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人给自己做饭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在这人与自己缠绵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在这人担心自己的伤处满心焦急的时候，他也没有意识到。
反而就是在这样的瞬间——发现自己也有需要去担心需要去照料的人，而这人就是如柴米油盐一样恒定地存在于自己身边——他才忽然觉得，生活并不是一个人在过。
早该意识到这个的吧。但就像太过留意远处的山水如画，才觉停留在自己肩膀上的蝴蝶如秋毫之末。
——那人现在正在自己肩膀上熟睡着。
这些思想在朴灿烈脑海里并未有什么成型的情感，他仅是模糊地捕到了些风影。
我这是也快睡着了吧。想什么呢。
意识跟着车厢摇摇晃晃。朦胧中，他听到了什么声音。边伯贤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像是来了短信，震动着掉到了地上。
屏幕亮起了一下，又暗了下去。
边伯贤迷茫地睁开眼。
“没事。睡吧。”朴灿烈微微俯身捡起手机，掩在了自己宽厚的手掌下。
他的声音像是催眠似的。边伯贤又倒在他肩上继续睡去。
看他闭上眼，朴灿烈这才拿出对方的手机，按亮了屏幕。
忽视了那无关紧要的短信，刚刚便被自己注意到的，便是被设置成屏幕壁纸的照片。那是自己的一张侧脸照，但朴灿烈完全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被拍下的了。
他想了想，又顺手点开了手机相册。
一张一张地翻过去看，除了些边伯贤的自拍和零星风景照，剩下的就都是偷拍的朴灿烈的照片，还意外地有几张两人的合照——但合照都是趁朴灿烈没留意的时候拍下的。边伯贤在镜头前比着动作，朴灿烈多是在后方的位置。并未看镜头。
他没多想什么，仅是一张张地看，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一句话来。
——“要我喜欢谁，肯定手机里全拍的是他照片。”
配合记忆的，是边伯贤朦朦胧胧的一张笑脸。
正在朴灿烈发愣的时候，公车报站音响了起来。朴灿烈摇醒了边伯贤：“醒醒。快到站了。”
边伯贤不耐烦地直起身，皱着一张脸，低头便看到自己手机被朴灿烈拿在手里。
“你拿我手机干嘛——我操你还翻我相册！”
边伯贤没睡醒的眼睛瞬间睁开了。被人发现了各类偷拍他倒是没什么扭捏害羞，只是夺过手机也开始翻了起来：“被我发现你删了什么的话你就完蛋了朴灿烈。”
公交车的马达声嘈杂。
朴灿烈看他摆弄手机相册的样子，自己的照片在那人细长的手指下一张张滑过。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喜欢我么。”
边伯贤诧异地扭头看他。
又要装傻吗。朴灿烈想。
“喜欢你个鬼啊！”边伯贤瞪着他，“到站啦！快扶寡人下车！”
边伯贤是被朴灿烈抱到楼上卧室去的。
虽然抱个大男人上二楼还是有点吃力，但是朴灿烈这么掂着手里的重量，确实也觉着跟之前抱他的感觉不大一样。
“真瘦了不少。”他说。
边伯贤懒懒地挂在他身上，“回家吃几次就回来了。”
朴灿烈放轻动作，把他放在了床上，随后起身看了看表，才下午三点多。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吧。我先走了。”
边伯贤赶紧拽住他衣服：“你还去哪儿啊？”
“回趟公司。”
“哎呀还回去干嘛呀这都出来了。”
朴灿烈看着他：“那我呆家里干嘛。”
“陪我说说话。”边伯贤不松手，生怕他走了似的，“要不，上回你买的碟片还没看过呢。咱看电影吧！”
朴灿烈沉默半天，才开口：“你当使唤孙子呢？我刚把你抱卧室来！”
边伯贤一听，知道对方这是同意了，赶紧高兴地往床下挪：“不用，我自己走过去！”
两人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边伯贤美滋滋地窝在朴灿烈身边。在医院冷冷清清过了半个多月，他终于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实在是太温暖了，以致电影里头男女主人公还没遇上呢边伯贤就又睡过去了。
