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之梵花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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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之梵花坠影-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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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泣目瞪口呆,昏君的一席话,点燃了他作为奸臣的激情。他厉声答应了,只是,有一点小小的不满意:“王,我不想做申公豹,我想做闻太师。”



“朕准你所奏!”



恐慌,在这个小到再小的山城中迅速蔓延。



因为,站在城头上,就能看到山下的倭军了。密密麻麻的军队在山脚驻扎,他们用的帐篷就像是山下的云朵,几乎将整座山都遮住了。



那得有多少人?



没有人敢想,他们知道,自己死定了。



倭军有火枪,人数是他们的十倍,历次与倭军的作战中,哪怕敌我人数相当,高丽人也从未取得过胜利。现在,唯一的只剩下他们怎么死。



这座几乎没有防御的城市,能不能挡住倭军的第一次冲锋?



倭军有条不紊地布置着战场,显然,他们并没将幸州城内的守卫看在眼里。



任何人都知道,这座城将在一天内陷落。宣祖与临海君将会成为俘虏,从此高丽再也不会有明天。



夜晚降临的时候,幸州城开始鸡犬不宁。



申泣率领着军队,开始贯彻宣祖的昏君计划。幸州城内所有的事财产、所有的女子全都被抢过来了,鹿台还没有造好,只能暂时堆在行宫中。宣祖在这些女子与财产的包围中踱着步,感到踌躇满志。



终于有个昏君的样子了。他开始狞笑起来。



唯一让他感觉不满的是,鹿台的建造实在太慢了。申泣率领着两千人采石伐木,居然连地基都没搭起来,搞什么鬼?再过两个时辰,他的大昏君梦就会破产了!



他匆匆地向山上奔去。他要用鞭打、酷刑来逼迫这帮该死的人赶紧工作。昏君,不都是这样的吗?



申泣拿着两条马鞭,骑在一头黑驴上,感到踌躇满志又有些美中不足,这两条马鞭勉强可以算是闻太师的雌雄双鞭,但黑驴跟墨麒麟可差得有点太远。这样怎么彰显出他第一奸臣的威严来?



他用力地甩着马鞭,黑驴一样咴咴地叫了起来。



宣祖风驰电掣地冲到了山上。



“为什么采石这么慢?”



“为什么不快一些?”



“给我打!打死这些误事的混蛋!”



“我是昏君!知道吗?昏君!”



幸州城边的山上都长满了一抱多粗的树木,士兵们将之伐下来,艰难地向城里驮远。山很陡,他们必须很小心,才能保证木头不会滚下山去。



黎明的阳光,渐渐露出一线,山下的倭宫开始动了。一队队装备精良的士兵从营地里走出,身上穿着鲜明的铠甲,手中托着擦得锃亮的火枪。他们沿着城前唯一的一条羊肠小道,向城中攻去。



不出一刻钟,他们就会走完这段道路,幸州城就会沦陷。



宣祖心急如焚——他的昏君梦该怎么办?



他一把抢过申泣手中的雌雄双鞭,向伐木的士兵们冲过去:“赶紧干活啊!”



“赶紧给我修好鹿台,否则我就做不成昏君了!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啊!你们尊重我一下成不成?”



但士兵们全都被倭兵悍勇的气势惊呆了,他们站在伐下的木头旁边,拽着绳子,一动不敢动。倭兵们越走越近,他们狰狞的相貌也越来越清晰。



不知谁喊了一声,全部士兵丢下绳子,喊叫着向城里跑去。



宣祖大惊,凄厉地叫着:“回来啊!我的宫殿,我的鹿台啊!”



没有人听他的。伐好的巨木失去了拖曵,轰隆轰隆巨响着,向山下滚去。那道腐朽的城门经受不住撞击,轰然崩塌,巨木沿着山道迅速地滚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宣祖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突然,一阵惨叫声从山下传了上来。



士兵们停止了奔跑,跟宣祖一起惊讶地向外看去。



一条血迹从靠近城门的方向发起,如饱蘸着浓烈鲜血的巨笔,在整条山道上挥出浓墨重彩的一划。



断碎的尸体,被一股大力扯碎,然后凌空抛起,溅在两边的山体上。剩下的几个逃过一劫的倭兵,脸色凄惶地龟缩在山道的角落里,连枪都握不住,不停地惨叫着。



冲上羊肠小道的倭军,竟几乎全被戮尽!



