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尔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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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尔流年-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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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有一门世交的亲事。莞尔的爸爸与那男孩的爸爸,是一同在商界白手起家的战友。一个生意做到美国,另一个公司开到了法国。



都是身价不菲的人。



那个人,那个命里和她有一段因缘的人,叫安宸。比莞尔大五岁,长居法国。



小时候,两家的别墅楼连在一起。两间红砖的洋楼,葱葱郁郁围着各色的花木,养着两个千宠万爱的孩子。



印象里的宸宸哥哥,漂亮像个女孩:睫毛长长,瞳孔乌黑,头发细腻而柔顺。对着莞尔微笑时,暖的花谢了也能再开回来。



第一次见面,三岁的姜莞尔颤颤巍巍站直了身子,小手牵住他衣裳的下摆,叫的奶声奶气:



“漂亮姐姐。”



这一声,说不定是她生命里第一个加了形容词的句子,听得安宸“呵呵”笑个不停。男生弯下腰来,书包里的文具晃当着发出些响声。



他捏捏莞尔红扑扑的脸蛋,故意皱起眉头:“傻瓜,叫我安宸哥哥。”



安宸哥哥,宸宸哥哥,哥哥。



就这么叫了十年,或者十一年。



女孩从凳子那么高,长到了冰箱那么高。男生个头窜的更是飞快,乍眼已是一米八几的样子,褪却了孩童时乳臭未干的稚气,俊朗眉目间隐约透露出英气来。



他的高中,她的初中,中间只隔窄窄一条车流稀疏的小街。他早下课,逃了晚自习,买一两样热乎乎的吃食站在校门口等她。



那时的姜莞尔,浑身上下还残留一点婴儿肥的影子,肉呼呼的小脸算不得胖,但绝不像现在这般线条分明。



与同学拖着手慢慢走出来,看到安宸,孩气的脸上绽出两个深深的靥窝。三两步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上的零食,甜兮兮叫一声:



“宸宸哥哥。”



男生依旧揉揉她的头发,习惯性的动作,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然后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急步跟随,隔着半步的距离,夕阳在背后投下两条拉长的影子。



不坐家里招摇的私车,是他们心有灵犀的默契。



于是他接着她,一起坐公车回去,是几年如一日的例行。



时不时的被好友八卦:“姜莞尔,你男朋友好帅呀,是对面高中的?”



她就傻里傻气的否决:“什么男朋友?他是我哥,我哥!”



偏偏母亲的眼神更加暧昧,隔三差五的把安宸往家里拉,还每每摆出一副岳母的架势,语重心长的交待:“宸宸啊,平时老麻烦你照顾我们家莞尔,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她很麻烦不成?



姜莞尔不乐意听,捂了耳朵在一旁兀自皱着眉头。男生斜瞄着她,不动声色的笑。



可是有时候也想,嫁给这样的人,是不是还不错呢?



数学考试之前,会熬夜给你辅导,一道题一道题,一个概念一个概念的讲给你听。明明困得哈欠连篇了,还会一个劲儿的问你:“明白没有?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你打坏了家里价值连城的古董瓶子,他跑去义正言辞的道歉。然后你一脸愧色的跑过去,冲着被母亲罚了站的他苦着张脸,他反而要好言好语的安慰:“你不陪我做戏,我下场更惨。”



你早晨不好好吃饭,课间胃痛得难受给他电话。他会翘掉下节课的小考,借了热水袋跑过对街,到学校医务室里看你。然后假也不请,打了车,一路送你回家。第二天被老师训到眼神都是怏怏。



女生脑子里缺一根筋。想的累了,索性不想。



第二天见面,依旧没心没肺的“哥哥”长,“哥哥”短。



安宸也就无知无觉的应着,仿佛还很受用。



直到初二结束,高考临近。



那一天,姜莞尔从安宸家吃了晚饭出来,五十步不用的距离,门挨门的长度。男生偏要送她到门口,她就乐呵呵跟着他走。



夜空很晴。鹅黄一轮月亮,星星都藏着,看不见影儿。



姜莞尔一手扶上门把,一手朝身后的男生招招,习惯性的喊了声:



“宸宸哥哥明天见。”



安宸却没有一如既往的应声转身。他静默着伸出手来,温热的掌心牵住她柔软的手腕,拉扯在半空。



也不是第一次牵手,姜莞尔不觉的异样,偏了头等他开口。



安宸的脸背对着路灯,只描摹出一个黑黑的轮廓却看不出细节。他好像是笑了,又好像只是面无表情,声音低低的,他问:



“莞尔,以后能不能不叫我哥哥?”



