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绝响[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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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绝响[君臣]-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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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你,可是大虞人士?”
  
  面向沂水的楚如悔忽然听到这熟悉的话语,不禁浑身一凛,慢慢地转过身来。
  
  眼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临风烈烈。只是红色的狩服变成了黑色的战袍铁甲,稚嫩的少年变成了成熟睿智的君王,会笑的眼睛仍是闪着真诚的光,只不过这次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你,可是大虞人士?”
  
  仿佛要让他听清一般,慢慢地又重复了一次。
  
  “不是。”
  
  楚如悔垂下睫毛,沉声回道。
  
  “你,可愿助朕匡正天下?”
  
  不离不弃的追问,却仿佛无视回答者的意愿。
  
  “不愿。”
  
  稍作犹豫的回答,他还是放弃了最后的机会。
  
  “为何?”
  
  沂水静静地在身边流淌,仿佛流尽了记忆,也带走了时光。纵使仍是相同的地点,相同的话语,可终究物是人非,燕去巢空,错过的人,分开的路,无论怎样不舍,都不可能再回头了。
  
  一朝失途,便是再无重逢之日。
  
  “道不同,不相为谋。”
  
  宁静的夜,孤冷的光,慢慢地侵入冰冷的肌肤,仿佛连灵魂也失去了温度。
  
  凌风而立的黑衣男子低头注视着白袍金甲的清秀身影,身边是维系着两人命运的沂水静静流淌,耳旁是呼啸而过的风夹着乍暖还寒的夜气。他挪动脚步,慢慢地走向白衣男子的身旁,每走一步,空气中就响起沙石挤压的声音,将这夜衬托得更加安静寂寥。
  
  他在他身边停下,抬起手温柔地感受他披散在肩膀上的长发。
  
  他不躲开,也不看他,只是远远地望着朦胧不见的空山。
  
  一瞬间,好像连时间都静止了。
  
  忽然,他抬手发力。
  
  他眼前一黑,轻轻地靠在他怀里。
  
  他仍是静静地站着,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身边的沂水还在亘古不变地流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切终于又归于宁静。
  
  许久,他耳语一般的声音响起,仿佛在对他说,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对不起,又要把你带走了。”
  
  “神秀十年四月二十五日,王师败绩。三月以来所得孤竹土地尽失,王军退守沂水以南,两国遂相安无事。”(《虞书•;武帝本纪》)
  
  楚如悔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南康宫内了。
  
  他微微睁开双眼,只觉得颅内隐隐作痛,却又不知为何。稍微观察了一下四周,看起来是大虞的建筑和装饰风格,却又不是自己见过的任何一处宫殿府邸,更不可能是寻常的人家住户。随意动了动身子,看来没有受伤,掀起被子要起身,却发现早已换上了雪白干净的软棉亵衣,一身皮毛铠甲不知到哪里去了。
  
  正在疑惑思量,忽然听见门声一动,楚如悔赶紧钻回被子里假装睡着。
  
  进来的人轻手轻脚地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走到床前,静立了一会儿,随后俯下身,抬起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摸了摸额头,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终于醒了。”
  
  楚如悔立时睁开雪亮的双眼,只见萧云朔英俊的脸略显憔悴,一脸放心的微笑,却又带着一点愧疚和心疼。
  
  “我怎么会在……”一句话没说完,却被眼前的人一把抱住,楚如悔刚要发怒,却听见怀中的人用极心疼的声音说:
  
  “对不起,背上的伤,是因为我吧?”
  
  楚如悔顿时怒火尽消,轻轻放下要推开对方的手,任由他紧紧地抱着,然后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久别了的安心与温暖。
  
  算了,这一次,便由他吧。
  
  门口,沈文远听见里面的声响,刚想进来看看是不是钟仪醒了,一抬眼却发现两个人抱在一起,略一沉思,就悄悄地退了出去,顺便将打开的房门轻轻关上。
  
  尽管沈文远已经足够小心了,可楚如悔灵敏的耳朵还是听到了。他赶紧把萧云朔推开,别开视线冷冷地说: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已经上过药了。”
  
  萧云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自己又惹恼了他,便赶紧起身,讪讪地说:“哦,我打了水过来,如悔既然醒了,要不要梳洗下?”
  
