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鞋尖，生怕一个放松，情绪就酝酿到位，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没走多远的肖欢，气得胸脯起伏，她缓了缓情绪，扭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安安那副样子，看着可真是让人来气。
除了傻，还特别能装傻。
肖欢气不过，又觉得大老远的跑过来，就这样走掉不划算，直接上去拽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
“你放手，我自己能走。”
“闭嘴。”肖欢扭头冲我喊了一声。
这么一喊，我就觉得委屈，倔脾气上来了，硬生生的停下脚步，不走了，低声说道，“我说我要去篮球场了吗？”
“你敢说你不去？”肖欢冷下脸。
我撇过头去，眨眼，道，“我招谁惹谁了？犯得着你这样对我吗？”
“我怎样对你了？”肖欢又问，我不吭声，用沉默来回应。
肖欢见我这副态度直拧眉，想了想，发觉自己刚刚的态度确实不怎么好，又道，“好吧，我道歉。”
“本来就是。”我嘀咕，“你把我的手都拽疼了。”
“真疼？我看看？”
从厕所出来的曲潇潇，在教室转了一圈，没瞧见安安，估计是提前去了篮球场，那么一想，她嘴角微微的翘起。
朱贝贝又在催促她，曲潇潇扬声道，“行了，这就来。”
走出教室，就看到两个女孩站在走廊聊天，曲潇潇抱着篮球走了过去，觉得头发稍短的女孩有点面熟，于是朝着朱贝贝问道，“你朋友？”
“嗯。”朱贝贝点头。
严莉莉开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一班的严莉莉。”
还真是有缘，最近遇见的都是一班的人，曲潇潇伸出手，道，“曲潇潇。”
“对了，你怎么不去看一班的比赛？”曲潇潇问道，“今天一班不是也有篮球赛吗？”
“本来是想去当后勤的，后来又听她们说，人够了，左右也不需要我，闲着无事就过来了。”
“就你们班，女生那么少，凑过一场篮球赛的人数，还没有替补吧？”朱贝贝又问道，“柳絮还带伤上场，嘁。”
“行了，走吧。”
曲潇潇把篮球递给了朱贝贝，弯下腰系鞋带，热身过后，她环视了一周，没发现安安的身影，她走回休息区，准备拿手机联系一下安安。
见严莉莉在一旁坐着，随口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见安安？”
“嗯，刚刚还跟我说，去看篮球赛。”严莉莉点头，环视一周，没见人，又道，“应该是去看一班的比赛了吧。”
“哦？是吗？”
曲潇潇漫不经心的说道，拨通的手机传开机械冰冷的女声，你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没有再拨过去，朱贝贝已经在远处喊她，曲潇潇看着空荡荡的篮球场，想道，这场比赛的最后一分钟，如果她还没过来，要怎么办呢？
“人我给你带来了，不用谢。”
虽然一路喊疼，但肖欢一直没松开我的手，拽着我直接往更衣室走，没等我站稳，就把我往前一推。
我脚步不稳，直直的向前冲去，手指触到很柔软的东西，跟着我一齐扑向后面的储物柜。
缓下来之后，我抬头，发现刚刚那柔软的东西是柳絮的腰肢，手指立马缩了缩，觉得很烫。
在柳絮的注视下，我撇过脸去，不敢看她，又发觉我们这样的姿势过于暧昧，立马板直了身体，手指还没松开。
就被柳絮拽住我的手臂，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让自己看起来才算正常，脑袋乱成了一团毛线，找不出线头在哪藏着。
柳絮低声说话喷洒出来的热气，落在我的耳侧，像那天的梦境重返，热浪一遍遍的卷来，淹没我，窒息我。
“没……怎么……就那样……顺便…过来了。”我终究不敢看她，说的话也结结巴巴。
“哦。”
柳絮了然，嘴角翘起，心里是真的高兴，刚刚她扑过来那会，自己明明可以躲开，伸手拉住她，但是她不想了。
于是任由她跌跌撞撞的扑倒自己的怀里，在她眼皮子底下，露出惊慌与失措。
这种真真实实的触感让她飘飘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低头吻她，但没有。
跟很多的日日夜夜一样，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眉眼，从稚幼到青涩，从青涩到落落大方。
