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语无言 by 雷神躁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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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语无言 by 雷神躁狂症-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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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铮顺着他问:“那依王爷看来,下毒的究竟是谁?”语气里却满是嘲讽的不信任。

“是我。”

皇甫岚确是张口欲语,可那声音却不是他的。

岩铮在听到那两字的一瞬间,脑子里嗡然一声巨响,全身的知觉都没了。他双唇颤抖,脸色煞白如纸,狠盯着出现在门边的另一个身影。

“从头到尾,全都是我。”斗篷的帽子撩起来,赫然露出景洵的脸。


第三十二章


景洵的模样,修眉淡目,墨痕一般落在那张白净的脸上,同分别时没有分毫差别,只是眼中清泉般明澈,早已没了当初的混沌。

岩铮丢了魂似的望着他,眼看着,脸上的骄傲,疏狂,无畏,镇定,便尽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无措,渴望,绝望,以及几分万念俱灰的寂然。

入狱以来的那副面具,看似坚若玄冰,固若金汤,却是在一瞬间支离破碎了。

皇甫岚近乎贪婪地观赏着他的这副表情,好像毒蛇吐着信子探向垂死的猎物。

“言……一……言一?”岩铮竭力想撑起身子,却控制不住地往后倒,“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景洵一垂眼:“我来见你最后一面。”岩铮却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反倒一声怒吼,挣起身向着皇甫岚扑去。

“皇甫岚,我杀了你!”他拼了死力撞过去,双眼被嗜血的恨意染得血红,“你竟敢动他!你竟敢让他回来白白送死!我要杀了你!”皇甫岚不设防,已被他撞得弯着腰向后踉跄两步,他便转头对景洵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逃!”

景洵亦是吓了一跳,往后撤了半步,却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此时皇甫岚回过味来,恼火得脸色泛白,一掌推开岩铮,又上前狠补了几脚,犹不解气。岩铮满身血痕,躲也不躲,反倒拽着皇甫岚的腿脚往前迎,生生挨了几下,那闷哼尽数憋在嗓子眼里,其间断断续续地,仍说要景洵走。

末了岩铮已全然站不起身,皇甫岚这才一脸嫌恶地住了手。

岩铮趴倒在地上,咳出好几口血,恨得直拿拳头捶那冷硬的地面,“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回来?究竟是为什么?”

景洵道:“我说过……我来见你最后一面。还有好多话未说,为何要走?”

岩铮一声嗤笑,拿眼去看立在一边的七王爷,“你哪是有话要对我说?分明是他有话要你告诉我吧!”景洵刚要开口,却又被他打断,“皇甫岚,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告诉你,皇甫云柔一事景洵半点不知情,皇宫失窃又尽是我一人所为。王爷高高在上,犯得着跟他一个下人过不去?我在这劝你一句,放他离开,亦算你积了阴德,省得哪日遭了果报,要你妹子在地下也不安宁!”

皇甫岚拿帕子擦拭手上的血,话音里寒气森然:“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提她。”

岩铮复吵嚷了半晌,末了忽地噤了声。

其实他心底亦清楚得很,事情到了这份上,已是满盘皆输,再没戏了。渐渐的,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尽被抽空了,说话亦含混起来,醉了酒似的。

“皇甫岚,皇甫岚……你究竟恨我到什么地步?我尉迟岩铮走到现在……忠孝两无,家破人亡,受万人唾骂,已是上了绝路,你却还是不肯罢休!只最后这么一个盼头了,你仍是要踏碎了它吗!……我求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你放言一一条活路,让他走吧!……我求你!”

景洵的双目微微一颤,控制不住地阖上了眼。

皇甫岚看着脚边落魄到不堪的男人,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和几分不可置信。他转向景洵:“言一,快帮我瞧瞧,这人……当真是尉迟岩铮吗?”不等景洵回答,又道,“呵,若不细看,我还当是哪来的一只丧家犬,量身晦气!”

见景洵失神,皇甫岚一把拽过他的胳膊,“言一,还愣着做什么,不是有话要对你家主子说吗?”景洵惊得稍扬了扬首,“……是。”这才迟疑着上前几步。

尉迟岩铮仰头看他,带着几分惶然。

他顿了一顿,才轻声问道:“岩铮,我可是听错了,你这是宁肯丢了性命,也要回护我吗?”

