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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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冠-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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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乾赤眸中的鄙薄一闪即逝,他只压低了声,放缓了语速,轻吟一句: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朕总觉得三百年前欠你太多,故而不想让你,这一生,不明不白……”
  繁乾负手而立,墨黑的发纠缠摇坠,三千青丝参差披拂,犹见昔年黄袍加身的王气,此刻一声“朕”更是称地天经地义。
  “来吧,我给你看一样物什。”繁乾微叹了一声,举步迈向石屋。
  “不只这个吧,‘为了我’这样的话未免太虚假了,到底为什么?”十六年来,陶木在这人心世态表现地□□裸的九州一隅,顶着一张人人为之倾动的容颜,早已看明白了许多,说是绣花枕头,也未免太过于贬低他了。
  “其实,也还是希望爱卿,再次帮我夺取天下,像从前……”繁乾不再称“朕”,赤眸中甚至带着些许的期望与乞求。
  “先进来吧,外面风大。”知道这句话说出口本无用,毕竟陶木也不是华珧。繁乾踏进幽暗的石屋。须臾便隐没了那团炽烈。
  坐定,繁乾从石桌下取出一个精雕细琢的紫檀木盒子,繁复的花纹经了百余年的洗练,已有些模糊不清,透着一种混沌古朴的气息。
  “来,先喝杯水罢,我去寻钥匙。”繁乾的眼盯着陶木上下蠕动的喉结,满足地待他喝下水,才去内室拿了钥匙。
  “啪咔。”锁子打开,陶木的太阳穴随着锁声跳动了一下。
  打开这个,大概就是繁乾所说的“解释”了。
  开启的盒盖,仿佛漫出了尘封千年的尘埃时光。
  窗外,夜深露重,叽叽地响着虫鸣。
  一卷泛黄的牛皮纸,悉索的响声,粗糙的质感。
  昏暗的烛火下隐约可见其上的墨迹。
  繁乾轻弹手指,卷着的牛皮纸转瞬被抚平,光明正大,览无遗墨地被推在陶木面前。
  事实来得如此突然,陶木还真有些不适。
  古旧的纸上爬满了古老的文字,密麻而扭曲,群蚁排衙,右下角一枚刺目的朱砂印,书“旸帝宝玺”。
  昏黄的烛火下,陶木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那些字迹,放下纸后,只有凋零的朱颜。
  明灭的光线下,陶木花容失色,面如金纸,久久不能回神。脑中却是电转。
  看这纸的年代,应是我还是华珧时立下的圣诏。没错,那时我还是华珧,当年华皇后的弟弟,却仗着家世显赫与战功卓然而有恃无恐,且我的本家哥哥华珏还官拜左相,多次依照皇后的意愿左右牵制着当时的旸帝——繁乾的决策。就这诏书来看,我的野心更是意在天下,意图谋权篡位,简直是大逆不道!自古以来的皇帝最受不得的即是宦官和外戚专权,这实是大忌!若是被世人揭穿可是要诛连九族,斩草除根的!
  岂不是说,要杀我,至我于死地的人,果然是他?!先前的一切,竟都是虚情假意?更要紧的是,自己竟对繁吹如此粗暴,错怪了他,误会了他。思及此,反倒是惹得陶木一阵阵揪心。
  他是怕自己恐早已无法逃出生天,但他更怕的是繁吹对他的失落与疏离!
  不行,我要回去!向他解释清楚,向他道歉!再向他问问清楚,为什么三百年前的旸帝和他一样,竟会是妖?!为什么旸帝无法忍受自己存活于这世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陶木发了疯似地想从石椅上挣起来,却惊恐地发现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他指使自己身子做出的举动反映在现实中却变成了微弱抖动,根本不值一提。
  我陶木怕是要在今日命丧于此了。陶木瘫软在石椅上,哀叹一声,不曾想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幕竟是繁乾那张阴狠扭曲的面容,耳边回响的却是和繁吹相似九分的声音。
  “三百年前你早就该死在这个年龄!免得你以后兴风作浪,你一日不除,朕这皇位便一日坐不踏实!”繁乾眼里迸出的是对权倾天下的极端狂热,登上那个位置的人,尤其是男人,又有谁能够云淡风轻地说“不在乎”呢?
