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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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臣-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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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部尚书抬起头,道:“臣觉得此事应分二面。那东国原本只是年年纳贡称臣,受大荒庇护之臣属……” 
  奏折“啪”地一声轻扣在桌上,王上转过身去,背对着黄载予。“朕今日仿佛不是叫你来讲经筵。” 
  礼部尚书吞了声。 
  银烛珠光左右摇曳。黄载予只像被闷在封了口的坛子里,汗水条条从额上流下来。 
  也许是睡过一晚,增了亲近,王上倒开始特意与他谈论正事。 
  所以觉得说的好,就不小心多说了几句。 
  他以为自己算是什么?
  
  过了良久,王上终于叹气。他回过身来,看着纹丝不动跪在桌前的礼部尚书。 
  “话不投机。”王上道。手里随意指一指,“你,去床边等着。” 
  礼部尚书扶膝站起,直直向所指走去。他决心今晚不能再多说一个字,王上的所有要求,也一应照办为宜。 
  
  王上却要他舔。 
  这八成是因为方才的生气,因为王上的眼神,分明写着,让你做这种事,简直是把朕的性命根子当做儿戏。 
  可是黄载予不能客套,不敢推辞,也不敢说能不能先演练演练等下次再用在王上的龙体。 
  说不好王上就是拿这来试他的胆,要不小心一个上牙碰着下牙,就等着诛九族下死狱。 
  哪一个汗毛孔不战战兢兢,哪一根神经不绷在额顶—— 
  
  王的表情微微变了。“黄爱卿……口活不错。”这真是意料外场景。 
  王上眯起双眼。“看来练过。” 
  礼部尚书,无法开腔,只敢用肺换气。 
  “我道是什么货色。原来藏着这等绝技,怎么昨儿就装得跟真的一样,差点连孤也瞒了去。” 
  黄载予几欲干呕,强忍住胃里翻涌,只管好好地舔。这种时候妄图分辩,王上会不会罪他害自己不举?
  
  他不敢说豁出命去,但也尽了格外的努力。所以真不明白王上为何还是气了。 
  王上的手指如钳蓦地掐住他的咽喉。黄载予霎时涕泪横流,喉骨咕地一声放开那物,瘫坐在地。 
  “怎敢不答朕的提问。堂堂的六部尚书大人,还曾服侍过谁?” 
  黄载予胸膛翕动,空气一拥而入,反令他不能喘息。“回……陛下,那并没有。” 
  王上松了手指,不发一言,挑起旁边一条丝绢,擦拭手上水痕。 
  
  黄载予兀自喘息,一边道:“臣年轻时在翰林院,曾经参加编撰夷国的风土人情大卷。斯夷国的春宫册子里,有一卷专讲口技,臣翻译了一个月,有些印象。今陛下有命,虽自知技艺蹩拙,敢不奋力,只好将书上所说悉数记起来。” 
  却没想到怎样都是触怒龙威。 
  
  王上想了想,记起确实有那么件事。再看礼部尚书,被自己整到几乎气绝身亡,实在悲惨。略心虚。 
  礼部尚书好容易解释完毕,又不再声响。 
  王上要招手叫宫人来清理,想想还是,先拿手巾替礼部尚书将口水擦拭干净。 
  再替他将散乱发丝挽在耳后,就觉得,果然,礼部尚书这样的人,就像一只上好的青瓷花瓶,虽然拿在手里时,总忍不住有冲动想打碎了,因为贵,才舍不得。而且花瓶摆着,体体面面的好看。 
  
  王上将礼部尚书扶起,略加抚慰。叫人来扫除地面,突然问道。“东夷的两面又当何解?” 
  “……”黄载予回过神来,王上的这话头转的。 
  “那是……过往故事不提,其实臣方才是想说,王上可知现时的东君是一名枭主。”他想了想,如何才能说的王上高兴听。 
  “有闻一二。” 
  “因为此人杀光兄弟亲族上位,积怨深的很。” 
  “唔。然呢?” 
  “……东君个性暴戾。但这其实只是,最近东国常生事端的原因之一。难道不是因为东君明知国内怨诽太深,才往往向国外惹事。” 
  “哦……” 
  “亦即是说,即使我国想要化小,东国也最可能寻机将此事闹大,使得民众的关注不放在国内。” 
  “不是没道理。” 
  黄载予伏首。“微臣何尝不知王上乃一代磊落的明君。只是这件事,不论是怀柔还是磊落,都容易反陷那东夷小国的迷局。” 
  王上唇边浮出微笑,直接轻叩床棂。“也好。那么边境争端事,就一应交由礼部尚书大人处理吧。有甚么需要的地方,尽可以直接向朕回报。” 
  黄载予愣了愣,吸了一口气,方才叩首。却被王上伸臂拦住。 
  “哎,不必了。折腾半晚,爱卿是否也累了。不如就寝。” 
  随意将礼部尚书拉上来,反正龙床宽大,不缺这一肩之地。 
  