“言一……”

他一声苦笑,打断了对方的话音,“迟了……都太迟了……这番话,若是我几年前便能听到,那该多好。”

“那时的我,还不曾对我唯一的挚友落井下石,还不懂得依靠躺在男人身下出卖肉体来换取生机,更不会妒恨交加,做出诸多伤人伤己的蠢事来。”

“言一,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这有何难懂?今日总归是最后一回了,我索性细细讲与你听。”

尉迟岩铮紧盯着他的脸,“言一,他若是胁迫你说些身不由己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会信。”

景洵微微一笑,“好。我说完想说的,亦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信还是不信,全都由你。”

……

五年前,先皇病重,太子偷穿龙袍,被贬为庶民。九皇子贤能识礼,先皇有意立其为皇储,可顾忌长幼之序,便迟迟下不了决议。余下的皇子皆对皇位虎视眈眈,一时间朝野动荡,人心惶惶。

尉迟岩铮之父彼时官拜从二品光禄大夫,说话能入得了皇上的耳的,也不过寥寥几人,尉迟大人便是其中之一。太子在时,他便一心扶持太子,后来太子得了咎,他也曾力劝过皇上重审此事,切莫轻易更动皇储,乱了天下的根基。只可惜皇上疑心既生,便再信不过任何人,立储一事便一天天地拖下去。

彼时的景洵,从未想到过这皇权之争,竟会与他一介凡人扯上干系。

那日尉迟夫人唤他进屋说话,一上来便要他跪下。

洵儿,你从小在这府里长大,你跟我说说,这么多年来,我们待你如何?

景洵埋头答道:老爷和夫人便如我的再生父母,这尉迟府,就是我的家。

那岩铮呢?

岩铮……

尉迟夫人打断他:铮儿是你的主子,更是你的亲人,你的命!我问你,若有一天,这家败了,我和老爷尽撒手去了,岩铮亦性命堪忧,你会怎么办?

景洵惶然道: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尉迟夫人淡淡一笑:……你何必怕成这样?我问你,你只回答就是了。

景洵叩首道:若真有这么一天,我定会保护他,拼了性命也要保护他。

尉迟夫人道:好。那我再问你,若是为了保护岩铮,不得不做有违天良道义之事,你要怎么办?

景洵迟迟不答话,尉迟夫人便又催促道:在岩铮同良知之间,你选哪一个?

他狠咬了咬牙,终是答道:……岩铮。

尉迟夫人笑得心满意足。

十数日后,四皇子拉拢权臣,夺去传国玉玺,将除皇甫岚外的一众兄弟全部治了罪。那日皇甫岚带羽林骑捉拿九皇子,景洵因扑出去为他求情,被一并打入天牢。待到受审之时,当着满室机枢大臣的面,亦当着九皇子的面,景洵字字清晰:

求皇上开恩,求七皇子开恩,放过九皇子吧!……他……他亦是一时糊涂……

之后,他悉数皇甫明谋逆的诸多罪证,每多说一字,年轻皇帝脸上的笑容便多一分,而皇甫明脸上的愕然与绝望便也多一分。

最后皇上问他: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所说可句句属实吗?

九皇子与奴才偶有来往,尉迟大人早怀疑九皇子有异心,便要奴才在他身边多多留意。依我朝律例,九皇子……罪不可赦,应处以极刑。可如此一来,世人便免不了讹言四方,错怪皇上手足相残……九皇子兴许是一时糊涂也未可知,还望皇上明断。

以尉迟大人的性子,四皇子这皇位来得不正,他为着先皇之托,必是要从中阻挠的,四皇子也因此一早对他有所提防,直恨不得鸡蛋里挑骨头,也要挑出个由头来要他再也翻不了身。景洵这颗棋子,放在皇上手里,本是除去尉迟家的绝好一着,可如今却调了个个儿,成了尉迟夫人手中的保命棋,尉迟家不仅没有罪过,反倒立了功了。

末了,皇上只得找了个知瞒实情,迟不上报的由头,将尉迟大人贬了职,勒令其即刻离京,非得召不能返。景洵挨了二十鞭子,亦从牢里放了出去。

皇甫明看向他的最后一个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眼神里,没有爱恨,没有悲喜,只有无尽的荒凉。

犹记当初花好人好,那个少年牵着他的手,坐于床畔,面上是疏朗如骄阳般的笑容。他对他道,言一,做皇帝好生无趣,我才不稀罕。我只想扁舟一叶,好酒一壶,与你游尽万里山河,岂不风流自在?

