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绝响[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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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绝响[君臣]-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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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曾说,便是堪破了一切,也总有人情所不能忍的。一个寻常的老翁你尚且不想他被战火累及,更何况你年迈的父亲,你又怎忍心亲自去杀他呢?
  
  “符离早晚是要破的,高莫早晚都得死,既是如此,又何苦延长战时,徒增百姓之苦?”楚如悔答得淡漠而坚定。
  
  萧云朔看着他的如悔,知道他心意已定,自己再说倒是对他的侮辱,便微微一笑道:
  
  “好,那我即刻整军上路,如悔就与我同行吧。”
  
  只要是你的决定,我就陪你到底。
  
  “多谢陛下。”楚如悔低头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营帐。
  
  于是神秀十三年十一月十七日,萧云朔大军兵临符离城下,孤竹大汗高莫亲率三万士民抵抗。
  
  再说萧云朔围城三日,两军却是相持不下,各有损伤。楚如悔不愿旷日持久,便命人登上楼车,对着城内大喊:“太子归来只为杀昏君,安庶民,与你们何干?你们为何要为了昏君送命?难道你们忘了城外的酒池肉林了吗?”
  
  那高莫本就失了民心,此时城中士民听了这话,更想起他往日的昏庸无道来,于是士气渐渐低迷了下去。
  
  另一方面,城中有一员大将名叫尉迟相,本是符离城尉,他的哥哥尉迟明月曾是孤竹第一大将,当初因为声名过盛,被高延怀恨在心,设计害死。尉迟相平生最是敬重这个哥哥,便向高莫伸冤,怎奈高莫护子情深,只说将军在外,生死有命,与主将无干,竟辞了他的官,发为城守将军。从此尉迟相怀恨在心,思复仇雪耻而不得。今日见萧云朔大兵来袭,便诈称带兵出战,趁机率兵投降,高莫听后暴怒,叫人绑了他城内的妻儿,在城墙上斩了,然后亲自站在城墙上骂他无父无君,不忠不孝。
  
  尉迟相看着恼羞成怒的高莫,恨声回道:“如果明月在,大汗何至于有今日?”
  
  高莫这才想起当年之事,便直愣愣瞪了对方半天,却再骂不出一句话来。
  
  于是三日之后,得道多助的萧云朔破了符离城,丧尽人心天命的高莫城头挥刀自尽。萧云朔进城之后,安顿了他留下的妻儿老小,并嘱咐士卒对高莫的尸首予以厚葬。
  
  符离城破、高莫已死的消息一经传出,还未攻下的东南各城知道所守无主,便纷纷开城投降了。只有几个王子所属的郡县纷纷趁机自立为汗,负隅顽抗,不过既然败势已成,即使多挣扎个一两个月,最终也逃不脱被攻陷的命运。于是神秀十四年正月,孤竹境内所有郡县尽数投降,诸王子赤身负手,押解进京,听候萧云朔发落。
  
  符离监牢里,诸王子们正横七竖八地跪在地上:有的在骂,有的在哭,有的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监牢门口传来声“楚丞相驾到”,明白的人顿时直立起来怒目而视,儿那些不明白的人也茫然地抬起头看着。
  
  一阵琐碎的脚步声后,只见一群狱卒守卫簇拥着一个白衣青衿的人缓缓走进来,守卫打开牢门,那人略一低头进了牢里,再一抬头,却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脸。
  
  “太子!”“大哥!”
  
  “哟~这不是太子大人吗?你终于还是为了自己的男人背叛了孤竹啊!我早就说过你这野杂种将来一定是个祸害!可惜父汗不听我的,不然早灭了你,哪有你今天耀武扬威的地方!”高烈恨得咬牙切齿,一双冒火的眼睛恨不得把楚如悔烧成灰炭。
  
  “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我都是被部下蒙蔽才登什么汗位的,你知道我其实一直只想当将军而已啊!大哥你最了解我了,你饶了我一命吧,让我干嘛都行……”高延匍匐着爬到楚如悔脚边,一边跟他磕头一边苦命求饶。
  
  “大哥,我怕……”
  
  “大哥,我不想死……”
  
  年幼的弟弟们见到哥哥,一个个怕得大哭起来,于是整个牢房里顿时响起孩子们的哭声一片——说到底,即便是封王称汗,帝王出身,谁又不是爹娘生养?谁又不是肉体人心?
  
