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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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三千-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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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宇扬向来不会随意前来寝宫求见慕容定祯,而今日这副模样也看似不像有什麽紧急军务,倒是让薛承远觉得有些好奇。
  「这次叛军首领是谁,飞郇可有告诉你?」程宇扬道。
  薛承远淡淡的点了点头,轻叹一口气又道:「我不相信他会谋反朝廷,若是他真有谋反之意,当初又何必要救皇上?」
  「我也不信,而这个人昨日也亲自前来郢庭了。」
  「什麽?」薛承远眼中闪过了惊异的神色。
  七年,这是何其漫长的蹉跎,薛承远真的想不到他还会再一次回来。
  「昨日我送飞郇回府後,就接到了口讯,随後在城中的一家客栈见到了他」程宇扬对薛承远详细复述著昨日发生的事。
  「他来求见皇上?」薛承远猜测道。
  「是,他说他有求於皇上,想再见皇上一面。」
  薛承远皱眉起身,在殿内沈思著踱了几步,道:「皇上如今不比往日,不能再受什麽刺激,否则恐怕会危及到皇上和腹中皇子的性命。」
  「所以我也十分犹豫,不知应当如实呈报,还是将这件事拖延下去,等到皇上平安诞育皇子之後再报奏」程宇扬同意薛承远所说,尤其在获悉慕容定祯胎位不正後,这种忧虑就更深了,又问道:「你认为皇上是否还想见他?」
  「不会不想,卓允嘉毕竟是皇上曾经心心念念等的人,只是……」薛承远肯定的道,又突然想到了慕容定祯腹中即将临世的胎儿,话音一转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什麽?」
  「只是皇上即将临盆,怀著的骨血又是另一个人的,如果二人真的相见,这让皇上情何以堪?」经过了这麽多年,薛承远都还能清楚的感觉的到,曾经逝去的那个子嗣对慕容定祯的打击和创伤根本没有完全愈合,否则慕容定祯也不会如此重视时下腹中的胎儿。
  现在怀著一个男宠的骨血再去见卓允嘉,对於慕容定祯而言,想必会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
  「是」程宇扬长叹一声,回道。
  「卓允嘉可曾有说他此次前来为求皇上什麽事?」
  「昨日我没有多问。」
  「应当问问」薛承远向来谨慎沈稳,还是觉得或许应该摸清卓允嘉到底为什麽事而来再做考虑比较妥当。
  「嗯」程宇扬同意的道,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大意了。
  「薛大人,皇上醒了,还是有些腹痛,传您立即进去……」不待程宇扬与薛承远再多说些话,一名宫侍就快步走到侧殿前禀报道。
  「这件事情我会询问皇上的旨意,你先在殿内候著」薛承远神色一紧,提起桌上的药箱,对程宇扬嘱咐道。
  乾玄宫内殿的空气里弥漫著淡淡的冷香气息,躺在龙床上的慕容定祯已经醒了过来,俊秀的面容消瘦憔悴,独自靠在软枕上用手轻缓的揉抚著蓝色锦被下高耸的腹部。
  「皇上,还是有些疼,是吗?」薛承远遵照慕容定祯日前的旨意让他不必再拘泥於形式礼节,几步走到床榻旁坐下,关切的温声问道。
  「是有些疼,不知怎麽了……」慕容定祯蹙眉,托著圆隆的腹底艰难的坐起了身子。
  「皇上现在怀胎八月,胎儿体格也大了许多,顺胎过後是会让皇上感到疼痛难耐」薛承远开始为慕容定祯切脉,查看是否因为胎息不稳而让慕容定祯疼痛。
  「胎位什麽时候能顺到正位?」慕容定祯不断的轻轻摩挲著丝衣下的腹侧,轻声问道。
  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事让他感到暴躁烦乱,知晓卓允嘉竟是叛军副将後更是让他怒火攻心,虽说从云銮殿回来後睡了一会儿,可还是感觉身上真是没什麽气力。
  「再有三到四次,应当就会让胎儿回到正位了」薛承远仔细的为慕容定祯又调了调腹带上的扣带。
  「这一胎你务必要为朕保住,朕不想也不能早产」慕容定祯回忆起上次差不多就是这个月份失去的那个孩子,心痛的道。