第三十三章


遍身血污的男人满面惘然。

……

景洵,你在看什么?

……皇……甫明……是皇甫明……

景洵,那儿什么都没有!

不!……是皇甫明……是他……是他来找我了……

……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难道这么些年,我竟错恨你了?”岩铮笑容苦楚,又连道了几句“可笑”。

他本能地拒绝相信,可若是景洵所言有虚,为何母亲当年好似早已预料到了一切?为何景洵被诬为逆贼的同党,亦能活着自那皇城里走出来,为何在徒步随行于车马之后时,会带着那样凄寂的惶然,又是为何,每每提到皇甫明这三字时,会露出那种灰败而恐惧的神情?

那是悔愧到极致的赧颜,是几难承载的辜负,是千言万语无法叙其一二的痛苦。

这些疑问,早在当初便该引他警醒,可他那时年纪轻轻,大病初愈,又被一连串的厄运晃花了眼睛,景洵生死未卜,他又没胆量贸然向任何人询问,再加上……他妒恨皇甫明,即便得知对方死了,仍是不能释怀……便将这件事埋在心底,回避了这么些年。

“这一切,如果你当初便能告诉我……”

“我向夫人发过誓,一出了宫门,便对此事绝口不提……如今终是背言了。可毕竟是她欺我在先。”景洵话音清淡,恍若呓语,“我一早料到你要误解,便问夫人如何是好。她对我道,你何须辩解,铮儿念着旧日情分,如何也不会赶你走。当时我便想,是啊,那可是岩铮啊,岩铮气一阵子便随它去了,又如何会赶我走呢?”

……

再一晃神,眼前又是十五岁那年的光景。

那个嶙峋少年,心神俱裂,遍体鳞伤,赤着沾满鲜血的双脚,自弥天沙海上蹒跚走来。

他孤注一掷,追寻了他那么久。

岩铮永远也无法想象当他说出“尉迟家再容不下你了,别再跟着”时,对方心底是何种感受。

一时间,他心底似是被豁开了一个淌血的口子,疼得直不起腰来,可他确乎知道彼时景洵的心,比他此时还要疼上百倍,千倍。

如今眼前的人,依旧双肩单薄,且习惯性地垂着头,眉心拧起,其中浓得化不开的,似是委屈,又似是怨怼,一时之间,竟与当年那个少年重叠起来。

岩铮尚未回过神,自己已然伸出手抚向他的鬓边了。

“别碰我!”景洵突然道,同时嫌恶地别开头去,“也不用你可怜。我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告诉你,这是我一生最不堪回首、最追悔莫及的事。从那时起,曾经的那个景洵便死了!”

“岩铮,你配不上我对你的好。”

“自那以后,我便告诉自己,再不要追在你身后,任你轻贱。我要让你正视我,同样尝到被心爱之人伤害的滋味。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为此,数年之前在延青城,我假作随意撞见了你,我为了你混入曷召军营,爬上殷无迹的床……呵,那些个花样,最初不正是你教予我的吗?……何止啊,我还为你窃取军机,为你割腕疗毒……我要加倍地对你好。”

“要打动你,当真比捂一块冰还难,眼见着刚刚似有成效,你却冷不防成了亲。我恨极了,在你大婚前夜将寒露散下到你的茶里,再亲手替你解毒。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你忆起还有我景洵这个人。”

“你对顾盼盼……当真好得没话说。你可知道,我有多恨她?你的在意,我绸缪许久而不得,她却只作理所当然。”

“不过是些许毒药……她的孩子便没了;再几句话稍加撩拨,她便能将蠢事做尽,惹得你厌烦透顶!”

“我知道你一直在怀疑,这毒是否是殷无迹给我的。”景洵一笑,“可惜,你又错了。我不过稍作手脚,你便疑心到他头上。这借刀杀人,未免也太轻而易举了吧?”

“其实早在一回京时,我便暗中谒见了七王爷。王爷待我甚厚,又知我甚深。你和殷无迹,是我们共同的仇人。这毒,亦是王爷赠与我的……”

“够了!……够了!!”尉迟岩铮挣扎着掩起耳朵,拼了命地嘶吼,“景洵,你在说谎!你骗我!言一……言一为了朋友,罔顾性命,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言一生性悲悯,却为了我上过战场杀过人,拼死亦要将那一线生机留给我……这世上,只有言一永远待我好,永远不会离开我!你所说的,根本不是我认识的景洵!”

眼前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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