  楚如悔见了这些弟弟们,心里自然更是如利刃剜搅,却只是低下身来,一个个帮他们把脸上的泪擦干,一如当年那般温柔地对他们说:“如果不称汗,便是王子,我总归还可以救你们。可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称汗呢?一旦做了大汗,就是一国之主,国灭主亡,断没有国家灭了君主还活着的道理。你们都是高家的子孙,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懂吗?”
  
  弟弟们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带着泪花点了点头。
  
  “若有来生,再不要生在帝王家。”楚如悔这话不知是说给弟弟们还是说给自己。只见他无限留恋地摸了摸弟弟们的脸,然后起身离开了。
  
  “大哥!”“大哥!”
  
  “大哥。”
  
  一群人的迭声叫唤中,楚如悔忽然听到一个意外的声音,他止了步,回身一看,只见高纬之静静地跪在地上,正用一双雪亮的眸子盯着自己。
  
  “纬之?”楚如悔有点诧异。因为当日入城时已经交代,五王子高纬之并未称汗,而且对大军不抵抗,所以只需软禁在别馆,待即位大典后便可因大赦放出,削籍为民,安度余生。
  
  “大哥见我在这里,似乎很意外呢。”高纬之淡淡一笑。
  
  楚如悔知道他要说什么,目光渐渐地黯淡下去。
  
  “纬之从小被大哥教诲,男儿一生,惟须对得起忠孝二字。纬之一直谨记在心,因此无论父汗对我母妃多么不好,我都不恨父汗,因为他是我父,又是我君。大哥一生博古通今,光明磊落,纬之一直奉大哥为心中榜样,以为为人惟当如此,才对得起天下,对得起自己。然而今日大哥所行之事,杀父弑君!尽诛兄弟!背国叛种!又是以色事人!你如何对得起忠孝二字?如何对得起君子二字?又如何对得起弟弟们对大哥的仰望?对得起我对大哥的信任!?”高纬之说到后来,已经声泪俱下,却还直直地注视着楚如悔,不肯低头。
  
  “纬之今日在这里,不为别的,就是想告诉大哥:这天地之间还是有气节在的!大哥不要,我高纬之要!”
  
  高纬之说完最后一句,带着泪狠狠地盯着楚如悔的表情。他的眼里冒出的不是怒,不是怨,而是恨——他恨他大哥背叛了自己和孤竹,恨他毁了他自己一世的清名,更恨他舍弃了一切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皇帝!
  
  楚如悔的身影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转身继续向外走去。
  
  “大哥!”高纬之突然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喊,“如果你不是孤竹的太子该有多好?”
  
  如果不是孤竹的太子……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臣子。
  
  如果只是个平凡的男子。
  
  如果……
  
  楚如悔仿若没有听到身后的呼喊般,慢慢地走出了符离的牢房。
  
  这年冬天,高氏子孙全部问斩。据说,有一人死时,面对苍天哭号三声,随后以自己无罪而死之身许下三则重愿:第一愿飞血漫天,第二愿白雪变红,第三愿仇人惨死。于是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他的血全都飞起在天上,没一滴流下来;而漫天的白雪也仿佛被血染了一般,降在人身上化成了血水,仿佛苍天落下的泪。
  
  再说萧云朔那边,自从当日符离城破,高莫自我了断,他就心中不安,总怕高莫这一死会伤害楚如悔的性命——虽然高莫的死属于天数已尽,守国而亡,本不干楚如悔的事,可到底是他带人兵临城下的,说是杀父弑君,有所伤天,却也不过分。
  
  然而命数毕竟不是随便想看就看的,纵是以萧云朔的天资,也最多两年看一次,再多就要折寿了。想当年他第一次看楚如悔的命数是在神秀十年十月初,那时他刚学会九玄真法,无忧子帮他开了楚如悔的命数给他看的;第二次是神秀十二年十月初,那时楚如悔已经命数将尽,他赶在他生日前开了他的命数,还续了他的命,结果虽是大闹了一通,却也就这样好好地过下来了。现在是神秀十四年正月,要想再看他是否因高莫之死加了断命,少说也要再等九个月。萧云朔心里着急等不得,便一边赶紧送信给无忧子请他代劳看一看,另一边每日盯着楚如悔的身体,如果产生一点不好的征兆,他就打算拼了折寿也要救他的命——反正他若是死了,自己多活几年也没意思。
  
  然而被他这般每日像是要在人身上盯出个洞般地盯着,任谁都受不了,饶是楚如悔最有忍耐,却也在半个月后忍不住趁了没人的时候问他:
  
  “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萧云朔不敢告诉他实情,只笑道:“我的如悔,我看看还不行?”
  
