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沉舟- 第10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在石桌旁坐下,将自己去乐州之后,调查到的有关李建国的全部资料都整理好推到桌子中间:“相关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思涵。”

汪思涵收回目光,放下一直拿在手中的紫砂杯,抬头冲顾沉舟微微一笑:“谢谢。”

顾沉舟牵起唇角回了一个笑容,收回按在资料上的手。

坦白说,他并没有想到,汪思涵会过来找他要这些资料。

冷空气的来到让京城的气温在一夜之后骤降好几度。

汪思涵今天穿了一条灰色的长裙,里面搭一件白色的高领线衣,风从后边吹来,她似乎觉得有些冷,稍微缩了一下肩膀,但注视着资料的目光并没有任何动摇。

顾沉舟很快收回了目光,静静等着对方看完资料。

这份资料有些厚,这一场等待也显得特别漫长。

汪思涵看得很认真,一张纸一张纸地看,一句话一句话地看,有时候都看到后边了,还会突然再往前翻一翻看一看。和她认真态度一样的,她的手指同时按在纸张上,随着目光的移动而移动,有霜雪般的颜色。

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汪思涵将最后一个字看完。

然后她将资料推还给顾沉舟,再次说:“非常感谢。”

第二个意料之外。

顾沉舟想。

他以为对方会把资料拿走。

“只是整理一下,也没花多少工夫。”顾沉舟接了话。

汪思涵眉心一展,笑道:“该感谢就是要感谢啊。”又站起来说,“差不多时间了,我也该回去了。这次的事情先记着,什么时候事情完了,我什么时候再请你吃饭。”

“等着。”顾沉舟笑道,又送汪思涵出去。

简单的几句对话,有些藏着没有说的事情,两人都心知肚明:

比如顾沉舟为什么有这么多资料。

比如顾沉舟之前一直跟她接触是因为什么。

一路走到天香山庄外,汪思涵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直到打开车门上车的时候,她还探出头来跟顾沉舟说了一声再见。

白色的轿车沿山路往下驶去。灰色的山岩很快将其吞没。

顾沉舟站在原地,目光还停留在车子消失的地方,心里已经开始思索另一件事情——正在政府办公大楼和老人家对话的顾新军。

顾新军正在和邱老对话。

这位老人现年七十三岁,脸上已经出现了淡褐色的老人斑。他身材并不高大,尤其是坐在宽阔的沙发里的时候,总叫人感觉十分瘦小。

“不错,”邱老点点头,“这些事情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两人刚才交流的是一些有关组织上的人员调动,这些事情其实并不非常紧急,但两人都在加班,这个时候邱老又正好有空,顾新军就特意先过来跟主席汇报一下了。

顾新军将带来的文件放在桌子上:“主席,报告都在这里,我就先出去了。”

“不着急,”邱老笑了笑,“休息时间,我们随便聊聊。”

“主席您说。”

邱老说:“不用那么严肃,就是一些闲话……这两天有关改革基层人员工作制度的问题,都吵到我们几个老家伙这边了,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一出,就算再镇定,顾新军眼皮也忍不住跳了一跳。

基层人员的改革,就是涵盖了从办事员到科级干部的改革。

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人群,改革所触动的利益绝不是一点两点,范围也不可能只是一个市一个省——用最简单的说法,这件事很可能上升到立法的高度,他顾新军管不到这个范围。

消息没有传错。

是真的有意把他提上去啊。

顾新军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忍不住稍稍用力,过了一会,又突地放松了。

“主席,改革肯定是必要的,我们的社会就是在不断的改革中前进的,基层工作人员的工作制度上面,有些地方要求太多,有些地方又要求太少,总要一一调整过来,至少要让基层人员真正照章办事……”他沉眉片刻,又说,“关于这个,我最近倒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嗯?”邱老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来。

“是发生在东部省会城市的。一个网民在上网时候在论坛发表了反驳省政府新的经济举措的帖子,言辞比较锋利,结果被当地公安机关带走劳教了。”顾新军说完之后,又说,“官员权力过大,又没有完善的平衡机制这一点,应该警惕。”

邱老眉头就是一皱:“这是谁闹出来的事情?”

