疼,虽无大碍,但疼痛难忍,恐怕要熬上一两天。不但风护法,似乎连水护法,也有点不适。” 
      封龙点头道:“她们姐妹同心,也难怪。我知道了,他本来偷偷弄了九方神龙来对付水云儿的,这下误打误撞,竟被他用来救母亲了。呵呵,好一个小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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