  「皇上,您只要安心养著身子,就一定能平安诞育下皇子」薛承远尽可能的对慕容定祯说著些宽心的话。
  今年这一胎因慕容定祯发现有孕後就非常在意,的确是养的很好,现在临产将近除了胎儿胎位稍有不正之外,其余一切状况都还不错,也让薛承远对於为慕容定祯安然接生下这个胎儿有著很强的信心。
  慕容定祯听後也放心了一些,扶著腰靠回了软枕上,眼神却有些苍茫迷离,像是在想著什麽。
  「皇上是否今日已知南方叛乱的详情了?」薛承远收拢起诊脉的缎垫。
  慕容定祯唇角勾起了漠然的冷笑,道:「朕究竟该不该杀他……?」
  「皇上相信传报麽?」
  「很难相信,也很难不信」慕容定祯寒心的道。
  成为帝王後的这些年,一直身处於顶端的权利旋涡中,让慕容定祯对於人性和忠诚的看法都开始有了很大的改观,因此没有人能够让他不去防备。
  「那皇上愿意相信麽?」薛承远可以洞悉出慕容定祯内心的挣扎,再一次问道。
  「你认为朕可以选择麽?」慕容定祯伸手揉抚著还是让他有些疼痛的腹侧,苦涩的道。
  「臣认为皇上可以选择,至少皇上可以见见他,一了多年的念想」薛承远波澜不惊的道。
  慕容定祯侧过头,望向了薛承远,想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来郢庭了,昨日找到了宇扬,希望能够再见皇上一面」薛承远看著慕容定祯的眸子,缓声道。
  慕容定祯闭上了眼,不再说话,只是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栗了起来,再睁开眉目的时候竟是满眼湿盈。
  薛承远见慕容定祯如此克制著自己强烈的情感,唯有在一旁默默叹息。
  「朕不想再见他」很久之後,慕容定祯沈声道出了自己的决定。
  这麽多年了,他都是一个人度过的,如今还有什麽相见的必要,更何况他还有孕在身。
  「皇上不会遗憾麽?」薛承远抿唇道。
  「朕现在心里想的只有这个能陪著朕,让朕不再孤独的孩子」慕容定祯抬手轻覆上腹部,安抚著刚刚在腹中翻动身子的胎儿,含情的道。
  这些日子慕容定祯体会到,只有腹中骨肉才是真真切切和自己相依为命的,让他能够有所期盼,也只有这腹中骨肉传递给他冰封多年的心灵一份难得的温存。
  「皇上这些年怎麽走过来的,臣都看在眼里,也深知皇上著实不易,但当年他不辞而别,皇上这颗心结就当真永远不想解开?」
  慕容定祯靠在软枕上默然流泪不语,在薛承远面前他这颗实则孤独脆弱的心很难再伪装的坚强。
  「他说他这次来,是有求於皇上」薛承远明白慕容定祯现在即将临盆,心中十分脆弱,於是再进了一步叙述著程宇扬对自己所说。
  「有求於朕?」慕容定祯睁开眼,轻缓了一口气。
  「是,宇扬是这麽对臣说的。」
  「七年,你可知道这对朕而言意味著什麽?」慕容定祯心痛不堪的哽咽道。
  薛承远默默点头,又道:「知道,而臣也知道如果七年已过皇上心中却还是深深藏著这个人,他对於皇上而言也一定意味著很多,所以臣认为皇上还是应当见见他。」

  『帝王受 生子』第七十五章

  当夜,天云皇宫云銮殿内,顶帝冠束发,身著黑色披风掩盖著龙袍下圆耸腹部的慕容定祯,正坐在七阶高台的金漆龙椅上注视著灯火光影中,从殿外缓缓走向自己的故人。
  随著所来之人带著沈重铁链脚镣的双脚向前移动步伐,那副曾让慕容定祯只能在记忆中找寻的身影,七年後又一次在视线里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眼前之人,再也不是当年郢庭那个容光焕发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了,岁月的洗礼和残缺的肢体让记忆里原本英伟儒雅的卓允嘉看上去是这般憔悴沧桑。
  由两位皇宫禁军押解著的卓允嘉,终於走到肃穆的殿堂中央,按照礼节跪在了地上恭敬的道:「草民,参见皇上。」
  慕容定祯强忍下去喉中翻涌而上的酸楚,良久,才沈沈的张口道:「抬起头来。」
  卓允嘉应声抬起了眼眸,二人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却已是恍若隔世,那份生疏之感已像是一道不可逾越铜墙铁壁。
  流光飞逝岁月如梭,没有人再是当初的自己,唯一不变的却是两人胸膛之中那颗同样残破的心灵。
  静静的凝视著跪於殿中的卓允嘉,慕容定祯向来刚毅决绝的唇角开始不停的微微颤抖。
  今时今日,他是帝王,而他是叛党,在这云銮殿内,在众目睽睽之下慕容定祯还能说什麽?