  “切,没想到你也会用在水里下药这种卑鄙手法。”陶木还真没有料到自己会死在繁乾手里,更没料到繁乾会用这种手段置自己于死地。作为一个皇上,九五之尊,一朝天子不该行事磊落么?真的很难想象他做皇帝时是个怎样的人。虽然我那时也逾了作臣子的矩,野心颇大。不过后来应该没有成功,否则,这样的千古贼子更该成为老人们闲谈的话题,我应该早听说了才是。
  “哪里哪里,那□□药性比较快,我都不想污了我的刀。容不得你再说几个‘卑鄙’就会去和你父亲团圆了!再好好听听窗外的虫鸣吧,毕竟阴曹地府可是没有鸟语虫鸣的。哎,可怜这世上又有一个美人要香消玉陨了……”繁乾狡黠地用流金刀拍了拍陶木的脸,眼中闪烁的光芒如山间的野狐。
  陶木在失去意识间,只喃喃念着:
  “繁吹……繁吹,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我一直在幻想的是你的一个拥抱,不是作为我多年来的伙伴,也不是作为客人的公子,只是作为,属于我的繁吹,亦或是,拥有我的繁吹,都好。现在才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吧……”陶木淡淡地阖上眼,嘴角有一丝下撇,泫然欲泣。
  他努力地想扬起一个温暖柔和的微笑,希望有背后映着夕阳的繁吹的风姿,可只有渐次而来的黑暗,渐渐坠下的夕阳,缓缓消散的繁吹……
  陶木此刻,还更想自己会再有十六年的光阴。
  他再也不要后悔了。
  你是妖,纵我在奈何桥边世代苦等,也只怕是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何以闻天下,齐首白息,子思放我知。何以顾天下兮,齐首白眉……”
  再也听不到这调子了。这曾是繁吹教他写的第一首诗,可繁吹不会开口说话,因为那时繁吹还以黑猫的面目示人,他便只会念,却唱不出心中的百转千回。他也曾相信,长大后,他定会为这词谱曲,唱给繁吹听,亦或是,如梦中所想那般,原他和繁吹结一段尘缘,这曲,唯他一人听得。
  无论如何,许诺向住的以后,都只能变作如今这最后。
  再也不见,繁吹……
  

  ☆、还生

  “何以顾天下兮,齐首白眉,子思故我思,何以阅天下兮,齐首白发,子思故我痴,难得你还记得这首诗,而且,是谁说我再也不会知道的?”
  又是梦吧,果然人死前就会出现各种幻想,一定又是我痴心妄想了。老天也算是眷顾我,临死前竟还能闻到如此逼真的兰香。
  感觉被一个温暖的拥抱围住,鼻翼拥满了繁吹身上独有的兰香。
  陶木甚至觉得自己能多死几次就好了——若是每次都能死在繁吹的怀里的话。
  “睁眼看我!我,繁吹,来接你回家了!”颇命令似的口吻,哪里像他平日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陶木还是受这声音的蛊惑,拼尽全力张开了双目。
  “唔……”又是这刺眼的金色,在这黑暗中炳炳焕焕,流光溢彩。
  陶木几欲晕厥。
  至今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梦里来往浮生,醒时壶中明。
  “真的……是你吗?繁吹……”陶木支撑不住,只在混沌的边界问了一句。
  “你的奢望,不已经实现了吗?”繁吹对陶木的问题避而不答,只一味地抱着他。“还有你擅自离家也不告诉我,还多亏我向来浅眠,一路追踪至此,否则你今个儿就死在这儿了!这下,无论如何也要小小地惩戒一下!”
  陶木此刻早是无力睁眼,必定看不到繁吹此刻眼里的光不是愤怒不是伤心不是后悔,反倒是一派盈盈笑意。陶木登时心下一紧:繁吹,该不会不要自己了吧?
  才刚刚到手的奢望与魂牵梦萦,不会真如指间砂一般吧?
  陶木脑中想的尽是些不着边际之物,心绪错杂间,却触到两片薄凉如水的唇,温柔缱绻,顿时激起了陶木心中的千层涟漪,纠缠着化不开的感情,伴随着相濡以沫的依赖,陶木渐渐沉入黑暗。
  不是梦……
  陶木醒来时,日近黄昏,还是他那乏善可陈的家,冷冷清清的反让人有些心悸。
  我……是还活着吧,昨晚,是繁吹把我还回来的,那他现在人呢?我为什么没有死?繁乾呢?繁乾怎么舍得错过这杀我的大好机会?
