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之梵花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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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之梵花坠影-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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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能。她必须忍耐,等待着最合适的机会。



无论杨逸之还是四人,都知道他们等的是什么。



是大雨倾盆。



也是杨逸之跟相思饥寒交迫的时候。



但幸好,杨逸之在马匹上放了一个包裹,包裹里放了足够的粮食。杨逸之无论打扫房屋还是从马匹上取下包裹,四人都没有出手阻拦。



杨逸之在相思身边坐下,轻轻将包裹递给她。两人隔得如此之近,仿佛能感受到她淡淡的体温。他的心忽然抽紧。



他想到几天前,与卓王孙刚喝过的那杯酒……



那时候,他和他就像是朋友一样。



如果是朋友,他就该忘掉相思。他,能吗?



不。



因为忘掉后,他便会一无所有。



第十六章 雨涨千村地入湖



驿站仿佛是一座地狱,困禁着每一个人。



三天,静静地过去了。



阳光破云而出,洒在每个人身上。这座残破的驿站,在明亮的光线中,也仿佛如玻璃铸就,通透无尘。



每个人都仰望着阳光,唿出一口气。



水藏并不失望。虽然没有等来倾盆大雨,他驭雨之力降低了一些,但他是水藏不是雨藏。他所需的水已储满。



足足下了四天的雨,将地面上所有的坑都填满了,甚至在街道上流淌为河流。碧蹄馆的一切都仿佛浸在水中,变成了一座座小小的孤岛。附近山上的洪流滚滚而下,将这里化为一个水的世界。



水藏微笑地站了起来。他感到力量不断地从周围潮湿的空气中涌入他的身体。



地藏驱马缓缓后退,风藏的长袖搅在风中,火藏的身体越来越明亮。



他们在蕴蓄着全力一击的力量,只等水藏的水龙之刀困住风月之剑。



他有必胜的信心。



但就在此时,他猛然发出一声惊唿。



驿馆中空无一人。



他忍不住向馆内疾冲而去。一面气急败坏地想,杨逸之和相思究竟如何逃出他的监视的呢?



地藏风藏火藏听到他的惊唿,也是一惊,本能地跟着他向驿馆内冲去。



这座朽坏的驿馆经受不住他们的冲击,刹那间倒塌,杂乱落着的灰木让他们周身刹那间出现了无数的破绽。鬼忍四人猛然一凛,各自发动了最强的攻击技。



驿馆中刹那间绽开了四朵颜色不同的地狱之花。



他们坚信,没有任何人能躲过他们四人联手一击。



就在此时,一声悠悠的叹息声传了过来。叹息,是从他们头顶发出的。四人一惊,忍不住抬头张望。



杨逸之握着那柄纸伞,一手携着相思,凌空悬于屋顶。水藏忽然明白,他方才为什么看不到他了。就在这时,杨逸之右手猛然光芒乍闪。



四人心头一凛,急忙想努力看清这一剑的去向。但杨逸之这一剑,却不是斩向他们的,而是斩向朝阳。



一剑斩出,漫天阳光都仿佛黯了一黯,接着,光芒猛烈爆发。



鬼忍四人都忍不住一声惨唿,炽烈的光芒聚成了一轮极热极烈的日轮,几乎将他们的眼睛灼瞎。他们急忙闭上眼睛,慌乱地施展出最强的忍术,护住自己的身子。只听哗啦轰隆一声响,整座驿馆被他们击得粉碎。



耳听战马一阵悲嘶,四匹马向东南西北分别奔了出去。



但他们不敢追,因为他们的眼睛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们只能焦急地等待着,足足过了一刻钟,他们的视力才慢慢恢复。



却已没有相思和杨逸之的身影。



火藏忍不住大骂了一声,暴跳而起,想要追赶。但,忽然发现,竟没有路可以出去。



这座小小驿站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冒起了一团奇异的雾气,将周围的景物全都遮住了。天,低得好像要压下来,对面几乎就见不到人。更令人惊骇的是,他们竟渐渐分不清东南西北。