不叫哥哥?姜莞尔抽一口凉气,仔细想想,最近她都本分做人,没惹他生气啊。于是小心翼翼的回问:



“不叫哥哥,那叫什么?”



这次,男生一定是笑了,语气中带着点迁就式的甜味:“我名字是什么,你就叫什么呗。”



隐隐约约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女生突然觉得脸上发热,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抽出手来,还想再道一次别。



却在称呼上卡住。



有些懊恼,莞尔索性低低嘟囔道:“走了。”



转身合上门,停也不停的跑回了屋。留下男生一人矗在黑暗里,孤零零瘦长一个影子。



那之后,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见面的次数蓦地少了起来。偶尔一起吃饭,或者在门口相遇,她干巴巴的举起手,说一句“好”、“你好”,任何称谓都省略。



男生只是不曾察觉一般的微笑,转过身去却是稍为黯然。



渐渐的她总会习惯,安宸这样安慰自己。



慢慢他也就忘了,姜莞尔如此没心没肺。



黑色六月,高考,填志愿,异地求学。这些人生的必经阶段,在安宸这样家世的人看来,不过风也似的倏忽而过。



果不其然,他要去欧洲上学。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莞尔妈妈说的若无其事,女生却差点被馒头噎到天昏地暗。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套着拖鞋就跑去敲他家的门。



“哎呀,莞尔,什么时候从凤凰回来的?”开门的是安宸妈妈,卷发上罩了个发套,显然正在清理卫生。



女生踮着脚走进屋里,家具已经所剩无几,地板茶几上全是干干净净。安宸妈妈指点着钟点工搬这搬那,一边还朝楼上指着:



“安宸在收拾他的东西,莞尔你上去找他就好。”



女生乖顺的答应,脚踏在楼梯上,竟会有胆怯的感觉。



十年了,他牵着她,从这里走上走下,走进走出。



十年的日子,就这么走到了终点?



男生没有关门,两条长腿弯曲着,拉扯床下的箱子。听到她的脚步,蓦地停了动作,转身,站起来。



“莞尔。”他看着她噙满了泪水的双眼,叫了一声,就再接不上下文。



就这么相对站着,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看着她。她垂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块儿。



“我去英国留学……也不是不回来,再说,你以后一定会去找我。”这是两家事先的约定,男生知道,女生还毫不知情。



姜莞尔哪里听得见他解释什么?胡乱摇起头来,马尾辫甩的左左右右好不委屈。嘟着嘴,话也说不清楚:



“你走了,谁陪我下学?”



“你走了,谁在窗台上陪我喊话?”



“你走了,谁把石榴树上最高的果子打下来给我吃?”



男生紧抿住嘴唇,脸上的轮廓也开始颤抖。上前一步,想牵她的手,却被她一掌甩开。



进退两难间,女生突然伸出手臂,一把将他圈住。姜莞尔小小圆圆的脑袋,使劲顶在他怀里,终于“呜呜”大哭起来。



“安宸哥哥!安宸!你别走,你别走!”



那是印象中,她唯一一次叫他的名字,第一次,最后一次。



简单两个字,他那么坚持,却什么魔力也没有。



他还是走了。



那天,姜莞尔没去机场送行,而是在母亲的长吁短叹里坐在窗边发愣。



后来的日子里,时不时的发发电邮,打打价值不菲的国际长途。



女生曾以为,那种暖暖的难以割舍的感情,总有一天会演化成爱。然后他们如了家长们的意愿,执手走上铺满红毯的殿堂。



直到遇上仲流年。



姜莞尔才明白,原来温暖的东西不一定是爱情。



相反的,有些爱可以让你绝望,让你冷若寒冰。



却依旧欲罢不能。



“安?在做什么?”金发蓝眼的法国女郎笑盈盈坐在中国男子面前,问的有些唐突。



安宸从明信片里抬起头来,好看的眉眼温温一笑,流露出回忆的味道:



