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语无言 by 雷神躁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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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语无言 by 雷神躁狂症-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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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铮面无人色,目光直钉在他身上;开口想叫他,嗓子却被糊住似的,一个音也发不出。 

突然间,景洵张了嘴,一声呜咽自他喉间溢出来。岩铮脑中嗡然作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睛再看时,只见之前还了无生气的人身子蓦地开始翻滚扭动,手脚亦胡乱拍打踢踹,似是竭力想自一张看不见的巨网中挣出来一般。 

岩铮惊怖已极,身体却先于意识而行,已然两步上前伏到床上,扒开了景洵的前襟。 

一瞬间,血腥味扑面而来,岩铮一阵目眩,几乎忍不住要别过头去——一个黑褐色的血窟窿赫然在其胸口绽开,血肉翻起,内里可见森然白骨。 

然而没有时间让他缓神,身下的人愈发剧烈地挣扎起来,他不得不紧压住对方的手脚。 

豆大的汗珠自岩铮额上淌下来,他咬紧牙关,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刀,来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低头看时,眼见着鲜红血液便自那伤口死肉中涌出来,朵朵红梅一般。起皱的皮肤舒展开来,淤紫瞬间消融,残缺的筋骨如汲了水的植株般生长。 

“啊啊——!”伤口一寸一寸地愈合,景洵却惨叫不止,疯了般挣扎,似是痛苦欲绝。 

岩铮喘着粗气,抽出一只手来,将食指指节强塞进他齿间,口中不住地嘟囔着:“忍一忍,忍一忍便过去了……”也不知是说给景洵,还是说给自己。 

所幸景洵咬了他的手便不再叫了,只是紧闭了眼睛,狠皱着眉头,呼吸之间,肺似要炸开一般嘶嘶作响。 

如此折腾了有一刻的工夫,一切才重归平静。 

岩铮大汗淋漓,衣衫早已湿透,伏在景洵身上,眼前一阵发黑。 

尚无力气撑起身子,他便急慌慌地伸手去摸。景洵胸口肌肤温热,缎子般平整,竟是连一个坑儿一道疤也摸不出了! 

一时间,好似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一般,岩铮耳中惺然一响,什么知觉也没了。 

撬开景洵牙关,将血肉模糊的手收回来,又抖了袖子替景洵揩去唇边的血渍,他这才坐直身子,瘫软在那床栏上。 

他刚离了景洵的身,景洵便弓起背,头探出床沿,接连呕了好几口黑血。待呕完了血,那颊上便浸了层粉红,再不似之前那般惨白了。 

岩铮见他躺回床上,正眨着眼望着自己,便唤了声“景洵”,可他目光虽定在岩铮身上,却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无甚反应。 

“景洵,”岩铮又叫了他一声,“你醒了?你……还疼吗?” 

床上的人仍不做声。

那一双眼睛秋水为神,黑得透亮,只静静回望着他,加之面色鲜妍,恍若新画出来的一般,仿佛那墨渍都未来得及干透。 

心中似有什么极纤细的东西一瞬间断了。 

岩铮脱了力似的俯倒在床边,拿手掩住景洵的眼,半晌才觉出自己面上湿凉,竟不知是汗还是什么。

* * *

* * * 

夜夜如此,几度辗转,却仍旧睡不踏实。 

顾盼盼推开锦被坐起来,身上冷得打颤。伸了手去摸,身侧空荡荡的,更是一丝热乎气也无。 

岩铮竟又是不在。 

她眼中一黯,披上衣裳,扬声唤了几句茉莉,末了才听到外间一声模糊的应答。 

茉莉是她的陪嫁丫鬟,生得粗唇厚鼻,颇有几分蠢笨。然而当初顾盼盼偏是看上了她的这份蠢笨,才挑了她来陪自己嫁过来。 

顾盼盼支了她去熬药,之后便坐在床沿等着。未及深秋,这屋子里便烧了炭,即便如此,那寒战却仍是潮水一般,一阵强似一阵。 

那边厢房里的人,下毒谋害她和岩铮,又畏罪自尽之事,数日前便闹得人尽皆知了。那毒虽不烈,却损了她身子根元,第一个孩子便这样没了。 

想到这,她的手仍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动作那般轻柔,半晌觉出肌肤凹瘪,才恍然意识到,那个被她呵护期盼了数月的婴儿,确乎是已不在了。 

她极委屈,委屈之外,便是铭心刻骨的恨。 

中秋那日,她失了好多血,痛得昏死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便听人说岩铮循着那人的踪迹一路追了过去,那人走投无路,已畏罪自杀了。 

