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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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长-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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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麻烦。一宁做得很烦恼,却也很成功。任蔻的心情逐日转好,苏秣云的武功也在任晖的教导和一宁的点拨下逐渐长进。
  
  就像任晖事先就判定的一样,一宁的确很会照顾人,他原本也就一直在照顾沈约。
  
  只是从未能够这麽光明正大。正正当当地拥有家人,或者类似的东西。
  
  一宁再一次强烈感觉到,他和安生,是不一样的存在。
  
  ………………………………………………………………………………………………………
  
  这种安宁到虚幻的生活在两个月後被打断。
  
  是夜,任晖找到一宁,从他从将军府绿树掩隐的花园间带到了定远城城楼上。一宁心知有异,他正陪豆哥儿弹琴,若非要事,任晖不会惊动他们。
  
  可任晖却不说话,只是负手往城外望去,一宁眼尖,早瞧见三个万人队正整整齐齐的列在城下,随著指挥官的手势操练各式阵型,骑兵千人队纵横穿梭,模拟著突击合围。
  
  明月如水,映出遍野银光。一排排长刀齐起齐落,空气里星星点点的杀气集结成片迅速蔓延。一宁素闻任家训兵之能,但见这等数量之下,除了马蹄脚步声,大军行动竟无半点声息,仍是极为震撼。
  
  “一切开战的准备都已做好。”
  
  任晖很平静地道:“我们将在十天後发动大举夜袭,申请到这次袭击的许可很不容易,因为我无法证明手中情报的来源,所以完全是通过强词夺理,以过往军功压人。这样的袭击短期内不可能发动第二次。”
  
  一宁不说话,静静等候著任晖的下文。
  
  他早已知道,在这定远城中,和平只是表象,战争才是常态。
  
  因战争便是这名城雄关存在的意义!
  
  也是它得以存在的根本缘由。
  
  “飞雉城内不过两万守军,而於织此时集结了我大应五万精兵,由黎将军领兵,务求将敌军一举歼灭,我带领定远三万军士镇守後方,以防万一。”任晖面色冷峻,言语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一宁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重点,心中顿时升起寒意。
  
  “歼灭?”
  
  “歼灭。”
  
  一宁咽了口口水,觉得舌头有些发僵,“你莫笑,我并未杀过人。”
  
  “没关系”,任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即使杀过一百个人也是一样,战场和普通的暗杀行刺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已经和黎将军讨论过了,这一仗要打到维茨人心冷心寒,教他十年不敢妄动南侵之心。”
  
  一宁打断了他,“我们要用胡人的方法对付胡人,是不是?”
  
  “对。”任晖答得很干脆,“不接受投降,没有俘虏。“
  
  “我们屠城。”
  
  一宁忽然想到了这个黎将军是谁,“黎骅闳,十年前是你的副将,因扰民被你爹处以斩首,是你求情才保住了他的性命,为此你还挨了二十军棍。”
  
  任晖笑笑,“我以为沈约那会儿压根不在乎我死活。”
   
  一宁苦笑著避过话题,他现在不想谈少爷。“连这种战术都接受,我就猜到肯定是你的死忠。”他不赞同地摇摇头,“屠城之事,连维茨人都不常做的,倒是听闻喀尔喀有此习惯,但他们是些草原蛮子,本无人性,你一向优待俘虏,这次怎地也……”他惊觉失言,住口不说。
  
  任晖也不回头,淡淡说道:“你有什麽话但说无妨。”
  
  一宁沈默地摇摇头,半晌後才想到任晖没看到,他又愣了半晌,艰难地打破了这片难耐的死寂,“你可知城内除了两万守军,还有多少平民?”
  