“是戴瑜龙。”顾新军回答。

邱老想了一会:“是南阳省的副省长?我记得已经被调查了?”

顾新军笑道:“所以之前做下来的事情,一桩桩都抖落出来了。”

邱老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见状,顾新军起身告辞,旁边沙发上的老人果然没有再挽留。

从主席办公室出来,顾新军对一路上朝他问好的人点头示意,等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俞文俊上来问他要不要一杯茶,他摆了摆手,在对方退出去的时候却忍不住有些心疼有些恼火地叹了一口气。

就差一步了,□常委!

只要他顺着老人家的话,按照老人家的主张接下去说,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次大会之后,常委就有他的一席了,结果他说起和贺南山有关的戴瑜龙,自己把这个机会推出去!

“贺南山……”

顾新军低声念叨了一回,最终握起拳头,用力砸向桌面。

“砰——”

99、第九十九章登临高远,笑觑山河多风光

当两人再从郁水峰家里离开的时候,天反而放了晴。

太阳挣破云霭,橘红色的光线从天空铺洒下来,染红了半个世界。

像出来的时候那样,贺海楼跟在贺南山身后,速度不快、但也绝对不慢地往数百米外的红白色小楼走去。

灰色的水泥路上的橘红攀上行走的双脚,鹅卵石小道上的斑驳光点跳跃到衣服上,一直走到了小楼外的那几节矮矮的大理石瓷砖楼梯,也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就好像他们的所有话题,都在郁水峰的客厅里说完了。

“总理,晚饭弄好了,晚上喝莲藕汤。”一走进客厅,家政人员的声音就响起来。

贺南山“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洗了手之后就坐上饭桌,等贺海楼也跟着坐到自己位置的时候,端起汤碗先喝了一口汤。

贺海楼先看了看桌上的菜:一个炒豆芽,一个小白菜,一盘清蒸鲈鱼,一盘炸排骨,再加上炖了一个下午的莲藕龙骨汤,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他先夹了一块炸排骨放在嘴里慢慢地啃,眼睛随即朝贺南山的位置抬了一下,又在对方发现之前重新垂下去。

老家伙的心情比去之前更不好了。

是因为顾新军升常委的消息?

路上的沉默蔓延到了桌上,碗筷碰触的声音没有打破沉默,反而加剧了周围气氛的凝滞,就像搅拌好了的水泥逐渐烘干的过程。

贺南山的心情确实不太好。

但却不像贺海楼以为的那样,是为了顾新军往上升的消息。

实话来说,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就跟他刚刚在郁水峰家里做客时的表现的那样:一点都不惊讶。

汪博源既然倒台了,下一任的执政者就必然是郁水峰。但就跟老人家之前更倾向跟自己同一个派系的汪博源一样,为了他那个派系的利益,为了他自己今后的声音,不管怎么样,老人家都会再选一个人,在他卸任之后,继续发出属于他的声音。

而就老人家本身的地位来讲,发出声音,就直接意味着对方有决定权,或者说,至少要有九分之一的决定权——就是政|治|局的常委。

而现任组织部长的顾新军,不管从资历还是从本身实力来说,都堪堪足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不然他当初为什么谁不挑,非挑顾新军下手?就是因为在竞争政|治|局常委的道路上,顾新军是一块看得见摸得着的拦路石!

说得不好听一点,汪博源既然下了,那顾新军接着上台,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多加思考,看得懂的人在局里,看不懂的人在局外,不需要第二个验证门槛,泾渭分明。

顾新军的上位并不出贺南山的预料。

但现在的局势,却结结实实地让贺南山感到棘手。

这么说仿佛有点不对劲:汪博源都倒台了,为什么站在汪博源那边的顾新军起来了,站在最后的赢家郁水峰这边的贺南山却觉得局势更坏了呢?