她自打来了尉迟府,除了起初对景洵的身份有几分好奇外,便再未留意过他。她只是觉得,这人衣裳虽朴素,打眼看着却自有一番书卷贵气,言谈举止也不似寻常下人,还当是岩铮的朋友。没想到景洵不仅是个下人,还是个无足轻重的下人,顾盼盼此后便一门心思放在岩铮身上,也无瑕好奇他的来历了。 

没想到,这人空有一副好皮相,内里却是个蛆心搅肚的,也不知与岩铮结了什么仇,藏了这么些恶意,毒辣到这般地步。 

顾盼盼一辈子没受过这种罪,当时哭得气都喘不上了,听了这消息,直恨不得把景洵的魂召回来,剥了皮剃了骨,让他把自己的苦加倍受了,才算偿了她孩子的命,如此轻易死了,岂不是让他捡了大便宜? 

奇怪的是,岩铮带了那人尸首回来,不将其挫骨扬灰倒罢了,反而着人换了干净衣裳,送进了那厢房里。 

之后,岩铮一夜未归。第二日天亮的时候,茉莉便告诉她,那人又活了,只是木头一般,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全靠莟玉在一边伺候着。 

顾盼盼听人说了,那人的胸口被剑捅了个血窟窿,几乎是当即断了气,怎么这该死的人反倒命大,竟是又缓过来了呢?可她不仅不怨怼,反倒快意极了,只等着看岩铮如何惩治,来泄他们的丧子之恨。 

然而她错了,南辕北辙,错得太可笑,太离谱。 

岩铮连他的头发丝都没碰一下,甚至还专门让大丫鬟莟玉去近前伺候,几是把他当成半个主子了。 

她大哭大闹,赌咒发誓地要景洵不得好死,还往那房里冲,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岩铮拦下她,好言劝慰,说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凶手是不是景洵还尚无定论,然而当她举出人证物证再三诘问,岩铮却又无话可说了。 

什么?尚无定论?她岂是这么好打发的?岩铮性子虽冷淡,那冷淡下的温柔,她却是看得分明。她在岩铮心中从来都是占首位的,真想不通,岩铮怎舍得让她受这种委屈?何况还是为了那样一个人! 

顾盼盼越想越恨,心绪一波动,身上的寒毒便越发厉害了,偏茉莉磨蹭到现在还未送药进来,当真火上浇油。 

忽听门边有脚步声响起,顾盼盼不禁冷哼,扬声道:“还过来做什么?人都冷死了,你只管把那药往坟头上浇吧!” 

珠帘晃动,进来的人却是岩铮。 

顾盼盼尚有诸多说辞,一惊之下,生生咽了回去。 

“好好的,怎么气成这样?”岩铮端着药,想必是在门外遇到了茉莉,便把药接过来了,“往后生气归生气,这种晦气话还是别说了。” 

顾盼盼撒火被他撞破,颇有几分下不来台面,此时也懒得遮掩了,张口便问:“你又去看他了?” 

岩铮的表情顿时冷下去几分,眉间似有倦色,也不答话,只坐到床边,端了药来喂她。 

顾盼盼觑着他的脸色,抚在腹部的手不禁狠攥了起来,捏皱了薄薄的衣裳。她气得浑身发抖,扬手便打落了递到嘴边的汤匙。 

那瓷勺飞出去,摔了个粉碎。 

岩铮噌的站起来,额上的青筋跳了几跳,末了却强压了怒火,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盼儿,身子要紧。” 

“我是死是活,不用你管!每天晚上你都去那人床边守着,今儿怎么回来早了?你快去看着他吧,我总归是死不了的,有什么要紧!你这么两间屋子来回跑着,也忒累心,要不,我搬去那厢房,让他睡这,你看好不好?” 

她连珠炮一般发问,岩铮只觉得头疼,半句话也不想多说。即便如此,她仍是俯倒在床哭闹起来,嘴里的话一丝不饶人,“我平白地遭了这么些罪便罢了,只可怜了我那枉死的孩子!他若是能活下来,也是要唤你一声爹的,他地下有知,看见他爹爹不替他报仇也罢,反把害他性命的仇人伺候地如此周到,他怎么能瞑目啊?!” 

说起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孩子二字,岩铮却是听一次心里痛一次,顾盼盼句句都像是刀子一般捅在他心口上。 

“你既是舍不得那人死,便一刀杀了我!”顾盼盼披散着头发,两手不住捶着床板,“孩子他爹不疼他,我这个当娘的也没脸做人了,倒不如跟他去了,在地底下也好有个照应!我那短命的孩子……” 

“住口!” 