  “五万六千左右。”甚至无需一宁带来的情报,飞雉是维茨南方重镇,这些数据他早已了然於胸。
  
  不待一宁接口,任晖接著说道:“你有多少震惊和不满最好先发泄出来,因为我准备让你带领一批先行部队,今夜出发前往飞雉,文书已经准备好,没有意外的话,五天内你们即可顺利进入飞雉城。”
  
  “你曾跟我提起过城主府被投毒的可能,我认为是个非常好的主意。所以这次我就打算这麽办,由你带领二十个轻功最好的探子,污了飞雉城的水源。不要做得太早,太早会给敌人反应的时机,但动作一定要利落。最好能联络到你们在城里的消息网一起行动,在夜袭当天下毒。”
  
  一宁只觉匪夷所思。
  
   “你可知道,少爷有多少探子也在城中?”他努力斟酌著措辞,缓缓道:“那些人都是对大应忠心耿耿的好男儿──这且不谈,想必他们也因此愿意为大应牺牲,并且早就有此自觉。但那些人,也是沈家下属,是我们答应要保住、身死之後还会照顾其家眷平安的人。可他们当中你,绝大多数都没什麽武功,一旦城破或投毒被抓,他们根本逃不出去。现在你不仅要我一反手把那些人都抛出去,还要我亲手推他们下火坑?”
  
  这简直不是少爷认识的、他认识的那个任晖。
  
  任晖倏然回头,眸中杀气凛然,“我当然可以询问你的意见,以你朋友的身份,以沈约朋友的身份──但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
  
  “军令。”
  
  “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我不会为你一人的心情改变决定。”
  
  任晖语气果决,显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行李和药品都已准备好了,小队在城门候著,丑时出发,不得延误。”
  
  “你若快些出发,或许还能赶得及将那些人提前救出城。”
  
  任晖重新背过身去,目光穿过人群和无穷无尽的荒野,望向天际万千星子。
  
  “自十二从军,我便有杀人的觉悟,十年来我杀戮千万,早学会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这不是我第一次下令屠城──你们不知道,那是因为上报时会把这个数字变为‘歼敌数目’。後方补给困难的时候,甚至杀民代兵谎报军功的事我也做过。
  
  “在这种时候,我早已学会去想,这里是定州城,是我的家,我从十二岁起多半岁月都在这里度过。这里的民众是我祖我父的旧属,这里的将士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和他们吃一样的米,说一样的话”,任晖抚摸著城头巨大的花岗岩砖块,手下仿佛有无限眷恋。前阵北风已息,後阵冷风未起,任晖低沈的声音在空旷的城头回响,空洞黯淡,几近死气。
  
  “有时我根本想不到这里是大应的属地,我只知道,这是我任家的根,是我的根。你懂吗?即便这城里空无一人,我也不能让人毁去它。与这相比,飞雉城的人民於我不过蝼蚁猪狗,没有任何意义。”
  
  “你若是也学会这麽去想,今後这段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任晖背过身,再没看他一眼。
  
  而一宁就这麽站著,找不到话语,也无法拒绝。
  
  
  
  一宁回了一趟将军府,他并不是去找任蔻和秣秣道别的。此行虽然艰险,但他两个月前刚从飞雉回来,有十足的把握完成任务并且全身而退。
  
  何况他此时并不想见他们。
  
  他只是要收拾一些必需物品,任晖不会为他准备的那种。
  
  
  一宁再出门时已是半个时辰後。城墙下,士兵正列队收归,队伍外侧有人执火把照明,风声猎猎,火星点点,黑夜中映出万千长刀归鞘。
  
  遍野银光闪耀。
  
  十日後,这些长刀下便是万千人头。
  
  站在城门之侧,一宁不自觉地模仿著任晖的动作,轻轻抚著粗糙的城墙。城门处,军士们正排著长长的队伍小跑步入城,只是人数实在太多,远处的队列便显得缓慢,如蛇、如蜈蚣缓缓蠕动。
  
  吞掉猎物、毒死敌人!
  
  “出发!”他翻身上马,轻声道。
  
  任晖显然为他派出了最精良的人手,身後众人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声息地跃上马背。
  
  二十个骑士,二十匹骏马,如同风里温柔的月影,沈默而迅速地没入了暗紫的夜色中。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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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回预告:第十三章、越春又春人情异,廿月踪迹十年心




第十三章(1)

  第十三章、越春又春人情异,廿月踪迹十年心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此时,距离沈约初到济宁之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这天,沈约与米涵洲站在大堤工地上,商量著怎麽处理两个贪污行径恶劣且坚不退赃的佥事,米涵洲沈吟一番,面上习惯性地浮起憨笑,沈约微微一笑,知道此老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便是下定了决心。“这些人贪得无厌,可谓死有余辜,米公无需太过伤怀。”沈约温声道。米涵洲点点头,这河运衙门里有几个干净的,也无所谓说伤怀,不过物悲同类罢了。
  