  他刚想说“我来帮你”,忽然想到什么,便赶紧改口说:“要不我先出去,等你收拾好了再进来?”
  
  楚如悔没有答话,只径自摇晃着从被子里出来。萧云朔赶紧扶了他坐在床边,又将放在桌子上的衣服拿过来,看着他一件件费力穿好,好几次忍不住想伸手帮他,却又总碍着什么似的不能,只得在一旁默默等着他穿戴整齐,然后扶着他坐到桌前,看着他洗净了手和脸,拿起梳子犹豫着该递过去还是帮他梳起来。
  
  楚如悔见他拿着梳子不动,便也垂了手一动不动地坐着,只向铜镜里看着他的影。萧云朔抉择了半天,终于抬起手来——
  
  “梳子。”
  
  “谢谢。”
  
  看着那人指间流落的长发,他真的很想说“果然你还是配这一身衣服最好看了”,却只是故作镇定地笑着,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门口的侍卫早听到里面的动静,两个影子头凑到一处,偷偷地听着里面的对话——他们那好久不见的公子,醒来后会说什么呢?
  
  “这里是哪里?”
  
  “哦,这里是两仪宫,是我特地给……给偶尔来住的人预备的。”
  
  门口的侍卫忍不住相视偷笑:怎么可能会有人偶尔来宫里住?还要给他专门准备宫殿?你当皇宫是同福客栈吗?
  
  不过接下来的对话却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么大虞皇帝将高子客劫持过来,打算怎样处置?”
  
  “如悔,我……”
  
  “高子客虽是太子,却是不值一文,若陛下想以高子客换取孤竹的土地百姓,还请陛下早日断了这念头,不如直杀了高子客痛快!”
  
  两个侍卫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把耳朵紧紧地贴着门缝,却迟迟听不到声音。
  
  突然门口大开,两个侍卫吓得赶紧站好,黑袍金丝的陛下一脸冷漠地挺立门前,沉声命道:“把他关起来,一日三餐,不得慢待。”
  
  门口的侍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虽赶紧高声应了句“是!”却是两只脚一动不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倒是钟仪公子翩然而出,如清风拂过陛下的身边,然后闲庭信步般向某个方向走去,步履纹丝不乱,仿佛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冰冷的地牢,而是阔别多年的小轩一般。
  

           

第四十二回

    萧云朔从两仪宫出来走进弘毅阁的时候,正看到沈文远在收拾东西。
  
  “文远,你在做什么?”
  
  一听见虞武帝山陵般巍峨的声音,沈文远赶忙停手过来向虞武帝庄重行礼。
  
  “参见陛下。文远正在收拾私物,以尽早离开弘毅阁。”
  
  虞武帝扫了一眼桌上已经打包得差不多的东西,又问沈文远道:“为何要离开?”
  
  这次倒换了沈文远讶异了。他微微抬头看着虞武帝没有表情的脸,小心翼翼地回道:“文远本是奉命在陛下北征期间代为处理政务,当日陛下回来后,文远就该即刻离开,只因钟仪公子高烧不退昏迷不醒,陛下无暇,文远才继续在弘毅阁僭越。如今钟仪公子既已醒过来,陛下也就可以亲政,文远自当马上离开,好为公子和陛下让位。”
  
  虞武帝听了沈文远的话,脸上无悲无喜,只是静静地注视前方,仿佛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沈文远马上想遍了所有的可能性,低声问了一句:“钟仪公子可是又昏睡过去了?”
  
  沈文远心里实在害怕,毕竟当初把“沉香散”给陛下的可是自己!虽然赌上淮海沈氏百年的医名这药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然而他却没料到被陛下抱回来的钟仪公子居然身上带着那么重的伤!而且由于多日的战场风吹雨淋,风餐露宿,伤口已经开裂化脓,本就十分危险,现在与“沉香散”中的某味药相互作用,更使得公子连日高烧不退,神志不清。所以陛下才把朝政继续丢给自己和应铎,而他则一心一意地在两仪宫内照顾公子。如今,公子好不容易苏醒过来,陛下却丝毫不见高兴的意思,难不成是公子的情况又恶化了?
  
