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天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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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天录-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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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弟笑嘻嘻上前,一把抱住,叫道:“伍老爷子,你真是个糊涂蛋,叫你别进林子,你跑得比谁还快,怎的倒在这儿打起瞌睡来了?”

伍子英羞愧地抹去额上冷汗,道:“这林子好怪,自从一脚跨进来,便分不出大南地北,可怜我转了半天,越急越寻不到出路,连吃奶的力气全使光了,才在这里静坐调息养神,你们见到秦老弟没有?”

陶羽道:“这桃林是按五行八卦排列,轻易决不能踏进来,好在咱们已经知道了通行的方法,快寻秦兄弟去要紧。”

伍子英一面紧跟在陶羽身后疾步而行,一面又道:“我才到林边时,对这桃林本来有些戒心,谁知突然见辛弟在山头上叫唤,一喜之下,竟忘了厉害,糊糊涂涂地跨了进来。”

陶羽见左侧一株树上,忽变单蕾单枝,脚下立刻向左一转,同时间道:“你们怎会也赶到桃花岛来的?”

伍子英答道:“那天夜里你们匆匆驾舟出海,咱们放心不下,也随后解了一艘追上来,不想途中方向走错,竟没有追到你们,折腾一夜,又回到岸上去……”

他突见陶羽又转身向左,忙也跟着转向,继续道:“……回到岸上,竺姑娘哭得死去活来,好容易被秦公子和我劝回镇上休息了一天,仍未见你们回去。竺姑娘忧急不安之下,竟偷偷趁夜独自雇船出海,留下字条,说是决心亲来桃花岛,要向凌姑娘当面解释原委,咱们放心不下,只得也雇船赶来……”

正说到这里,陶羽忽然停步,伍子英和辛弟也忙停身观看,只见这儿桃树被砍倒了五六株,遍地花瓣,有许多显然曾被人践踏过。

陶羽沉吟道:“秦兄弟一定在这里跟桃花岛的人动过手,花瓣上不止一个人的足印。”

辛弟便想大声喊叫,却被陶羽喝住,三人侧耳倾听,左角林中,果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兵刃泼空声响。

陶羽向二人招招手,当先循声绕了过去,转了两转,眼前霍然开朗,在一片小小的空场上,四名红衣剑手,正围着秦佑激斗方酣。

辛弟忍不住,虎吼一声,抡掌扑了上去,一出手,便是“开山三掌”的首招“裂山碎石”,狂飓向其中一名红衣剑手飞撞过去。

那人闻得风声压体而至,反掌一挥,被掌风撞个正着,登时拿桩不稳,踉跄退了四五步,伍子英也抡起烟袋,振腕一招“飞瀑流泉”,洒出漫天花雨,罩向另一个红衣剑手。

秦佑见三人赶到,心头大喜,短剑左劈右划,连演绝学,“叮叮”两声,荡开身侧两柄长剑,欣喜地叫道:“陶大哥,陶大哥……”

陶羽应了一声,生怕辛弟鲁莽伤人,身形一晃,抢先欺到一名红衣剑手面前,左手一旋一拨,“霍”地一扭腕时,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闪电般扣住那人腕问穴道,沉声道:

“还不叫他们停手快退!”

那红衣剑手一身武功已自不弱,岂料一个照面之下,就被陶羽施展“达摩剪虹手”法扣住了穴道,力道一松,长剑“叮”地堕地,另外三名剑手望见,果然都惊得急急跃退。

陶羽含笑松手,和颜悦色他说道:“咱们与桃花岛素无仇隙,不欲出手伤人,各位何苦相逼太甚呢?”

那红衣剑手怔怔不知陶羽的用意安在,但他见秦佑的剑术,已臻超凡人圣,那纹脸大汉和皮帽老头,也都身手不凡,陶羽一出手,便击落自己长剑,心知都不是好惹的对头,却兀自恨恨说道:“你们擅闯桃花岛,又进了花树阵,插翼难飞,还敢逞强称狠么?”

陶羽笑道:“花树阵虽然奥妙,未必困得住咱们,但咱们不愿伤人,希望你们也不要迫使咱们动手。”

红衣剑手想了想,道:“我等是奉命护守阵图,只要你们不毁伤阵中树木,决不出手,你们不识阵法,三数天以后,一样难脱被擒的命运。”

俯身拾起长剑,回头向其余三名同伴道:“咱们先退出阵外,飞报陆总管,他们跑不掉。”

陶羽忙向辛弟和伍子英以目示意,叫他们不要出手拦阻,待那四名红衣剑手退去,才低声说道:“现在不可擅动,等到天黑以后,再出阵不迟。”

秦佑喜孜孜收了短剑,问道:“大哥,那天夜里,你们追到大船没有?”