她总是不急，总是慢悠悠看着时光的影子覆上她们的肩膀，总是将拥有彼此的时光当一杯磨得漫长的咖啡。
她总是有很多的耐心，想等她长大，想和她一起长大，一起明白生命的拥有之幸，也明白生命的不可失去之痛。
偶尔有过荒唐的念头，即使未来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她，也没关系，可是一旦失去她的日子真的到来，自己是否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柳絮想着，用手指摩挲她的短发，轻笑了一下，也许是不能的吧。
人能忍受寂寞，却不能忍受寂寞的别离。
我听见她这声冷冷淡淡的“哦”，立马将自己沉入深海不见踪影，柳絮她果然还是很讨厌我的吧。
这样的态度才算正常啊，我怎么能指望她，欢欢喜喜的张开双臂拥抱我。
那么自私又怯懦的人，怎么有资格奢求这些？
我松开了手，不敢去看柳絮，低低的说道，“就…顺便来看看的…没事我走了……”
柳絮停在对方发梢的手一顿，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动作是该松开，还是继续搂紧。
就好像事情都顺着自己的预料去发展，一旦出现变数，开始推翻自己，怀疑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
二选一的做法，要不要尝试一下另一种做法？
但…是柳絮…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逾越友谊这条界，偶尔跨出一小点，都觉得是奢望。
所以…现在得到的，是她应该所收获的。
柳絮不知道，她现在中途改变，还来不来得及？
第57章
“你没事，可是我有事啊。”
我正打算离开，柳絮又急急忙忙的拉住了我，开口说的话让我有点懵，想到之前严莉莉说的“柳絮带伤上场”，不由得急了起来，说话就开始结巴。
“你……能…有…什么…事？”
不知道是不是我离开柳絮太久了，所有的情况都会被我放大，听到她轻松的语气，才觉得自己太过担忧了。
“唔…我没事，但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
“为什么不来找我？”柳絮叹息。
我不吭声，低着头，沉默的回避这个话题，心里沉甸甸的，因为她的问句，再无法发出半个音节。
怎么找？如何找？
柳絮温柔的问了一遍，我揪着她的衣服，眼泪噼里啪啦的就下来了，我用手背胡乱的擦着，越擦越多，越多越擦。
柳絮拿掉我的手，小心的帮我擦去眼泪，道，“别哭了，行吗？不想说就不说。”
“大不了以后我去找你…”
柳絮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吼断，“你找我？你还来找我？！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的难受？有多么多么的难受？”
柳絮不说话，我眼泪哗啦啦的流，跟水龙头一样，这样子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见到你吗？！你知道我有多良心不安吗？！你知道我有多怕辜负你吗？！你以为我不想选理科啊？！你以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啊？！”
“安安…”柳絮手足无措。
“你还说？！不许说！”我瞪她，样子肯定特别丑，“可是我就是不能啊！我做不到啊！你还天天帮我补习！帮我补习！”
“你知道我每天看见你皱眉头喝咖啡的样子，恨不得自己连同咖啡一起冲入马桶！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你还对我那么好！”我扑倒她怀里，声音哽咽，“你…干嘛对我那么好？”
“呃…”我上气不接下气，道，“我讨厌我自己啊！你能不能也讨厌我一下！你能不能…”
也讨厌我一下？
这世上你所对我的好，都要一一承受，将来我要如何还清，才能值得你的好？
“别哭了…”柳絮来来回回就只有那么三个字。
“就哭！”我积攒一个月的眼泪通通释放，泪流成河般，止都止不住。
“我没欺负你…”柳絮又道。
我抬起头瞪她，“你怎么没欺负我了？你给我冷脸看…我欠谁了吗…好吧，就算我欠你，你也不能…不能…”