  半响之後,慕容定祯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抽出龙椅前御案上关於卓允嘉谋反一案的折子,看了看,抬起犀利眼眸,自嘲的冷声恨道:「呵呵……汪昀?可真是让朕一番好找!」
  「草民当日改名换姓,只想重新过活」跪在殿中的卓允嘉淡淡的回道。
  也罢,七年了,这种已成定局的事慕容定祯早已学会接受,既然卓允嘉当初有意避开自己,想来著实有太多不得已的苦衷,如今慕容定祯也无意再为难他。
  「这七年,过的可好?」慕容定祯合住手中的折子,轻轻搁置在御案上。
  「承蒙皇上惦念,一切都好」自从卓允嘉抬起头後,炯炯的目光就一直再没有从慕容定祯的身上移开,这是他的定祯,是他在梦里都渴望重逢的面孔。
  「嗯」慕容定祯微微颔首,这也是他所希望的,可接下来的话他却不能不问,更无法预知自己究竟想听到什麽样答案,「那……可有家室?」
  「已有妻室,育有两子」卓允嘉不加思索的沈声回道,只是表情开始显得有些不自然。
  慕容定祯沈默的淡淡苦笑,或许也在自己的料想当中,已经这麽多年了,卓允嘉没有理由不成婚生子。
  可慕容定祯的内心还是难以抑制的狠狠抽痛了起来,他们的孩子死了,他此刻却怀著一个曾要杀自己的男宠的骨肉,坐在这高处孤寒的龙椅上,在听卓允嘉对自己诉说他已有了妻室和子嗣,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那些不甘、无奈与心痛瞬时就转化为了隐隐腹痛,慕容定祯唯有尝试将修长的手伸进披风之内去安抚住腹中的胎儿。
  可是没有用,他还是很疼,五脏六腑都强拧在一般的撕痛,就仿佛这残忍不堪的事实在割裂他的心房,破碎他所有的念想。
  「那你这次专程回郢庭见朕,又所为何事?」强忍著腹内的疼痛,慕容定祯肃声问道。
  他很想知道卓允嘉既然已有妻儿,生活也算安稳,又为何要再次回来找自己。也许在内心之中,慕容定祯还是那样深深期盼著卓允嘉是因为对自己有情,所以才会回来。
  不料,卓允嘉只是道:「此次谋反,草民并没有参与,还望皇上明察。」
  「这是诛杀满门之罪,朕自会详查,假若你真的不曾参与,便无需多虑。」
  「但慕容无涧起兵叛乱时,草民正身在外地行商,而如今全家被困於南疆之内,草民恳请皇上解救草民的妻儿於危难之中」卓允嘉随後几近恳求道。
  「救你的妻儿……?」慕容定祯难耐的捂著披风下疼痛的腹部,语调一转冷冷笑道。
  他现在临产将近生死难料,卓允嘉却只在一心求他去救自己的妻儿。
  「若不是为了求朕救你的妻儿,怕是你这一生也不会再回郢庭见朕,是吗?」
  「是。」
  这真是让慕容定祯寒心到不能再寒心的答案,原来这就是卓允嘉七年後回到郢庭求见他的全部所图,只是因为自己还有可被卓允嘉所用的地方,如今想来曾对卓允嘉所有的等待与找寻竟如此可笑。
  「那给朕一个理由,说服朕为何要派人施救於你这待查叛党的妻儿?」慕容定祯坐在龙椅上侧了侧身子,希望能缓解此刻腹痛的不适,接著狠狠道。
  「草民没有理由,只求皇上能够念在昔日旧情的份上,答应草民的这个请求」卓允嘉难掩哀伤的低声道。
  以时下的病况,卓允嘉真没有把握自己还能撑多久,回到郢庭後的这两日夜里他几次感到全身血液像冰冻般的寒冷,即使运用全身的内力去抵抗这种寒气的侵袭却还是毫无成效。
  或许,大限将近了,但他还是不想让慕容定祯知道自己已患绝症。
  「好,那朕就念在昔日旧情的份上,答应你的请求」慕容定祯想了想,点头淡声道,既而又望向了卓允嘉,道:「不过,必须以叛党的身份诏告天下你已降服於朕。」
  「不可如此!」卓允嘉惊道,他从未想过慕容定祯竟会这样逼他。
  「为何不可?」慕容定祯抬眼冷笑,又道:「只要你能以叛党副将身份臣服於朕,朕即可昭示於天下收揽人心,收缴慕容无涧犯上作乱的罪证。」
  「草民宁死也不会同意」卓允嘉在隐忍了很久後,怒意渐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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