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尔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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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尔流年-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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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世的人,明明是她的丈夫,而真正要失去爱人的,却是她的女儿。



“……下午见面再说吧。”四下里的空气好像突然变少了,我狠狠的深呼吸几口,却还是觉得憋闷。



“好。”他不动声色的回答,补一句“回来的路上小心”。话像是说完了,男生却没有挂机,仍然静静的等着。



我们就这么隔着电波沉默,聆听着彼此呼吸的声音,谁也没有再开口。



良久,他突然问:“没事吧?”



既然他这样问了,我是不是应该回答“没事的”?或者干脆大哭出声,让他像安宸一样陪我难过,给我安慰?



可是偏偏鬼使神差,这一刻,我的冷静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妈妈要带我去法国。”



“法国?”他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有些愕然的问,“呆几天?来得及回吗?”



距离期末考试已经剩不下几天。我们早说好了,一放假,他就陪着我去找实习。



“去了就不回来了。”声音都不是我的,轻飘飘,冷飕飕,连自己听着都阵阵生寒。



对面的男生一时没有出声,半晌,轻笑了一下,语气却有些不稳:“喂,这个玩笑可不好玩啊……”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我匆忙打断:“不是开玩笑的,接我的人就明天就到。总之……下午见面再说吧!”



不等他回答,我已然果断的扣上电话。想了想,又干脆关上机。



屏幕灭掉很久了,我的手指却依旧使劲的点着关机键,眼睛望着它恍惚出神。



“觉得难受,就不要再见了吧。”不知何时,母亲已然起身,站在我身侧,轻轻揽过我肩头。



我低下头,左左右右使劲的摇着。



要断,就断的干脆一点。



要断,……起码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



“在法国的六年时间里,从上学到毕业,我一直在打各种的零工攒钱。”姜莞尔笑笑,似乎那个不分昼夜拼命工作,不添置衣物,不参加娱乐的女孩儿,不是她,却是别人,



“多亏了安宸帮助,我总是同时有好几份薪水可观的工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钱还上,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为什么不干脆叫他帮你还债?他和你……不是有婚约在先么?”



女人苦笑摇头,淡淡的说:“我们家出了这种事,他父母早就不想要我这个儿媳妇了。”



更何况,即使安宸不在乎,即使他的心意不曾变,他想给,她却不能要。



“等等……你刚才不是说,已经把欠的钱都还上了?那这回,是谁来找你要钱!?”林沁突然坐直了身子,眉头拧起,话音有些颤抖。



姜莞尔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愤恨,摆在那张稚气残留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



“两年前,我妈妈的淋巴癌突然恶化,住进加护病房。她的病,其实在去法国之前就查出来了,只是当时还算良性,就一直瞒这我没说。”



“当我看到病床上的她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说要放弃治疗,可我却不能放弃她。



“于是我背着她,把准备打给高利贷账上的钱又存了起来,让安宸帮我劝她接受治疗。”



“可是没有半年,妈就走了。”女人说到这,紧紧抿起嘴来,极力压抑着情绪的翻涌,“钱,最后还是汇了过去,只是这短短数月的利息,已然又是个大数目。当时我心灰意冷,整日浑浑噩噩的,只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并没有细想,就全然沉浸在失去……她的悲恸里。”



“直到前一阵子决定回国,都开始准备行礼了,房子也找好。小姨突然问我,钱的事情到底处理完了没有,我才想起这块纰漏来。”



“只是事隔一年多,我以为他们应该也淡了,不会对我死缠烂打,所以就没放在心上。”



谎话。姜莞尔在心中暗暗的骂自己,她明明知道,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却偏要心存侥幸,偏要来冒这个险。



没办法,怪只怪她实在是太想回来。



从前碍着母亲,又是有债在身,她从不曾提起这念头。



后来她变成彻头彻尾的孑然一身,回家的冲动,终于越积越深,无法再掩藏下去。



毕竟从始至终,她没有断过还清债务的想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一身轻松的坐在这城市某处,再次呼吸这片干燥却馨香的气息。