  ——咦。黄载予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算完。 
  
  王上合被道:“明日不想放你旷朝会。那个事情就别做了,睡吧。” 
  
  礼部尚书如同什么东西将要不要,吞了一半,梗在心中。这可怎生敢安睡得好。 
  
  起先,如同细云横在苍空。渐渐乌剌剌的云层飘过,紫鸦鸦聚在山顶。风声细,而后响,紧紧在耳边呜咽。 
  骤雨倾盆而至,排山倒海。 
  何谓骤雨狂风奔蛇走虺,约莫就是此时光景。 
  
  一回首。 
  黑黝黝高堂深殿,空寂寂啷当回声。 
  “大人还不快进殿。” 
  黄载予恍然一惊,伞收起,水滴滑成一线。 
  灯光明寐处,一个尖细声音召唤。 
  黄载予步步向那明明暗暗灯光走去。伞上落雨洇湿步下昂贵织锦。 
  却觉更不可测。 
  一脚踏空—— 
  
  黄载予蓦地醒来。睁眼看见黑沉沉穹顶,一身冷汗津津。 
  “爱卿?”耳边有人道。 
  惊觉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一阵心颤肝抖。 
  “臣罪该万死,惊扰了陛下。” 
  王上顺手拂去夜明灯罩,借微光审视礼部尚书狼狈表情。“无妨。倒是爱卿,怎么被梦魇怕成这样。” 
  
  他怕,怎能不怕呢。往后是风雨狂乱的夜,往前,却是甜香沉郁的深渊。
  
  




☆、第 6 章

  礼部尚书躺在自家后院玉兰树下,小憩。因为斑斑点点光晕仍透过树荫,只得用袖子遮住眼。 
  树上的鸣蝉,早拿篓子兜了去,家人小心地不敢打扰。 
  “哥,哥哥!”有人霍拉拉地撞着岔道上的矮树踢翻凳椅一路丁零咣啷地跑来。“呜呜,救命啊。啊啊啊。” 
  礼部尚书的袖摆动了动,放下来。他支身坐起,看了看满眼泪水张着口跑来的妹妹,一脸无奈神色。“卡着刺了?蹲下让我看。” 
  黄玉穿着一身黄衫子,漂亮的莲花褶衣袖子就那么撑在地上,她迎着阳光“啊——” 
  礼部尚书弄了半天,把那根卡在喉腔子里的鱼刺挑了出来。口水眼泪糊了他一手。“都多大了,连个鱼都不会吃……” 
  “肯定嫁不出去!”十四岁的少女自己接着他的话。却又撒娇:“都是因为哥哥现在不帮我拆鱼骨头。” 
  礼部尚书叹一口气。这好几年来,家里没别人,对这个妹子宠得确实过了头。“老罗怎么不帮你挑?卡着刺跑半个院子,真是要命的刺,你小命哪里还有。” 
  “我不要啊,就要哥哥帮我挑。” 
  礼部尚书按额头。“犯愁。你要找个会一辈子帮你挑鱼刺的人家,是贫是富,什么门楣,我都不嫌弃,立刻把你嫁了。” 
  “哼。嫁妹子被你说的好像倒垃圾一样!就算我嫁个有钱人家,也蛮可以给少奶奶找个佣人专门挑刺啊。”黄玉儿撅着嘴。 
  “那你快去嘛……”黄载予将擦手的帕子放在一旁,又倦倦地把腿翘上椅背。 
  “哥!” 
  “啥?” 
  “最近你怎么这么懒。好不容易看见你在家里竟然就是渴睡。” 
  “……累。” 
  “什么事情累呢?”少女撑着下巴在礼部尚书身边蹲下来。 
  “……公事。” 
  “原来是公事呀。该不是……被王上那个的很累吧?” 
  “谁跟你说这些的。” 
  “这还用人告诉么,连着几个晚上被公公叫进宫就不回来。” 
  “……” 
  “哥哥你有没有腰酸背疼哦?要不要叫太医来揉一揉?” 
  “你脑子里都是什么?是因为公务劳神而已。” 
  少女换了左手撑住下巴,右手在地上画着圈。“那个那个,哥哥……” 
  “……你自己去玩会行么。” 
  “行。哥,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呗!” 
  “问。” 
  “听说那个苏白漪苏美人也是王上的入幕之宾耶。你见过他没。” 
  “……尚书台每天都见。” 
  “不是嘛,我是说,在王上的寝宫里,你见过没!他真的也是王上的那个么?” 
  几束阳光照下来,礼部尚书的眼皮子抽了抽。 
  “你……别告诉我你喜欢苏白漪。” 
  少女吐了吐舌头。“怎么了。苏白漪人又好看,又有才华,夺魁到拜相,风头可足呐。满京的少女,一半都喜欢他。不过,我不是那一半里的一个……我只喜欢哥哥呀。” 
  “……” 
  “只不过我认识了个朋友……她总说苏白漪就是那为了平步青云,不惜抛妻弃子的贱男人。唉,苏相看起来风华无双,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吗?” 
  