  虞武帝不答沈文远的问题,却说了句让他大抽一口凉气的话:
  
  “他在地牢里,你有空去看看他,别让他再发作了。”
  
  随后抬脚走向高案,展开奏折专心地读起来。
  
  纵使聪明如沈文远,此时也被这两人出乎意料的行动弄得大惊失色。不过,他到底不愧是整个大虞仅次于钟仪公子的人,略一思考,就疾步向廷尉地牢走去。
  
  他本能地觉得,解决问题的关键在钟仪公子!
  
  自古地牢便是怨念和恨意郁积不散的地方,纵使是三伏酷暑之日,这里也依然冷风摄骨,寒气逼人。至于那些做了两三百年地牢的古牢房,据说即使推倒房屋烧毁旧址,土地上也完全无法耕种任何作物,甚至野草也不长,直到有当世一流的得道高僧前来超度死去的怨灵,或是请法术高超的道士摆祭坛甚至献上生祭,才有可能破除死囚们的纠缠和诅咒,让这片土地重新获得孕育生命的力量。
  
  而大虞的廷尉地牢,就是这样一个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地牢。所以即使沈文远特地回去加了件外袍,一踏进地牢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
  
  昏暗的火光下,相对清静的一角,一个雪白的身影独自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挺直的后背如峭壁冷漠地拒绝一切同情或是嘲讽。一盏油灯孤单地笼着一层淡淡的光,然而却不会让人觉得是它在驱散寒冷和黑暗,反是它旁边的人璀璨夺目如太阳,用他一身的光芒织成巨大的屏障,无论是妖鬼怨魂都不敢靠近半步。
  
  “淮海沈文远见过钟仪公子。”沈文远拱手行礼,同时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楚如悔微微转过头来,依旧清高典雅的姿态仿佛并非阶下楚囚,而是高立庙堂之上的一国太子。
  
  “原来是文远公子,有劳探望,如悔不敢当。”
  
  优雅得体的回答既不失倨傲清高,又谦和有礼,实在是拿捏得恰到好处,连沈文远也不禁心中暗服。
  
  “钟仪公子过谦了,文远不过一介布衣,亦以布衣之交的身份前来探望公子,如果公子如此客气,文远便只好以为是自己不知尊卑,那么便即刻羞愧离去,不敢扰公子的清静。”
  
  楚如悔心中不禁佩服沈文远的聪明:如果他此番以大虞官员的身份而来,那么自己对他必然也是如对萧云朔一般高傲疏拒彼此分明;而他此时偏偏以个人的身份而来,那么自己也就不便再拒而远之,倒是该以礼相待。
  
  楚如悔微微一笑,侧身拂袖:“如果志言不嫌这牢里脏乱冰冷,就来这边坐吧。”
  
  沈文远也就回以优美的一笑,慢慢走到楚如悔身边,又点头行了个礼,才在他面前坐下。
  
  “志言近日可好?”
  
  虽然当初在国子学仅见过几面,楚如悔却一直对沈文远赏誉有加——也正因为此,在他离开之后,虞武帝才把本属楚如悔的政事全交给沈文远处理。——而在“双煞宫乱”中,两人更是经常书信往来商议对策,因此虽然相处时间不久,却是如故友一般。
  
  “文远一切都好,有劳钟仪公子挂念。”沈文远浅笑如铃,竟使得这阴冷的牢房骤然如吹进了三月的春风。
  
  “当日弘毅阁一别匆忙,不暇多问,而后天各一方,更不得见,不知志言当日身上的伤可痊愈了?”楚如悔虽然那日被萧云朔的一系列举动惊得心神恍惚,却并不曾忽略沈文远受伤一事。
  
  “多谢钟仪公子惦记,文远早已无事了。倒是公子,怎么身上会有那么重的伤?”沈文远话说出口,忽觉唐突,赶紧又加了一句,“因为听说公子一直高烧,昏迷不醒,所以文远便特地赶过去看看。”
  
  楚如悔脸色并无异样,只是如谈论别人的事情一般:“背叛故国,违逆大汗,自然要受点惩罚,如悔可以保全性命于鞭下,已是大汗恩典,格外留情了。”
  
  沈文远惊讶于胡人的野蛮无情,却也不方便发表议论,只劝慰钟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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