根本原因还是老人家。

汪博源虽然被整倒了,但老人家还在位置上。老人家既然还在位置上,他就要为他自己、为他的派系做准备。

所以他要提拔自己的人,也要削弱郁水峰的人。

至于选择郁水峰阵营中的哪个人削弱……

从桑赞的事物开始,顾新军可是不遗余力地向老人家展示着他贺南山的存在啊,再加上郁汪斗争以来,他和顾新军一系列的对抗,恐怕现在,老人家已经把他记在心里了。这一点不用别的,光从这段时间以来,他工作推行的艰难程度就可以看出一二了……

老人家这份平衡权利的心思,根本不用直接说出来,就自然有人聪明地领会了。

这些聪明的人,可还不止是老人家和汪博源那一边的啊……

只有两个人的饭桌,咀嚼食物的声音也成了最鲜明的动静。

人老了就没有太多食欲,贺南山喝了几口汤,正要放下碗筷,电话的铃声突然响起来。他看一眼客厅里的电话,又看一眼叼着排骨的贺海楼。

贺海楼咬了排骨几下,慢吞吞但自觉地站起身走到电话前:“喂?……总理,是方秘书。”

后面一句话是对贺南山讲的,说话的同时,贺海楼还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反复强调说“贺少,跟总理说,事情很重要”。

“哦,那是什么事情?”贺海楼‘咔嚓’一声,咬碎了软骨。

刚刚还像鹦鹉般反复说一句话的人嗝儿都不打,立刻就变成河蚌了。

这时候贺南山也从饭桌上走过来,贺海楼无趣地将话筒递给贺南山,自己走到了一边去。

“什么事?”从饭桌上走过来,贺南山接起电话问。

“我知道,你直接说……”

大概几十秒钟的静默。

“啪!”的一声,巨大的响动搅坏了即将凝固起来的气氛,

刚刚坐回椅子的贺海楼也没绷住,愕然转头,只看见一向喜怒不动的人用力摔了电话。

——发生了什么事?

二十分钟之后,方屿匆匆踏进了贺家的大门。

这个时候,饭桌已经收拾干净了,由于贺南山意料之外的动作,贺海楼没有上楼上去,而是坐到了客厅里旁听,因此没过多久,他就弄清楚贺南山刚才到底为了什么事情勃然大怒了。

——还是一件关于政治上的事情。

——是关于之间在彭松平倒台案中,被牵连出来的戴瑜龙的事情。

“总理,戴瑜龙交代给纪检调查人员的供词,对您非常不利!”

方屿也管不了贺海楼是不是在旁边了,一来就直奔主题。他也是吃晚饭的时候才被贺南山在纪检里的人悄悄知会的,对方只是随便给他说了几点,什么“贺总理指示我,他的政策是最优先的,其他一切问题都可以靠边”,什么“我们必须集中一切力量发展桑赞经济,任何在前进道路中进行阻拦的,都是居心叵测的分子”等等,居然还有举他担任桑赞市市长时,官员落马的例子,也不顾自己就是第一嫌疑人,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这几句话一听,方屿当场就冷汗直冒,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时候再回想戴瑜龙当初过来找贺南山的态度,很多事情就咂摸出味道了:戴瑜龙从地方跑到京城中,明明是为了来贺南山这里跑关系求贺南山帮助的,为什么当初他跟贺南山说话还能那么硬气,话里话外都有着拿住贺南山的意思?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清楚自己很可能会被带走调查,又担心贺南山就势整死他,把路林乃至其他有关桑赞的事件断在他身上——所以,他先找到一个人把贺南山给打包卖了,然后再跑到贺南山这里来做出一副狗急跳墙的样子激怒贺南山,让贺南山出手,在幕后推上一把。这样固然让‘很可能’变为‘现实’,他却反而化被动为主动,在被纪检带走调查的过程中,顺势将贺南山的事情逐一倒出来,为站在幕后的人把火烧到贺南山身上,也顺便接着幕后人的力量,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捞出来。运气不好,就是往后十几年的富家翁;运气好点,说不定还能再当回他的副省长,呼风唤雨个三五年。

真是好算计啊!方屿暗想着,又去看坐在一旁的贺南山的脸色。

有了之前摔话筒的一出,这个时候,贺南山已经恢复往常的沉着严肃了。

戴瑜龙的事情固然令他震怒,但严格来说,就跟老人家有意提顾新军一样,都不全在贺南山的意料之外。

这个时候,站在幕后的人根本不用多思考,可以直接断定是顾新军。

从他设计顾新军加入汪系开始,顾贺两家的争斗就趋于白热化,甚至都不再单纯地只因为立场问题了——戴瑜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