  楚如悔听了一愣,随后目光一斜,拿了话讽刺道:“你要是想了就直说,何必学什么登徒子,眉来眼去,油腔滑调,倒叫群臣看了笑话。”
  
  萧云朔听了他的话,硬是愣了半天,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下子倒笑得楚如悔不知所措了。
  
  “我的如悔呀~你这是在邀请我吗?”萧云朔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个劲儿地揉着脸。
  
  楚如悔这才明白过来,脸上倏地一红,甩袖子转身恨声道:“别做梦了,如悔此生决不会向你主动求欢。”
  
  “好好,别生气啦~”萧云朔赶紧过来从背后抱着他,“我不过逗你玩儿呢,怎么就认真起来?”
  
  楚如悔不理他,仍是一脸冰霜。
  
  “不过说真的,我真想你了,让我抱抱好吗?”萧云朔在他耳边轻声磨蹭。
  
  “不行。”断然拒绝,毫无余地。
  
  “让我抱抱嘛~”继续磨蹭。
  
  “不行。”
  
  “抱抱嘛~”
  
  “不行。”
  
  然而当时谁也没想到,仅仅在三年之后,萧云朔就真的等到了楚如悔的主动邀请。只是那时的他和他都再没有此时的心情——面对着命运轮转,生死存亡,他们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上天又会给他们怎样的选择?
  
  若有来生……
  
  惟愿与君……
  

           

第七十回

    一个月后,无忧子信到,楚如悔命数正常,请陛下不用担心。
  
  萧云朔这才真正放了心,盯了一个多月的眼睛也终于可以离开一会儿。
  
  孤竹已定,登位大典在即,萧云朔考虑四方仍有动荡,便命各处主将裨将不必前来朝贺,惟沂南文臣及符离附近驻军主将前来即可。
  
  神秀十四年三月,孤竹旧都符离,市朝肃穆,万民匍伏。符离大街上千里黑帐,如黑云压城一般,街巷里比肩继踵,却无一点人声。内城里,士农工商各界领袖锦袍高冠,敛衽正色,鳞次栉比,眼睛皆向着北方。正北方符离殿下,侍婢小官低头并立,文武百官列位垂拱,大殿上太常卿躬身低头碎步走向黑袍金丝的皇帝,萧云朔微一点头,太常卿得诏,便向殿外碎步走去,对众人高喝道:“大礼开始!”
  
  只听见静寂的空中回声激荡,随后钟鼓乐起,焚香燃烛,黄盖过眼,牛羊过目。楚如悔一身雪白锦袍,金龙缠身,脚上一双奶白高靴,步履轻妍,待他一步步走到殿内,太常卿手奉诏书,高声唱曰:
  
  “太子高子客,少有文采,武略无双,抚爱苍生,名重天下。依孤竹立长旧制,先汗讳莫封为太子,于今十四年矣,未尝有失。先汗有诏,传位于太子,然逢诸王内乱,遂驱太子于外,今赖大虞武帝之力归国,先汗崩猝,故依旧制及先汗手诏即位。惟愿天下安靖,社稷太平,称为天靖汗,是为天靖元年。”
  
  言毕将大汗之冠郑重戴于楚如悔头上,楚如悔低头受位后,向殿外接受百官朝贺,殿外顿时响起一阵俯伏朝拜之声,“天靖汗万岁”的高呼此起彼伏,楚如悔抬手止礼,随后又走回正殿之中。
  
  几番钟鼓高唱后,太常卿又拿起一诏,高声唱曰:
  
  “隆替无常期,禅代非一族,贯之百王,由来尚矣。孤竹天道陵迟,祸患既积,诸王动乱于内,民怨鼎沸于外。大虞武帝,天纵圣德,钟灵毓秀,一匡颓运,再造治世,固以兴灭继绝矣。朕虽庸昧,新即汗位,然鉴往废兴,为日已久。念先汗之高义,稽天人之至望,予其逊位别官,归禅于虞,一依唐虞、汉魏、及晋宋故事。”
  
  言毕,虞武帝萧云朔一身锦衣黑袍,金龙祥云,昂首阔步,迈入正殿之中。楚如悔垂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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