  朝会下来,正又碰见苏白漪。 
  还未走到跟前,苏白漪已笑道:“黄大人。” 
  礼部尚书赶紧抱拳:“下官失礼。” 
  “黄大人急急忙忙,又是往上书房去?” 
  黄载予顿了顿。“不是。下官只是,回部衙而已。” 
  苏白漪的微笑仍挂在嘴角。“如此。正好,在下也要往那边走,一起罢。” 
  
  一边闲聊。“黄大人,最近与东国的那桩案子,可有进展?” 
  “回令君,大体没有。找了个情由,加重驻兵,东国说定会调查,但到了中旬也未给出交代。” 
  “……这样啊。那么他们到底打算如何交代呢?” 
  “如何交代么。下官以为,不管是何说法,到底都只是个说法。辞令这种东西,不论委婉还是严厉,也动摇不了根底。以东国的委蛇,难保不会再出类似的事。” 
  “呵……听王上说,黄尚书还说,甚或要打仗来。” 
  黄载予默了一默,眼观足下。他原话并非如此。 
  
  虽不是没有几分奉迎意味,但前一日他说的是:“我国历经战乱之离析,荒年之贫瘠,不占天时,又缺物力。虽然在王上治下,渐渐复苏,但暂且确实只能以忍让为上。但事出必有因,据臣所知,东国国君虽当盛年,但王子三人,都有争储之意,如同剑在弩上,不得不发。试问,他们为了出头,会不会不惮于铤而走险。王上,操备军防,警惕东疆。大荒经不起再败。大荒有了我王,也不应该再败。” 
  
  话虽然这样讲,但王上再传给苏相,也不知变了几分意思。 
  “黄大人,王上虽然英明,毕竟也还年轻。既然年轻,就肯定会有热血。男人爱挥洒热血,当然难免会向往些旌旗猎猎,决胜沙场的故事。但是,别给他讲那些百战百胜,我意昂扬的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大荒是怎样,如今留下的故国又是怎样。那些荒帝是怎样,王又如何能和他们一样。看看那些残缺的疆土,疲倦的百姓。荒国打不起仗。” 
  
  “下官……没有对王上说过这些话。”黄载予垂目,目光看着脚下路。 
  
  “我知道。尚书大人之智慧,怎会弄那些胡扯。”苏白漪肃色道。“王上虽不往心里去。也经不住总有人说,王上天命承祧。必有神助。说的就像是王上只要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稻谷米粒儿就会像下雨一般掉下来。说的就像是王上只要往那千军万马面前一站,敌方就会丢盔弃甲,痛哭求饶。我们荒国的如今,怎能寄望那些天花乱坠的故事。” 
  
  “苏大人所言极是。”礼部尚书道。 
  
  苏白漪停住步伐,语气蓦地变的轻盈。“唉,我怎么劳累尚书大人听这些烦恼。”他脸上漾开微笑,整个人又如往常一般和气亲切。迎面来了几位官员,看见苏黄二人并肩而行,赶紧打恭。 
  
  “能够倾听令君的烦恼,是下官的荣幸。”礼部尚书向路过的同侪颔首回礼。 
  
  “其实,也不能全怪众人愚痴。”苏白漪略略向路过官员微笑:“那多半也因由,前代王迎回王上时,就是那般宣扬。”
  




☆、第 7 章

  二人并行到岔路尽头,梨花一般的苏相飘飘然地回身袖手,向黄载予莞尔一笑:“那我先走一步。”礼部尚书低眉躬身:“大人请。” 
  
  望着苏白漪飘然去的背影,礼部尚书回想起一些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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