陶羽黯然点点头道:“唉!早知如此,倒是不必追来还好些……”

秦佑诧道:“为什么呢?”

陶羽还没回答,辛弟早抢着一五一十,把数日来经过,源源本本向秦佑和伍子英说了一遍。

秦佑和伍子英同吃—惊,不约而同齐声问道:“这么说,你们并没有碰见竺姑娘?”

陶羽—惊道:“是啊!我们一直没有见到她……”

伍子英顿足道:“这就糟了,她一人雇舟出海,声言要亲自到桃花岛来,莫非她在途中出了什么事?”

秦佑道:“我们刚才在林外,望见一位黑衣女子跟你们一起立在山头,她不是竺姑娘么?”

陶羽道:“不,那是凌姑娘。”

伍子英道:“现在只有两个可能,设非她在途中失事,那就必然已经到了桃花岛。也许她独自一个人到岛上来,已经落在桃花神君手中了……”

辛弟立刻跳了起来,叫道:“他若敢做出这种事,咱们今天索性放火烧了他的鸟林子,寻那老家伙算账!”

陶羽摇手道:“这件事决不能鲁莽,伍兄揣测虽有可能,按理说如果是真,凌茜一定会知道,但她方才跟我见面,怎的一句没有提起?”

辛弟道:“她既然恨透了竺姑娘把你抢走,也许亲手把竺姑娘害死,怎会对你提起?”

陶羽听得机伶伶打个寒噤,连连摇头道:“不!她不是这种人,决不会做出这种事,你不要乱猜……”

伍于英道:“天下女人,谁不善妒,当一个人在妒恨交集的时候,什么事做不出来?”

秦佑也道:“依我看,凌姑娘年纪虽轻,行事机谨慧黠,否则焉能统御像陆家双铃这种人物,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哥,这事未必没有可能!”

辛弟更大吼道:“一定是她干的,要不然,她为什么在跟你见面的时候,要用厚纱把脸遮住?准是她自己觉得无脸见人,才把脸遮住……”

陶羽陡然厉声喝道:“不!不许你们这样胡说!”

他激动地看看秦佑,又浏览过伍子英和辛弟,两手握着拳,浑身都在不停颤抖,他深信凌茜决不会做出这种可鄙的事。但,当他想到凌茜那刀痕斑斑的面庞,这份信心,不觉又有些动摇,在他内心,正喃喃自问:“她会吗?在妒恨交加的时候,在伤心绝情的刹那,她连自己的面貌都能毁伤,悄悄杀死自己的情敌,未尝无此可能!”

但紧接着,又否定了自己的揣测:“不!决不会的,她毁了自己容颜,正是为了要成全我和君仪,她不是说过:‘成全另一个女子的爱情,在我心里,只有安慰和快乐,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这是何等伟大的情操,她能说出这番话,便不是个心胸狭窄的平凡女子,自然决不会做出可鄙的傻事,何况,她如果已经杀了君仪,又何必再毁了自己的容貌?”

这两种矛盾的意识,在他脑海中此起彼落,互相衡量高低,他痛苦地摇摇头,长叹一声,说道:“现在多费揣测,俱难作准,咱们且静候到天黑,那时你们在林中等我,让我趁夜去寻到凌姑娘,当面问她一个清楚。”

他目光扫过秦佑等三人,见他们默然不语,但神情之间,竞有些激愤之色,不禁又自忖道:“唉!他们都是我的知己好友,一向都待凌茜也不坏,但一牵上君仪,竟都隐隐愤然不平,君仪予他们何恩?凌茜与他们何仇?只不过被君仪那可怜的遭遇所染,惟恐我会薄待君仪而已,朋友啊!我为了保全她的名节,忍受着人间至惨至悲的痛苦,你们又怎会知道……”

林中一片寂然,从日影看来,时光尚早,陶羽默默席地而坐,其余三个人也都一言不发,盘膝坐下,六只的的目光,却瞬也不瞬注视在陶羽脸上。

陶羽暗暗叹息,缓缓垂下头去——

当夜色渐渐笼罩着桃花岛上繁盛无边的花海,距离桃林数里外的山谷中,正燃亮着耀眼灯火。

一式三列宏伟的厅房,灯火照耀如同白昼,房前空场上,立着一根粗大的旗斗,顶端高挂一面锦绣大旗,海风拂开旗角,展现出龙飞凤舞一个巨大的“凌”字。

灯影下,许多负剑大汉穿梭来往,但厅上鸦雀无声,除了壁上熊熊火炬,迎着海风轻轻摇摆,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响外,四下里静得出奇。