这一声呵斥,音量虽不大,却是结了霜一般阴冷。 

顾盼盼平日只听得轻声细语,哪见过这场面?一时间愣在当场,连哭也忘了,直到岩铮离开了好久,才觉出委屈,哇的一声哭得连气也要断了。 

从那日起,岩铮待她,便生出一分冷淡。 

她从嫁到尉迟家来,哪受过这种脸色?忿然之余,却也有几分后悔。 

初得知她有孕的时候,岩铮便高兴得什么似的,平日难得一见的笑容,竟是天天挂在脸上,对她更是好得没话说,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之后她常觉得身子不适,中秋那日便突然小产了。岩铮虽强压着悲痛,没说什么,可她看得出来,他心里的苦,竟是比她还更甚几分。她发脾气说什么气话都好,偏不该拿孩子的事刺激岩铮…… 

听说那景洵是从小伴着岩铮一齐长大的,岩铮既认定这事有蹊跷,想必也有他的道理吧?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怎好太过逞能,将夫君逼到那份上? 

顾盼盼如此一想,心气便平和了些,只盘算着逮着机会,向岩铮服个软,让他别再生自己的气了。 

可谁成想,这世事,偏逆着人的意思来。 

那日岩铮离了府,去上早朝,她身子仍是坠坠的,提不起劲儿来,却还是取出针线来,倚在榻上为岩铮做鞋袜。 

未出阁的时候,家里只把她当个玉娃娃般宠着,拿个针刺个绣都怕她累着,所以时至今日,她对女红也不大擅长。可她就是想偷偷地为岩铮做点什么,虽说到时候穿不穿得出去都不一定,但好歹也能让岩铮觉出她的一片心意。 

她已数日窝在房里不出门,正巧线不够了,茉莉又不在近前,便想着去找个丫鬟讨些丝线。出了门没走几步,在一处拐角处,便隐隐听到两个人在嚼舌头。 

“……这参汤,又是给那景哥儿送去的吧?” 

“可不!我看,这样下去,主子的俸禄都不够糟践的!” 

“那……那人真活啦?” 

“何止是活了,活得好着呢!当初给送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早断了气了,之后过了一夜也不知怎地缓了过来,如今能吃能喝,只是看着有些木,不会说话。” 

“诶,怪了,听说他不是给主子、夫人下了毒,畏罪潜逃了吗,主子怎么竟不恨他,反倒对他这么上心,还三天两头往他房里跑?” 

“个中缘故,早已人尽皆知了,你刚来不久,却还不知道……” 

那人忽地压低了声音,顾盼盼不得不踮着脚凑近了几步,才勉强听个大概。 

“姓景的啊……是主子的这个!” 

“啊!”那人不知比划了什么,另一人颇有几分惊讶,“这……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是不是乱说,你到处问问,不就清楚了?”那人的口气甚是笃定,“你现在看不出来,主子成亲前,可是天天和那姓景的腻味在一起的……达官贵人嘛,好些男风也不是多么稀罕的事,只是没想到,看现下的情形,主子对他倒是有几分真情了……我看啊,主子对夫人都不一定有这么上心!” 

…… 

顾盼盼一手捂了心口,似挨了晴天霹雳一般,早听不到那两人在说些什么了。 

难怪……难怪岩铮……

她狠咬了嘴唇,浑身颤得筛子一般。还说什么事有蹊跷,尚无定论……景洵啊景洵……这个名字,她竟是一想到便要恶心得恨不得死过去了! 

脑子里一团乱麻,她跌跌撞撞地回了房,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在了地上,末了,却拾起榻上的剪子来。双眼被恨意烧得通红,因为力道太大,那铁器竟硌得她骨头疼。 

要让他不得好死……要他不得好死! 

顾盼盼在齿间一遍遍地念着,推开房门直冲厢房而去。

第二十四章 


撞开门的时候,屋子里站着俩人,一个是莟玉,一个便是景洵,听到动静,便一齐扭脸望了过来。 

看到景洵,顾盼盼便是一愣。 

从那么多人嘴里,她一直听说景洵伤得多么厉害,醒转之后又是如何不中用,初时便似残废了一般,动也动不了。而面前的男人,天青绸衫罩着直挺的身板儿,骨秀神清;面上红是红,白是白,气色怕是比初见之时还好三分,哪看得出一丝重伤的痕迹? 


难不成,连他受伤之事都是岩铮指使别人来唬她的?! 

顾盼盼狠瞪了景洵那张脸,又思及刚刚听来的那些个是非,怒意嗡的一声自脚心直冲脑顶,心里一时什么想法也没了,只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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