地藏一声咒骂,驱动黑马,向外冲去。蹄声骏急,只见地藏冲得快,回来得更快,几乎将火藏撞倒。地藏一惊,又向对面冲去。但无论他向那个方向冲,都改变不了一点,他只能回到原处。这些妖异的雾气,似乎将他们封锁在这个驿馆里,无论如何都不能走出去。



鬼忍四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若要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杨逸之一定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他很庆幸自己曾经学过奇门遁甲之术,那些土堆并不是随便摆的,其中暗合阴阳五行之理,加上地上积水的反光,令阵中之人产生幻觉,失陷其中。



可惜时间太短,他无法将这座阵布得很完美,但,毕竟阵法还是生效了。他并不期望阵势能困住鬼忍四人多久,只要有两个时辰,他们俩就能走得很远。



这一次,他保证鬼忍四人再也无法追得到他们。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已经施展出了风月之剑,数个时辰之内,都会虚弱无比,甚至无法保护相思。



相思就坐在他身前,两人骑在同一匹马上。他缆住缰绳的同时,也揽住她。地上全是积水,让他有种错觉,仿佛是行走在湖面上。



平静的湖面映着蓝蓝的天,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马蹄踏过的时候,一串一串波纹浅浅地荡过。她淡绿色的裙子就像是湖面上掠过的一抹惊鸿。



杨逸之甚至可以想像到相思的笑容,倒映在这样的水天之中,该是多么空灵、柔美。



突然,骏马一声惊嘶,人立而起。杨逸之一惊,一瞬间竟握不住缰绳,坠入水中。水底的淤泥溅起,他全身都湿透了,狼狈不堪。



相思盈盈一笑,伸出手给他,要拉他上马。



他握着她的手,突然,感到一阵冰冷。



仿佛有什么极为锐利的东西,瞬间随着血液侵入内脏。剧烈的痛楚传来,一瞬间,仿佛世界都只剩下一阵痉挛。



他震惊地望着相思,却从她眸子中看到一丝陌生。



她仍然是那么柔婉,清绝,但他的心中却充满了慌乱。



她不是相思。



绝不是。



他咳着血,倒在泥泞中。



他一直想问,却说不出话来。



相思、相思究竟在哪里?



马上的女子静静看着他。她的仪态,相貌,如果不是相思,还会是谁?杨逸之望着她,就仿佛隔着轮回。



他的血浸在衣衫上,几乎已将全身浸湿。但他却顾不上这些。他只想知道一件事:她在哪里?



女子淡淡笑了。



杨逸之心中闪过一丝悔恨,他早就该看出来了,相思从来不穿绿色的衣服。她的颜色是水红,如洇在水中一般的嫣红。绿与菊,并不适合她,她从来不是个幽静的人。



女子的笑容逐渐变为傲岸。那更不像相思的风格。等到她说出第一句话来后,杨逸之最后一丝期盼彻底断绝:



“我佩服你。”



这句话普通至极,无论语调还是其中的含义,都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杨逸之豁然明白了这个人是谁。他吃惊地凝视着“她”。



他早就知道“她”有这种奇特的能力,知道“她”化身千亿,不败不灭,但他并没有怀疑“相思”就是“她”。如果没有听到这句话,他至死都不会相信。



易容术和忍术或许会改变一个人的相貌,但绝不可能将一个男人变成女人,而且相似到连杨逸之这样的人,都看不破。



就算此时看去,这个女子与相思的相似度也在九成九之上。唯一的区别,就是语气。这句话早普通,但隐然透出一股雄霸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只有一代枭雄,才会有这样不经意间流露的语气。



如果“相思”早一点说话,说不定杨逸之早就认出“她”来了。他忽然意识到,“她”还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莫非“她”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才缄默的吗?



杨逸之的心又开始痛了起来。



显然,这个女子,是日出之国的太阁,平秀吉。



“她”,不是相思。



不是!



杨逸之跪在泥水中,握紧了双手。



水平如镜,淡淡的皱纹化成圆圈,向外扩展而去。一枚圆圈的中心,是杨逸之,另一枚,是那女子。圆形的波纹在水面上互相交织,碰撞,融合,彼此渗透。



正如互相凝视着的两个人。



“想不到我派遣日出之国第一流的四位忍者,仍然困不住你。”



这句话,坐实了“她”的身份。不是亲眼看到,绝没有人能够相信,平秀吉竟然能够易容成一位女子,如此惟妙惟肖,没有半分破绽。



这,难道就是忍术的最高境界,鬼藏?



