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风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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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楼下-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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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因为体内风析内力的关系吗?
  然而岂止施文然疑惑不解,与他交手的那名女子更是心中一颤。
  怎麽回事?她每一招下手都毫不留情,几乎运起七成功力。她不是个喜欢玩儿花招的主,她向来认为武功招式不过就是那些个花头,到头来,仍旧万变不离其中,不论你的剑法如何精妙,不论你的拳脚如何花俏,人的致命要害永远就是那几点,她喜欢用最简单最有力的方式达到最快的效果。
  可是她的内力只要一与这小子相抗,就仿佛石沈大海般,在一瞬间被对方溶解成千万碎片,然後随著对方一扬手,一出招,立刻消散无踪。
  江湖上什麽时候有这等内力?无声无息,也感觉不到丝毫杀气,可是却如此不容侵犯。
  只要进攻,他就化解,以退为守、以守为攻。
  “你是谁?为什麽要闯阵?你是下一位十四族长吗?”那女子声音一凛,收起了杀气,一步开外的距离双方都严阵以对。
  “不、我不是。我要闯格,成为你们的下一任门主。”施文然这句话说得四平八稳,谁料话音刚落对方忽然朝天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门主?你说你要做唐门门主?唐门都二十但年没有这鬼东西了,居然今天你跑出来说,你要掌管唐门?姑奶奶生平第一次听见这麽好听的笑话儿,来,给我再多说点,也好让我再多乐一些。”
  施文然一听立刻皱眉,那声音原本听在耳里柔软不已,此刻她放声而笑,把刚才施文然对她那些可怜的好印象全糟蹋了个干净。
  笑得像犯罪的女人都有问题且绝对麻烦──楼挽风名言。施文然此刻有了实质性的体会。
  “你笑什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麽大一个门派,居然没有管理的?以後怎麽在江湖上立足,以後怎麽扩大门派?难道唐门中人都甘愿就这麽不痛不痒地苟延残喘下去吗?”
  “臭小子!你懂什麽?风凉话自然谁都能说了,你怎麽知道这些年来唐门所受的屈辱?”
  那女子一怒而起,劈手就朝施文然杀来。
  施文然眼见一句话就让对方失了冷静,倒也笃定,他此刻已能渐渐适应那种温暖的力量一次次在他体内来回,每一个来回都能让他的动作更迅捷更有力。
  “不知道进取,还说不得,这就是唐门的风范吗?”施文然冷笑一声,转身一记高位横踢,又快又重,加上体内那股子根本已经随形而动的力量,只听那女子接招时一声闷哼。
  “我不知该不该说你们不思进取,一个偌大的门派就这样隐藏在深山老林里,人人都跟见不得光似的,真有意思啊……”施文然基本确定这女子的脾性,索性挑了明的刺激。
  快如流星陨落的速度,对方盛怒之下一连二十多掌接连不断攻向施文然,施文然却在这短短几分中之内彻底找到了当初与楼家保镖对架的感觉。这些日子的荒废令他一上手动作有些迟缓,导致连连受了伤害,而此刻今非昔比,施文然越打越得心应手,隐隐有弃卫反攻之势。
  每一次得对招,施文然感觉都是对自身的提炼,他忽然拖过对方一掌不成就要转开的手,抬腿狠狠一踢,顺势反折於对方身後。
  “我不会再留情了。”一招得逞,施文然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这种感觉已违时太久,一瞬间竟让施文然心神俱荡。
  他从前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啊……这段时间以来的修养让他的身体渐渐不听指挥沈溺於安逸,可是、可是身体的记忆总是最诚实的。一次次的下手狠厉一次次提醒著他,他曾经过的,是怎样的一种日子……曾经的施文然,是怎样的一个人。
  “唐门圣地,岂能容你这般侮辱之言,简直放肆至极!唐门风光时,你恐怕还没出生呢!”忽地听闻一声“劈啪”的声音,突然整个内室一亮。原来是那女子挥袖点灯,霎时天光地亮,施文然一下子不能适应,反射性闭上眼睛。对方却已经一手掐在了他的脖子,纤纤指骨用力一收,连指甲都恰进了肉里。施文然反映迅速,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同样掐住她的脖子,双放同时运力、同时屏息。
  什麽叫做度秒如年,施文然总算在今天彻底领教。他闭上眼睛,闭起呼吸,却一下子感到体内有千万股宛如气流一般流向他四肢百骸,然後汇聚在他的肺腔,这让施文然大吃一惊,因为他并没有再吸进一口气,可是他却依然能清晰的,甚至有点恐怖的感到,他竟然没有一点难受!