这电影不太合朴灿烈口味，但他也本着尊重艺术的心继续静静地看。就在他发现身边人睡得口水都快流下来的时候，不禁恼怒地弄醒了他。
“不你说要看电影的么？你再睡我回公司了啊。”
边伯贤赶紧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我听着呢。听着呢。”
“怎么回来了还没有在医院的时候精神呢。要不你还是回医院住着吧。”
“滚。在医院老子现在可是午睡时间。”
“那你睡不就行了，还拉我来看电影干什么。”
“你得帮我调整作息啊老板。”
边伯贤这么胡诌着，可过了没十分钟，他实在坚持不住了，便不管不顾地躺到了朴灿烈大腿上，又怕他真的回公司，手臂紧紧地抱着那人的腿，姿势奇怪地继续入睡。
朴灿烈无奈，拍了拍他的背：“回床上睡去吧。”
边伯贤还是那句话：“我听着呢……”
“那你说演到哪儿了。”
“……”
这回彻底没音了，只剩那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朴灿烈扁了扁嘴，不再说话。
昏暗的房间里，他自己一个人把电影看完了。
手还放在那人后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地拍着。
并非所有昏暗都能衍生温暖。温暖依旧多是源自光。
故事总有他们看不到的那一面。像是不透风的篱墙之后，阴暗中生长蔓延的青苔。
“昊叔再这样下去，不顾我的意见，那我可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了。”
“在我面前还需要演你们兄弟情深的戏码么？”
“这毕竟是晚辈的私事——”
“难道不该感谢我吗？你再由着你那个弟弟胡作非为下去，总会出问题的。难道你真以为他扳不动你？”
“总之——昊叔还请清楚一点，你想怎么让你的侄子消失是你的事，朴灿烈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是，我的弟弟，由我自己负责就可以了。”
“……”
“您再这样下去，关于城西那片地，我想我还是需要再重新考虑一下合作者了。”
房间很暗。不知是谁哼了一声。
“你们年轻人，总是以为自己能有个两全法，能事事完美……这事要是换成别人，不知要怎样感谢我。呵，好自为之吧，吴亦凡。”
Chapter 20
春末夏初的日子，对于社会人来说没什么特别。但在更加年轻的一群人眼中，这个时节已然被冠上了“离别”之名。
鹿晗靠在树下遮阴，遥遥望着一群穿学士服拍毕业照的大学生们。
他老早就忘了自己学生时代的故事了。好像那会儿成天逃课出去玩儿，经常是叫上老张一起。而朴灿烈喜欢装乖孩子，那也不好使，该拉出去还是给他拉出去一块儿疯去了。
只记得这么个模模糊糊的概况，具体发生了什么，真的想不起了。自己毕业时是什么心情呢？——老子终于能完全踏入社会风生水起了！
后来人生肆意，倒也不觉多么快活。
他倚着树止不住地回想，直到有人冲他跑来。
“你竟然真来了！还以为你这次也不会鸟我呢。”
男孩穿着黑黑长长的学士服，高大的身影一路小跑过来。快入夏的缘故，他的肌肤好像又黝黑了一层，浓浓的学生气里带着莫名的性感。
鹿晗弯着嘴，算是冲他笑了笑。
鹿晗平常是个挺爱笑的人，也经常没心没肺嘻嘻哈哈。他确实有些情感风波断肠愁绪之类，但那根本就不是他的人生基调。可是在眼前这个家伙的面前，自己却每每都暴露脆弱的一面，以至于现在，鹿晗总觉得面对他会有些不自在，好像一跟他碰了面，自己那潇洒豪气的模样就无影无踪了一般。
“这种场合应该是叫父母来吧？叫我来干什么。”
金钟仁也笑了，符合校园戏的设定，一脸阳光：“现在哪儿还有叫爸妈来的，都是朋友过来撑场面呢。”
鹿晗：“我什么时候成你朋友了？”
“你来了就是了。”金钟仁不由分说地下定义。
鹿晗无所谓地笑了笑，又四下看看：“怎么没见你别的朋友来啊？”
我傻吗？约你过来还叫别的朋友？
“他们都忙。”他找着借口。
鹿晗仍是笑：“你当我很闲啊？”
金钟仁挠挠头：“我不知道。这事儿有点像买彩票，我隔几天就约你一回，保不定就能碰上你闲下来的时候让我中个大彩。”
当真还是个毛头小子。一脸青涩却又言语直率。
鹿晗点点头，对他的直白不置可否。
“那再送你个彩蛋。拍照结束没？换下这傻不愣登的衣服咱找地儿吃饭去吧。”鹿晗说。
金钟仁瞪大了双眼，也不忘咧开嘴笑：“这还是那晚把我轰出去的鹿大爷么。”
“去不去吧。”
“肯定去啊！走着。”
鹿晗心里就一个感觉——陪小孩子玩玩。只不过在这喧闹而青葱的校园里头，鹿晗觉着自己这心怎么也跟年轻了不少似的。