这个城市,见证了她步履蹒跚的稚幼,见证了她意气风发的少年;这个城市,赐给了她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又亲眼看着她将那爱心碎掩埋。



这里是她初生的地方,也一定要是她终老的地方。



姜莞尔,谁叫你始终是个太恋旧的人。她默默的自语。



女人摇晃着酒杯里橘黄色的液体,花白的泡沫飘浮起又沉淀,发出“滋啦啦”辛辣的响声。女人举起杯子来,要往嘴边送,却被对面伸过来的一只手拦下。



林沁的无名指上,套着枚银亮的戒指,虽然没有镶钻,却依旧耀的她睁不开眼睛。



“不能喝就别喝了。”戒指的主人如是命令她。语气里不带责怪,唯有饱饱的心疼。



姜莞尔却只是笑着摇头,换一只手拿了杯子,将那小半杯啤酒一饮而尽。轻轻将空杯搁回雪白的桌布,看杯壁里侧一滴残留的液体缓慢流回底端。



“当年,我的母亲劝我说,分开,是对我们两个人都好。”故事的最后,女人悠悠的补白,“可是我没有告诉她,离开仲流年,我不可能过得好。”



“我与他分手,只是因为不想挡住他的路。”



饭桌一时陷入沉默。不远处的服务员见缝插针,再次过来询问她们是否点菜,眼神从冰雕一般对坐的女人间左右徘徊了一会儿,又怏怏的离去。



窗外突然起了大风,一下一下捶打着枯树,捶打着房屋,捶打着疾走的行人。



这个城市的初雪,应该就快到了。



林沁租住的房子,是一处临街的单元房。里头空间还算大,房租也不高,只是白天吵闹的很,就算到了夜晚也不能完全消停。



跟在她后面缓缓踏着楼梯,姜莞尔心中还在一上一下的打着鼓。一直到了门前,林沁掏出串钥匙来扭动着锁芯,她才有些赧然的开口道:



“我住你这,你男朋友不会不方便吧?”



“哐当”一下推开了门,林沁伸手旋亮了吊灯,又抽回身子来。借着室内的光线,女人脸色有些惊异:



“你怎么知道我和男朋友住在一起?”



“早上给你打电话时,不是他接的吗?”



“奥!”林沁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坦然的展颜笑了,一边招呼着莞尔进门,一边解释道:“他们公司离这儿远,平时都住集体宿舍了,偶尔才回来一次。”



说的云淡风轻,但女人脸上藏不住的幸福表情,和脱口而出的“回来”二字,还是让莞尔感到她对这段恋情的重视。



大学的时候,林沁天不怕地不怕的,嗓门比男孩子还要大上十几分贝。谈到爱情,就不屑的摇摇手指,摆出副纨绔子弟的表情:



“男人我不稀罕。不过姜莞尔你要嫁我,我还可以考虑。”



这样说的她,如今也会为另一个“他”放柔了语气,笑染了嘴角。



我们都在被时间无声的打磨,渐渐忘却了离经叛道豪言壮语,走上如出一辙的人生轨迹。



其实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沁给姜莞尔拿出拖鞋换上,倒了杯开水端到她面前:“不能喝酒还喝,你看你脸红的,猴屁股似的。”女人转身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仰面倒在沙发上,接着道:“那个家你就别回了,出了事连照应的人都没有。钱我帮你想想办法,应该可以凑得出来。”



姜莞尔有些心虚的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更怕的是讨债的再找上门来,还是仲流年仿若无心的那句“晚上在家等我”。



一口气把热水喝干净,心底徜徉不散的惶恐和空洞仿佛驱散了一些。一时间,明明有许多感谢的话想说,许多的情感要表达,酝酿了良久,却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



“谢谢。”



林沁不忍的抖动着眉尖,手掌覆上莞尔捧着空杯的手背:“你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也许我还能多帮你一些。”



姜莞尔苦笑着摇头:“那时候,谁也帮不了我。”