  施文然自是不知,凭他现在的修为,就算要闭息个上一炷香都毫无悬念,但同样不知的还有另一人,当然是同时运功抵抗却渐渐不敌的对方。
  正在施文然准备细细琢磨身体变化之时,突然脖子上的手一松,於是他也收手,只见那名女子陡然间长吸一口气,脸色苍白。他这才注意到她的样貌,只是一瞧之下,竟“啊”地轻喊出声。
  那女子听闻只是冷笑一声,静静调息,片刻过後,方才讽刺一瞥施文然,“怎麽?没见过老太婆麽?是不是以为我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哈哈哈哈……”她举头微带悲凉地一笑,口气越发地冷了,“臭小子!内力倒是不错,可惜了……”
  “可惜什麽?”施文然脱口而问。
  “可惜要做唐门门主,你根本不配。”
  “给我一个理由。”施文然不怒不动。
  “就凭你刚才没在我松手一刻,杀了我。”那女子缓缓抬起眼,於是一张被岁月蹉跎,被年华折磨的脸像就这样,如同放了慢镜头那般,一点点在施文眼面前,把所有面目全非变成了清晰可见。
  她抬头一刻,施文然心底陡然闪过一丝不忍。这是如何一张花容月貌,却是如何被人摧残到这个地步……他一眼即知,这是被人刻意毁去的容貌。
  如果放到现代来说,就是一张生生被硝酸毁去的脸。
  “前辈……”看著这张脸,真是能让人将所有的话统统含在了嘴里,叫人偏偏一个字都不能说。
  “前辈?”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温软,却感觉有什麽渗在那声音里头,怎麽听,怎麽难过。“也是啊……”她长吁了口气,微微仰头盯著不断窜动燃烧的火苗,那火苗倒映在她眼底,施文然竟能看出一些东西。
  一些名叫“仇恨”的东西。
  他能看出即便是毁了,却仍然隐藏不住的花容月貌,也是……如果不是容颜出色,又有什麽值得让人刻意毁去的。
  那麽,是什麽值得一个女人愿意浪费青春,甘愿毁容,都要守在这里,一天一月,一季一年……朝来又复始,春去又无踪。
  施文然的心总是最怜悯最柔软的,或许他在面对攻击时能展现他最本能最本性的一面,但藏在这些所有的表面之下,他仍然是一个受不了别人痛苦的人。
  “也是啊……你是该唤我一声前辈了。”她於无数火光浮影中回眸,“你走吧,你已经赢我了。”
  施文然一听却没有闯过关的欣喜,只是轻轻地说,“前辈手下留情而已。”
  “哈哈,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体内功力一成远远抵得过常人三成,你说我手下留情,不觉得太侮辱、太过分了麽?”她冷眉锐利,声音动听无情,“不要以为过了我这便心下笃定,唐门门主对於武功如何功力多深并不关切,试只试一个人的‘心’。你刚才的退让,已是通过考验,你不是一个贪求报复之人,心性也正。”
  “但前辈你并不认同我,你甚至刚才就说,我不配。”
  “哼,心性善良是一回事,多情太过又是另一回事……我不知将来如何,但,有一点你必须知道,江湖路难,多情人往往伤情深,你今天是碰到我手上,我只是身为唐门的试人之人,自是不予计较……可是你该明白,当你将手上机会放弃一刻,如若对方杀机甚,对对手毫不留情更或者心性邪恶,斩杀到底……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前辈教训的是。”施文然神色一凛,恭敬道,“但,文然有文然自己的想法,我有我处事的原则,对於该杀之人,我从不手下留情,这也是我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他蓦地抬起头,眼睛直直盯著她,那女子被他如同夜空下星子般漆黑的眼看到一怔。
  “我之所以放手,是因为,我感觉前辈并不是因为气竭而松,前辈心下同样仁慈,既然前辈有放我之心,文然怎麽能够赶尽杀绝。前辈,你太看不起我了。”
  一番话说的毕恭毕敬,却也铿锵有力,不卑不亢、不骄不妄,那女子凝视片刻,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动容。
  “当年,唐纤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你和他,真像啊……”
  施文然不知该怎麽回答,只轻声道,“唐纤是我父亲。”
  那女子顿显讶异之色,渐渐又流露恍然的神情,呢喃道,“难怪……我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施文然不答话,还是那样看著她。