大厅正中,放着广张红木方桌,桌上杯盘罗列,山珍海味,无美不备。

桌边只有两张椅子,桌上也只有两副杯筷,一张椅子坐着桃花神君凌祖尧,另一张椅上,垂首坐着凌茜,十余名彩衣侍女,侍立两旁。

盘中水陆珍品,一动也没有动过,两副筷子,也全是干干净净地涓滴未沾。

桃花神君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凌茜,两道霜眉,紧紧在眉心打了个死结,而凌茜脸上一派木然,露在灯光下的,却是一张吹弹得破的俏俊面庞,日间那纵横交错的刀痕,竟一丝也没有了。

厅上恃女们个个神情沉闷,连喘息也不敢大声。

桃花神君擎起酒杯,就唇欲饮,忽又停杯柔声说道:“茜儿,你真的一点东西也不肯吃?”

凌茜轻轻摇头,道:“女儿不饿。”

桃花神君长叹一声,重又放下酒杯,道:“爹爹已经顺从你的意思,把宫天宁劈落大海,又答应你取消中原之行,不再寻陶羽问罪,难道你还不满意么?”

凌茜仍然垂首,幽幽答道:“女儿多谢爹爹……”说着,忽然眼眶一红,忙又极力忍住。

桃花神君看在眼里,心如刀割,喟然道:“孩子,爹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凌门无后,一切希望,全在你的肩上,爹已经是半残废的人,你……你何苦一定要这么折磨自己呢?”

这些话,说得凌茜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断线珍珠,籁籁而下。

桃花神君也是该然欲位,伸过手来,慈祥地抚摸着凌茜下陷的粉颊,长叹道:“好孩子,哭吧!把心里的悲痛一起哭出来,爹不怪你,都怪爹不该让你独自到中原去,你看你,竟瘦成这个样子了,唉——”

凌茜放声悲泣,捧着父亲的手,哽咽道:“爹,女儿不孝,叫你老人家伤心失望,我想再求你老人家一件事……”

桃花神君黯然道:“好孩子,你说吧,只要爹办得到,没有不答应你的。”

凌茜离席跪倒地上,仰起泪脸,哭着道:“爹……求你老人家答应……女儿愿从此削发出家,永伴古佛青灯……”

桃花神君星然一震,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凌家什么时候出过僧尼?”

凌茜哭道:“女儿的心,已经碎了,若不能出家修行,人生乏味,迟早也只有一死——”

桃花神君面色一沉,含怒说道:“你定要出家修行,爹也索性毁了桃花岛,你今日削发,爹明天一早便宣布解散桃花门,天涯海角,必寻那陶羽,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凌茜痛苦地失声大哭,泪如滂沦,不能出声。

桃花神君满脸悲戚,长叹道:“情之一字,斩性戕元,竟至于此,爹过六旬,才只你这一个女儿,你若认为人世乏味,爹爹也不必苟活在世上了。”

父女二人都在神伤悲励,连厅上侍候的彩衣少女,也一个个感染了忧凄之容,有的黯然垂首,有的甚至泪水偷弹,掩面啜位起来,大厅上登时被一种浓重的悲伤气氛所笼罩。

这时候,陆家双铃忽然疾步走进厅来,陆完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恭送到桃花神君面前。

桃花神君匆匆浏览一遍,登时面泛喜色,道:“我怎的把这人给忘了,快带她上来。”

陆家双铃躬身退下,桃花神君含笑向凌茜道:“茜儿,快不要愁苦了,爹告诉你一个极好的消息……”

他见凌茜只是仰起脸来,并无一些欢喜之色,心里不禁暗暗有些失望,但仍仰不住内心高兴,继续又道:“数日前,有个女子独自潜进桃花岛,被守岛剑士擒住,这几日连番有事,爹也无暇询问,方才陆氏兄弟去牢中巡视,才认出那女子竟是竺君仪——”

凌茜骇然一惊,道:“是她——”

桃花神君笑道:“正是她,这岂非天赐良机,你正愤她夺去陶羽,想不到,她竟落在咱们手中。”

言毕忍不住仰天大笑,声震屋瓦,显见心中十分得意。

凌茜道:“爹,你老人家准备把她怎么样?”

桃花神君一掌拍在桌上,道:“那还有什么好说,她毁了你的幸福,爹也不能叫她如愿以偿,杀了她,看看陶羽又将如何?”

凌茜大吃一惊,正讶然失声,厅门口脚步纷纷,已拥进一大群人。

她扭头回顾,只见陆家双铃昂首领路,身后四名红衣剑手,押着一个蓬头女郎,正是竺君仪。

竺君仪虽然乱发蓬松,神情萎顿,但仍掩不住她那绢秀的面庞,含愁双眉,象征坚韧的薄薄嘴唇……就像一朵从污泥中生长的荷花,清雅秀丽、另有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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