  还有,昨晚那是……
  陶木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了自己的唇,刹那间回想起昨晚繁吹独特的吻,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兰香,脑中顿时一个霹雳,炸得陶木满面羞赧。还好他家如今穷得连镜子都买不起,否则陶木一定会被自己的赫然吓得不知所措。
  身子还是有些虚弱,陶木扶着墙跨出门槛,想去汲取今天这最后一缕阳光,两条白玉般的腿在风中显得弱不禁风。
  陶木蹲身坐在了门前的青石板上,略显宽大的衣裳下隐隐看得到晶莹剔透,光洁如玉的锁骨,更衬得他体态轻盈清丽洒脱。他嗅着衣上若有若无的兰香,这衣服是繁吹为他换上的,墨色长衣,就是在繁吹还是“公子”时与陶木第一次相见所穿,陶木细细揉捻着墨衣上的金丝,痴痴地念着“何以闻天下兮,其首白息……”。
  所思所念的尽头,皆是那琥珀色的瞳仁和那“著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的兰香。
  陶木慵懒地仰起头,享受着曛曛日光跳动在眼皮上的安宁静好。
  繁吹此时正挽袖执盆,着一身堇色纨缦,朴素淡雅却不失华贵,肩上挂着昨日陶木的衣物,只望着坐在青石板上的陶木,不发一言,垂首淡笑。
  “哎,我说,该告诉我一切了吧?”陶木早已看到了清风皓月的身影,只是等余晖洒在面上,才有借口掩盖自己的霞烧玉颊。
  繁吹一如往常的温柔沉静,风姿超绝,淡扫了一眼魅入骨髓的陶木,压下了心头乱窜的冲动,走了前去。
  陶木只见到了繁吹嫳屑的衣角,来不及抬头,眼中便撞进了那张清秀俊美的面容——繁吹有力的双臂已是将他打横抱起。陶木措不及防,一惊之下才发现这个姿势有多诡异和难堪,赶忙用双手捂住眼。
  “怎么,昨夜还有勇气说,今日便没了勇气接受?”看不见繁吹的神情,只听得而耳边充满调笑的字句和暗送的兰香。
  “……”陶木更是缩了缩身子,不知如何做答。
  两个身影徐徐隐入屋中,一片安详静谧。
  “说吧,想知道什么?”繁吹把陶木轻放在床上,顺手拉了被子为他披上。
  “一切。”陶木定定的盯着繁吹的眸,先前的羞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对往事的执着。“你是妖,你有这个能力,你也知道一切,那就告诉我一切。”见繁吹迟迟不语,陶木语气愈发坚定地说了下去。
  “我,是谁?”陶木眼中一瞬间迸发出的厉芒像极了百年前的那个人,在繁吹眼中,面前之人的面容与那人重合,脸上的神采也已有几分相似。
  “我告诉你。”似是受了那厉芒的威压和迷惑,繁吹答应了陶木,告诉他一切。
  三百年前,他的生命,不过弱冠之年而已,极短,也极炫烂。
  繁吹长袖一挥,陶木面前便出现了和昨日一模一样的两个紫檀木盒子,唯一不同的是一个用鲜红的辰砂刻了阴文“因”字,一个亦用鲜红的辰砂刻了阳文“果”字。
  艳□□滴的“因果”二字直勾勾地盯着陶木,似是来向他索命的无常。
  “你要先看哪个?你上一世,和我的业障,和繁乾的业障,尽收于这二盒内了。”
  陶木伸手在“因”字的上方停留许久,却终是没有落下去,定了定神,把手狠狠地摁在了“果”字上。
  只见金光纵贯而上,青丝飞扬金光缭乱中,陶木宛若天神,屹立于锦绣山河中,身后的斜阳缓坠苍水。
  

  ☆、华珧

  大乾盛世,国泰民安,庙堂中有当今天子,爱民如子,政绩斐然,上位十年来勤于朝政,颁布律法无一不得民心。旸帝虽爱万民爱戴,治国平天下,却也有着自己的心头大患。
  天子幕下自有股肱之臣。繁吹,华珧皆是大乾国的中流砥柱,文有千龙出一骊的翊亲王繁吹,作得一手好文,更有瞒天过海的笔下功夫与舌战群雄的口上功夫,却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和当今天子旸帝——繁乾都有着一半妖的血统。他们的母亲是妖,父亲却并不是同一个。而繁吹,当今旸帝的哥哥,足足大了旸帝三百三十岁,如今,已修成一只猫妖,九命不死。武有旸帝亲封的强弩将军华珧,一双铜鞭舞得天花乱坠,隐隐生雷,见者无不叹服。是为大乾立下无数战功的强将,也是华皇后的弟弟,更是官拜左相的华珏的本家兄弟。此人绝非池中之物,野心颇大,意在天下,多次阻挠旸帝圣意,旸帝却碍他位高权重,手握重兵,而宽厚待之。毕竟,除他之外,朝堂上下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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