“给我中国的妹妹写信。”



“你有妹妹?”女人挑挑眉毛,问的饶有兴致,“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妹妹一定也是个美人。”



男人轻轻摇头,眼神中的宠溺却又加深了一层:“我们没有血缘的。但她……的确很漂亮,越来越漂亮。”



向后靠上椅背,安宸拿起写好的明信片,冲着太阳举起在眼前。



背面的图案,是蓝光澄澄的莱茵河,河水荡漾,倒映着两岸高低参差的建筑物。



白地儿上,轻轻秀秀的写了一句中文。



“莞尔,回来吧,我在法国等着你。”



姜莞尔的房子,是回国前,拜托从前的辅导员郑老师事先找好的。因而这个郑老师,也就成了当时唯一一个知道她要从法国回来的人。



尽管一直在国外照顾她和母亲的小姨,极力反对她回中国,尤其反对她回到故里。姜莞尔还是拖着风尘仆仆的身体和少得可怜的家当,坐上飞机,重新踏上了这块土地。



房子很小,只有一室一卫。但就这一点微薄的房租,让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女人承担起来,还是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因而平时在吃、喝、行方面,姜莞尔总是能省则省。



毕竟她还要留下一部分钱来,以备“不时之需”。



仲流年被疼痛折磨的厉害,意识有一些恍惚,加上酒劲的作用,楼梯上的摇摇晃晃。矮仄的楼道,让男人越发的晕眩,只有一手紧紧扶着把手,缓慢地跟着姜莞尔。



莞尔强压住想要去搀扶他的冲动,索性歪着身子,一边上楼,一边嘱咐他小心脚下。



终于到了门前,莞尔掏出钥匙来,就要去开黄旧的房门,却发现门居然虚掩着。



心里一惊,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将门轻推开。



房里的东西显然是被人翻动过了,床单被罩胡乱丢在一角,仅有的一个橱柜的抽屉也尽数打开,里面摆放的东西都被扔在了地上。



第一个念头是有梁上君子光顾,第二个念头……姜莞尔浑身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向下多想。此时此刻,她倒宁愿是被盗贼洗劫,也不愿意是心中更加可怕的那个可能。



回身看看隐忍着痛苦,额头布满细汗却强作平静的男人。莞尔一时也顾不得多想,勉强的笑了笑,开口道:



“你先在外面稍等一下,屋里有点乱,我收拾收拾。”



男人闻言有点吃惊,抬头看了看她,随即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点点头,转身靠在墙上,总算给身体找到一个支撑。



还好屋子小,东西又少。姜莞尔以两只手的数目,二十只手的速度,只几分钟,便把刚才的一片狼藉归复了原位。长舒一口气,跑回门口,对着意识已然有些恍惚的男人说:



“好了,进来吧。”



仲流年手扶着墙壁走进了屋,一进门,原本微微眯起的双眼吃惊的瞪大:



“你……就住这?”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就连他当年在美国合租的公寓,也比这间屋子要宽敞不少。



姜莞尔的公寓,更像是个稍大版的卫生间。屋中勉强放了张单人床,一只二手的五斗橱,一张矮旧的茶几。这几样摆下来,房间里再没有够人移步的空间。



姜莞尔倒没有觉得什么异样,引着他到自己那张小床边上,拍了拍被单,柔声说:



“你先躺会儿吧,我给你找点治头疼的药,倒杯水喝。”



仲流年不置可否的坐了下来,这间窄仄的屋子让他不得不哈着腰行走,仿佛一站直头就要撞在天花板上。不坐着,的确有些难受。



“你怎么……”话没出口却被女人打断,姜莞尔有些懊恼,抓起桌上的钥匙道:



“奇怪了,止疼片怎么没了,我明明记得还有几片的。算了……我去楼下的药房买两包,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下。”



女人说着,便匆匆忙忙的跑出了门。



仲流年把目光从那抹消失的背影上收回,倚在枕头上,手掌盖上额头。



的确疼得厉害,脑袋像要炸开似的。



但即便如此,还是抑制不住的揣想。她怎么会住在这么糟糕的地方?



想必是跟家里人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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