我声音弱了下去，不能什么，再也不能说出来，我好像等说这句话的时机等得太久了，现在要将这句话说出来，才如此的艰难。
“你哭起来。”柳絮很认真的说道，“哭起来，很丑。”
“丑就丑。”我嘟囔一句，将自己抽抽搭搭的情绪进行收尾。
柳絮忙前忙后，帮我擦干净眼泪，又把自己的球衣换掉，等她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我情绪平缓得差不多了。
柳絮坐在我旁边，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她，她又道，“你又没做错什么，认这副态度给谁看呢？”
“没有…”
“那就抬起头看我。”
然后我就真的抬起头看她了，因为要上场打篮球的缘故，她扎起了头发。
柳絮很少扎头发，一般都是长发飘飘，样子很好看，但现在么…好像更好看了。
英姿飒爽？
我拿着水瓶，歪着头，默默的想道，柳絮进球的时候，哨子声响起，朝这边看了一眼。
我有点不自在，拿着水瓶咕噜的喝了一口，肖欢挪着屁股坐过来，伸手拍拍我的肩膀，差点没把我吓得个半死。
“干嘛？”我问她。
“是不是很帅？”肖欢若有所思。
“什么？”
肖欢勾上我的肩膀，拿着水瓶的手在我眼前一指，“柳絮是不是很帅气？”
我想了一下，很诚实的说道，“是，很帅气。”
肖欢扯扯裤腿，神秘兮兮的说道，“我跟你说个事。”
事还没说，那边又有人在喊她了，肖欢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在重要的场合说，比较重要。
“曲潇潇！”朱贝贝接住疾驰而来的篮球，低喝了一声，道，“够了！”
曲潇潇甩甩头，拿起矿泉水，咕噜喝了一口，看也不看朱贝贝，道，“怎么？不是说今年的高一生特别厉害么？”
“我说的不是这个！”朱贝贝皱眉，又道，“下一场我来，你休息一下。”
“不用。”曲潇潇一口拒绝。
“呀！”朱贝贝轻喝一声，道，“你这状态，需要好好休息。”
“不用。”曲潇潇再次拒绝，她眯着眼睛看向篮球场，道，“是不是打赢了这一场，就有机会和一班切磋一下？”
朱贝贝张张嘴，没说话。
以往的新生杯篮球赛，高二生大多数是照顾新生，走过场，很少有人卯足劲杀到最后一场。
但今天的曲潇潇不知道为什么，跟打了鸡血似的，拉都拉不住。
“嗯哼，没准一班没赢呢？”严莉莉在那边，很冷静的分析。
曲潇潇眼睛一眯，道，“你觉得她可能会输吗？”
一班赢了。
身为曾经一班的人，我还是有点小激动，人都朝着她们涌去，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种感觉很微妙，明知道一班的输赢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心里还是忍不住鼓掌。
更何况…
我一直都觉得，柳絮就应该是这样，享受众人艳羡的目光和追捧的喝彩，优雅得像只黑天鹅。
在这样满是光环的情况下，她拨开人群，朝我走进。
“很厉害啊你。”我由衷的说了一句。
柳絮只笑不说话，朝我伸手，她手心的掌纹好像隔了几个亿光年才在我眼前重现。
柳絮拉着我，我从上面跃了下来，慌慌张张中又搂住了她的身子，像是在拥抱一个虚影，再靠近一点，就能看见虚影下掩着的她。
“无聊吗？”柳絮问道。
“一点也不。”我诚实的说道。
“你以前很讨厌篮球的。”柳絮笑着说道。
以前的我因为运动神经不发达，跑八百米总是最后一个，还脸色发白直冒冷汗，所以对体育的态度，一直都是避而远之。
但……
“人总是会变的。”我笑着说道，大概是时光的宽容，让自己变得豁达，尝试不同的事情。
“要不要试一下？”
“不要…了吧。”我看了一下篮球，道，“我拍不起来。”
“我教你。”柳絮不由分说的拽起我的手腕，往篮球场走去。
“不……”我想我还是做不到，还是十分抗拒，柳絮停了下来，道，“真的不要？”
我摇头，仔细的想想，我好像特别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因为怕自己出糗，所以都是能躲则躲。
“那算了吧。”
柳絮不勉强我，我心里松了口气，用眼角撇过她手里拎着的篮球，那口气还没松开，就变得沉重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我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