  毕竟两个月前,他们所站的地方刚刚埋下了三十具尸体。从总督张志清到带头闹事的监工,沈约眼也不眨,令牌连落,刽子手长刀猛挥,便就在这大堤之上万民之前,将一颗颗人头斩落在地,当场投到不断搅动的土方中──这是顾存出的主意,说是捉水鬼以镇河妖。最令他恐惧的是,堤下看热闹的民众欢声雷动,当地学堂的少年高声叫著张志清的十大罪名,喜极而泣的老妪妇孺不计其数,青壮年更是几欲冲进法场,夺过张志清等人的尸体食其肉而寝其皮。
  
  晖少爷的这位朋友,手段可委实辣得很呐!米涵洲咧咧老嘴,挤出一个菊花般皱缩的笑,忍不住摸了摸自个的脖子。沈约见了不禁哑然失笑,“米公你放心,就是你想以身填堤,我还得把你抢回来呢,你那脑袋安稳著呢!”
  
  米涵洲终於哭丧了脸,“大人哪,我这两个月老是梦见你砍人脑袋的样儿,老头儿虽贪了不少,可都早就捐出去啦,果然老祖宗说的不错,做贼就是心虚啊!”
  
  沈约望向下头一波波拍向堤岸的浑浊河水和一队队背著石块衣衫褴褛的劳工,皱起眉头,“我没那大义灭亲的节操,你死了我找谁做事去。先别担心你的小命,大水之後必有大疫,想想怎麽应付才是。药品、衣物、食物、大夫,都有了著落没有,天逐渐冷了,保暖用具也要多准备些。”
  
  米涵洲赶紧收了那副苦兮兮的表情,答道:“除了保暖用具,其他一应俱全,费县疫情方起便已扑灭,只是单县和临沂情况还有些棘手。但申请补给的折子户部已经回了,从皖南和江浙两地调了大批药品棉被过来,五日内便可到达。”
  
  “山西不是更近?还是大同那边已经调空了?”沈约问道。这两个月他日日忙於河事,对周遭何处囤粮,何处驻兵了然於胸,早不同於初上手时的稚嫩。米涵洲听他思绪清晰,显然也颇为欣慰,点头应道:“是,顾存昨日收到大同府加急文书,说是业已告罄。永昌当即修书户部,令尊也是八百里加急回的,调令巳时刚到。”米涵洲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大同府再富,城里数万百姓也要吃饭,咱不能口袋一空就伸手要粮,咱们这两个月已经快把他们修平云平两处库房搬空了,这麽下去可不成。”
  
  沈约点点头,算是放下心来。米涵洲望著他被烈日晒得脱皮的眼角,劝道:“安仁,回去歇几天吧,这才两个月呢,河工这事修不完的,你身体若垮了,晖少爷问起来,你叫老头儿怎麽说?”沈约摇头不语,挥手让他退下。心道他假假也练了十几年武,打不过任炜棠是一回事,若是被这江风给吹坏了,不消师父揍他,他自己都得跳下去。
  
  而任晖……任晖又怎有空管他?飞雉大捷的消息几日前便传了出来,这是大应与维茨几十年边境战争间取得的最大胜利,一扫之前被动挨打的颓势,朝野上下俱都震动,尽道这是裂土封疆的大功,甚至已经有两路总督上书进言要求破例封任晖为异姓王──反倒是一宁和他的特殊邮路,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沈约表面上没什麽反应,四下里却很是忧心。不知道是哪边渠道传出来的,一夕间任晖飞雉屠城的事传遍四野,根本没给他任何强力压制的余地。具体细节虽人言殊异,但水源下毒一事当属实情。
  
  若没有一宁和林士明手下的大批探子相助,任晖就是能全歼那两万守军,又如何能在一夜间放倒飞雉城内五万民众!除工匠、大夫,全城百姓,无一活口。
  
  沈约苦笑,经此一役,任晖“杀将”之名惊动四国,眼看著就要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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