“你……真不打算告诉他了么?”踌躇良久,还是没有勇气把“仲流年”的名字问出来。



只是单单一个“他”字,已然足够把莞尔刚刚获得的平静打个粉碎。女人垂下眼帘,抓紧了手里的杯子,松开,又抓紧。头轻轻一摇。



“你们……太可惜了。”林沁向后倚上靠背,不由自主的叹出一句。



若是今天没有见道仲流年,她还会也许再劝几句。只是如今的仲流年,正如莞尔说的,变了太多,过的太好,实在无法让人将他与过去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他身边,已然有了一个顶着未婚妻头衔的女人。他们站在一块儿,怎么看都很登对。



女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看姜莞尔,显然是与自己想到了一起。否则怎么会眉毛微拧着,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一副失了魂的表情。



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林沁索性将压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他那时……是真的很爱你,现在这样,也不能怪他。”



“莞尔你知道吗,你搬走的那天晚上,仲流年在宿舍楼下淋了一夜的雨。我跑下去给他送伞的时候,看到那双眼睛黑的白的都是空的。我还从没见人绝望到那种程度,就好像知道自己明天要死了,却什么都挽回不来。”



“当时我差一点心软,就要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我对他说你走了不回来了时候,那感觉就像是在拿刀对他一下一下的凌迟……”



“好了林沁,别说了。”姜莞尔突然缓缓的站起身来,头发纷乱搭在眼前,看不清楚表情,“这次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回法国。你的钱,我会请小姨帮我贷款,尽早还给你的。”



“我很累,想睡了。”女人又淡淡的加了一句,气若游丝。



一夜纷纷乱乱的梦。



先是目睹母亲驾车冲下山崖,满脸是血的朝自己呼救,她却傻愣在一旁,无动于衷。



然后是仲流年突然冲进了在法国的小姨家里,冷笑着对她说“姜莞尔,我要结婚了,不过新娘不是你”。



再然后梦到了一个陌生的雨夜,她紧紧的抱着一个男生的腰身,大声保证着“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可怀里的人却一声不吭愣愣的站着,仿佛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早晨被闹钟的歌声从阴霾的梦里拉回现实。身边的林沁已然起了,被子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枕头上。



不远处的厨房里,抽油烟机低低的轰鸣着,想是她在准备早饭。



呵,俨然一副家庭妇女的模样。



姜莞尔举起手来,轻揉着针扎般抽痛的额角。其实昨天也没喝多少,怪只怪自己酒量实在太小,稍占一点,就有了宿醉的感觉。



从恍惚到晕乎,昨晚一直不在状态,就开口朝林沁借了钱。



虽然女人答应的干脆,又表现出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可清醒了仔细想:她也不过刚刚同公司签约,男友的事业又才起步没多久。都是孑然一身的人,哪里去弄这么多的钱?



越想越觉得不安,女人穿上鞋,猛的立起身来。眼前一黑,差点朝旁边晕倒过去,一动不动的站了会儿才算缓过神来。



挣扎到了厨房门口,炉子息着,只有抽油烟机孤零零一个在咆哮。林沁背对着她,在恼人的响动里压低了声音讲电话。



显然是不希望姜莞尔听到。



“你这是什么话,我大学最好的朋友有困难找我借钱,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



“那是她有难言之隐,才不和我联系。杜凌峰,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



“房子过一阵子买也不会飞掉,再说那钱一半都是我父母垫的,我拿来救救急,怎么了?”



“你以为我稀罕嫁给你?我算是看清楚了,原来你是个如此自私自利的小人!”



……



话说得越来越伤人,许多陈年旧事都被接二连三搬上了台面。



林沁的情绪显然已快失控,却还是极力把声音压小了再压小。姜莞尔听不到电话另一头,那个叫做杜凌峰的男人的说辞,但从林沁的回答中,她已然可以将争端的主题猜出八九。



一个消失了六年的所谓朋友,突然再次出现,打着友情的名号,要拿走他们准备用来结婚买房的钱。



然后再次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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