  “你的眼睛,你的脸、也是被人毁了麽……”那女子缓慢一问,施文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
  “没什麽,只是一种解脱……”他注意到她用个的“也”,於是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语句後,慢慢说了一段话。
  “文然不知道前辈有什麽过往,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使命,让你不得不在这里独守一生,更不知道前辈脸上的伤是怎麽造成的……”他知道轻易触碰别人最在意的悲伤是一种残忍,但,他觉得他总该说点什麽。
  “或许是文然多事,前辈如果要责备也可以尽情责备……我只有几句话想说。”
  那女子静默等待,脸上无喜无怒,不惊不动。
  “对於我来讲,这一辈子恐怕只有守护两字能让我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坚持。这个世界的变化太多了,仇人可以变成爱人,挚友可以成为宿敌……我总觉得,人生在世,悲欢离合在所难免,遭遇坎坷路途艰难实属当然。没有人能不痛不痒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珍惜我每一次经历过的伤痛和喜悦,我从不怨恨、从不迁怒,我猜我这样讲前辈一定觉得是天方夜谭,但,文然就是这样走过二十多年的岁月……到现在,我依然认定我的想法是正确的。也许你可以说我多情,当然也有人说我无情……多情怎麽样,无情又怎麽样,谁都不能评价我,连我自己都不能。”是说给她听,又或是说给自己听,施文然已渐渐分不太清,他似乎是在为自己多年来的人生在做一个总结。
  而这个总结,只是需要暂时有一个人倾听,至於倾听的人是谁,如何想、如何看、如何赞成如何反对,他都丝毫不在意。
  “我知道前辈不认同我,文然也不在乎,你的想法也完全影响不了。我做唐门门主的理由其实你们也猜不到,我也不想说……但无论如何,我只希望前辈不要在以後的日子太逼迫自己。文然不懂,明明是多情的人,为何偏偏要去装成一个无情的人……虽然前辈的功夫高明,但是下手留情的,难道就只有文然一人吗?难道之前如果前辈下手再狠一分、杀气再重一分,文然才是活不到现在的人。”他悠悠一叹,於是周遭的火苗轻微晃动,像是在迎合他的叹息,如烛火摇曳,风中明灭。
  “我敢肯定之前我心有杀意,但是……我也同样知道前辈有心放我,於是我礼尚往来,就是这样。前辈之前的教诲,文然会铭刻在心,也多谢今日前辈一番指导。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能再见面,那时,我一定会让前辈喊我一声,唐门门主。”
  语毕,施文然半鞠一躬,稍稍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再抬起头时,已没有了之前的严肃,一副平和安然的样子,甚至面带微笑。
  “最後,谢谢前辈。”他看了看她深厚那善朱红色的门,心想应该是可以继续往前走了,於是一步步朝里走去,当越过对方的一瞬间,施文然闭上了眼,不忍去看那张脸。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成为唐门门主……”女子的声音从身後幽幽传来。
  仍然是那样的声音,仍然是那样的语调,施文然一听,笑仍在,心却已经走得很远。
  “记住,我叫唐茗。”
  “那麽,唐茗前辈……”施文然头也不回地道,“後会有期了。”
  沈重的门被拉开,又被关上……多年不曾开启的门,终於在有朝一日如同重获新生般,为一个名叫唐文然的人打开了唐门未来的路。
  至於路途是艰险是崎岖,谁都无从知晓,只剩下唐茗独子伫立在被关上的门前,无声一笑。
  唐纤啊唐纤……如果你还活著,你该多遗憾啊。




☆、第十三章 风水流心

  第十三章 风水流心
  【 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
  春夏之交,细雨不断,绵绵雨丝随风而荡,直落得人如梦如画。河岸两边杨柳绿盛,在这逐渐炎热的天气中绵延地垂落,风情万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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