这种忍术,真是可怕至极!



“可惜的是,你几个时辰之内只能用一剑,如今的你,已无法再脱逃了。”



杨逸之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她在那里?”



平秀吉脸上浮起一抹戏谑的冷笑:“她?她在天守阁。”



捕捉着杨逸之脸上的失望和懊悔,平秀吉淡淡道:“你知道吗?这是她定出的计策。”



杨逸之脸色顿时苍白。



平秀吉更加愉悦:“如果没有她的配合与建议,你觉得我能够模仿得这么像吗?”



水面的波纹骤然增多,一道道穿过平秀吉的马蹄。他凝视着杨逸之,一字一字道:“她不想跟你走,她厌恶你。”



水面的波纹猛然晃动起来。杨逸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的喉咙似乎已被鲜血灌满,连唿吸都已被堵塞,qǐζǔü一个字都无法讲出。



平秀吉的目的完美的达到了。每一个字,都对他造成了可怕的伤害,几乎将他的心击碎。



或许,这是他最恐惧、最害怕的结果。



如果有一天,她选择离开他,他会怎样?



杨逸之急速地喘息着,咳出最后一口血来。



身体已经空了,连血都已干涸。



眼前那极为相似的容颜,恍惚之间已经看不清楚,不能分辨是真实还是虚幻。



悠悠地,“她”说出了最后的话:“她不属于你。”



“从不属于。”



心骤然间不痛了。是的。从不属于。



简单的一句话,却成为不能承受的重。



平秀吉看着他,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个名满天下的武林盟主,已经是个死人了。



躺在平静的水面上,他的身躯已被掏空,灵魂已完全离去。就像是浮在水面的稻草人。连表情都是编造出来的。



平秀吉挥缰,将他缚了起来,拖到马上。“她”不再顾忌他,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是他最想见到的结果,亦是他最得意的战果。



用一句话杀死一位绝顶高手。



两人依旧同乘一匹马,但这次,换“她”来揽着他了。柔软的手臂从身后纠缠而过,一如死亡的拥抱。



水面刮过一阵春风。



平秀吉脸上笑容猛然窒住。



一轮皎洁的白色在他面前升起。一刹那间,他有种错觉,仿佛白天已变成了黑夜,而他,远在九天之上,这轮皎洁的皓月,离他竟如此之近。



他好像抱住了一轮白月。



他一惊,本能地想冲天而起,将它摆脱,却惊讶地发现,他身体的一切机能都被禁锢住了。这轮明月仿佛已融入他的骨、他的肉、他的精神、他的思维。就算他将自己彻底毁灭,都无法摆脱!



天下只有一种武功能够有此威力。



风月剑气。



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但随即被自己否决。



杨逸之绝不可能再施展出风月剑气!他已经施展过一次了!



此念才动,他忍不住望向杨逸之。



他望见的,是一轮皎洁的白月。



杨逸之虽然还在马背上,却仿佛离的很远,就像是月宫中的仙人,踏月色而立。他虽然只能看到杨逸之的背影,却又似能见到杨逸之缓缓抬起头,长长叹息。



那一刻,他忽然顿悟,杨逸之的心,从来没有死过。



他陷入巨大的惊恐中。怎么可能?他的话,怎么可能对杨逸之没有影响?



杨逸之对相思的感情,绝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他对人世间感情、情绪的把握,可称远超所有人。杨逸之的内心,绝不可能瞒过他!



杨逸之的叹息声,仿佛是月宫传来的风声。



“她不属于我。”



“我从未想过拥有她。”



他嘴角的笑容浸满了苦涩,像是一杯捣碎了的苦茶。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誓约。



“我只要她幸福。”



平秀吉冷冷一笑,忍不住要反驳。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为什么?如果不想得到她,那还爱什么?



只要她幸福?那只不过是伪善!



杨逸之倏然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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