“你跟你男朋友和好了没？”
“都说那不是我男朋友了。”
“哦对。他是那天订婚的。”
“……你非要提？”
“怎么，你还爱着他？”
“……饭不吃了。”
“别别别。”
脱下学士服的金钟仁换上了干净的浅蓝色衬衫，配上随便的一条牛仔裤，看着有种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特别魅力。
鹿晗其实不知道金钟仁多大，今天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他才推算了下这孩子比自己小了差不多四岁。不过这家伙看上去显得有点老成倒是真的。
“别说，我还确实觉着你比我年轻呢。”
金钟仁跟着鹿晗来到了一家颇为高档的饭店。鹿晗说自己请客，算是庆祝对方毕业。席间金钟仁跟鹿晗聊起来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更像个大学生。”
“所以今天特意找我去你们学校体验氛围？”
金钟仁边吃边乐：“这样一来显得咱俩年龄也差不了多少。”
鹿晗不乐意了：“说得好像你特嫌弃我老似的。”
“你介意我嫌弃你呀？”
鹿晗又不是个害羞的姑娘，瞅着他一字一句道：“别成天拿你糊弄小闺女那套跟我说话。”
金钟仁撇撇嘴：“就想知道我在你小心脏里占多大分量咯。”
鹿晗对他挥了挥拳头，二次警告他别乱调戏人。
这边金钟仁却笑了：“一个人心脏就拳头那么大小。”
“你……”
“我知道了。”他仍是笑，垂着眼睛。
春末夏初的交界，天总是阴晴不定。前几日常落雨，今天难得晴好。
两人的位置靠窗。鹿晗望着窗外。
“吃完了。走么？”金钟仁问。
“再坐会儿。”鹿晗没回头，答道。
你能等来雨。你能等来晴。你能等来一个长久拒绝你的人的欣然同意。
时间给你，你什么都能等来。
“鹿晗。”
一口沉稳之声响起，鹿晗觉得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变得敏感。
我花费时间，便什么都能等来。
他终于从玻璃窗的方向转回了头。连同金钟仁也扭头看去。
“好久不见啊。”吴亦凡走来，脸上带着官方的笑容。
“是啊。”鹿晗微笑回应。
金钟仁不吭声地看着吴亦凡，辨出这人就是几个月前那晚跟鹿晗起了争执的新郎官。
吴亦凡礼貌地望向金钟仁的时候，鹿晗开了腔。
“这是阿仁，金钟仁。我好朋友。”
在他们的圈子里很少明目张胆地对别人介绍“这我男朋友”。前面一个“好”字，也足以让吴亦凡明白了大半。
“哦——”他拖着长音，“你好啊，金先生。”
“你好。”金钟仁淡淡回应。
吴亦凡又转向鹿晗：“就这么喜欢这里的菜？交了新朋友也要带他来鄙人的小店吃东西？”
鹿晗暗中握紧了拳。
金钟仁也望向他。
“你很念旧啊，鹿晗。”吴亦凡的笑容未褪，语气却像是发了狠。
不为了他来到自己名下的饭店，而是因为他带了别人来到这里，还向自己一脸自然地宣告主权。
省省吧。以为我会在意你的生活？
吴亦凡冷笑了下。莫名心烦。
面对他的刁难，鹿晗只是淡然道：“菜是挺好吃的，就带他来尝尝。”
两人沉默之中，金钟仁忽然开了口：“小晗，我们不是要去看电影的么？走吧。”
那声“小晗”叫得鹿晗有点想笑，但仍是故作自然地回了声“好”。
两人站起身，金钟仁毫不避讳地拉过了鹿晗的手，对着吴亦凡礼貌地点点头。
“我们先走了。”鹿晗轻声道。
“再见。”吴亦凡沉声回应。
金钟仁走在前面，手还拉着鹿晗的手。他来到收银台，摸出了钱包。鹿晗悄悄拿出卡来塞给他，金钟仁顿了片刻，没接。他掏出自己的卡递给了服务生，面无表情地看对方划掉自己半个月工资。
两人出了饭店，沉默地走了会儿。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然而然地松开了。鹿晗心里千思万绪地，却又有点心情大好。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演技派啊。”鹿晗笑着揽住身边人的肩膀。虽然这孩子比自己高出不少。
金钟仁却推开了鹿晗的手。他忽然停住，转过身来看着鹿晗。
“你故意的吧？”
鹿晗愣了下，“啊？”
“故意找我来演戏给你男朋友看？”
“都说他不是——”
“我管他是谁！你不还喜欢他么。”金钟仁有点火了，“我说今天怎么老天这么开眼让你来找我，原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