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什么呢?是神明显灵了吗?宣祖狂喜着向下望去。他终于找到了杀敌的功臣。



——一根根巨木,凌乱地堆积在倭军营地里。几座大营已被撞得破碎。树木上沾满了血迹。那道惨烈的血痕,是这些滚落的巨木造成的。狭窄的前肠小道,让倭兵们根本无法躲闪,山高百丈,巨木从山顶滚下去的万钧之力,让血肉之躯顷刻就被撕裂,比什么武器都好用。



宣祖兴奋的连声音都在颤抖:“快!快伐木!都给我推下去!”



“哇哈哈哈,我是天下最伟大的昏君!”



他挥舞着雌雄双鞭,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幸州士兵们也如梦初醒,急忙将刚才伐下的,准备建造鹿台的木头、石头全都顺着羊肠小道推了下去。



石头不够了,他们就拆房子,拆城墙。



士兵不够,全幸州城的老弱妇孺都动员起来,挖石头,伐树木。呕心沥血,不眠不休。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已掌握了必胜的钥匙。



这座城不会陷落。



在一个昏君的带领下,他们能够打赢这场战争!



第二十章 玉几君臣笑语空



当朝阳变为正午的烈日时,笼在大同江上的雾气终于全部散去。一队鲜明的仪仗正缓缓从地平线上走来。



宣祖躺在轿子里,踌躇满志。申泣骑在高头大马上,也是得意非凡。



这场胜利,几乎全歼了三万倭军,不但击垮了他们想夺取幸州、活捉宣祖与储君的野心,而且令倭军士气遭到了重创。他们再也不能将高丽人当成是板上鱼肉,任其宰割。



宣祖拈着须下的几缕胡须,得意洋洋地摇晃着脑袋。他忍不住想到了那个骄傲的王者。连他也一定会刮目相看吧。一想到卓王孙那冰冷的眼神也不由得会改观,宣祖就忍不住笑容满面。



他一定会受到盛大的欢迎吧。



并没有盛大的欢迎。



平壤城中的军民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欢唿朝拜。宣祖不禁满心失望。



也许是报令官并没有及时赶到平壤城内?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宣祖思索着,停在高大、宽广的阶梯前。他走下软轿,向台阶上爬去,台阶顶上是殿堂,殿堂中有一只巨大的龙椅。本来宣祖坐在椅上觉得有些局促不安,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配得上这张椅子。



他取得了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



他慢慢爬上台阶,平壤城中的喧嚣似乎离他远了些,他兴奋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每个人都愿意站得高些,或许是因为高处能够使人冷静。



宣祖发觉自己又一次错了。



并不是没有人迎接他。迎接他的人正站在龙椅边上。



卓王孙。杨逸之。



宣祖一惊,急忙望向卓王孙的脸,见到他神色平静,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宣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本能地向龙椅走去,但在快到的时候却站住了,脸上堆起笑容,看着卓王孙。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沈唯敬。沈唯敬脸上就总是堆着这样的笑容。这个想法让他很恼火,他是天皇贵胄,不该像个市井小人才是。



但他无法止住这样的笑容,只好呆呆地看着卓王孙。



卓王孙轻轻扬了扬眉,算是招唿。宣祖忽然紧张起来。他想起了碧蹄馆大捷。这次幸州山城之胜,虽然难得,但比起那次战争,确实算不得什么。



卓王孙会认可这场胜利吗?



宣祖忽然不那么确定起来。刚才的志得意满也无影无踪。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焦虑地看着卓王孙。



像是等待着一场审判。



卓王孙淡淡一笑:“你胜了。”



宣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对自己方才的神经质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在担心什么呢?他当然是打了场大胜仗回来,这毋庸置疑。就算卓王孙也不能否认。



何况,任何人都是喜欢胜利的,卓王孙当然也不例外。



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卓王孙依旧微笑着。他的笑总是从眸子深处缓缓漾开,却又停在唇际,凝结为一个讥诮的弧度。



这一切,让这笑容显得有些不真实。



“很好。”他看了杨逸之一眼,似乎在强调这场胜利。



单论对这场胜利的期待而言,杨逸之绝对强于卓王孙。无论如何看,这都是个普天同庆的结果。杨逸之也不禁展颜。



卓王孙的笑容却突然一冷。



“灵山城。”



“你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灵山城。”



“我命你现在就出发,带上储君、申泣。”



宣祖立即窒住:“你……你说什么?”



卓王孙脸沉下去。



“灵山城。储君。你!”



他的语调冰冷,已不容任何人反驳。这已经是个结论,不需要探讨的结论。



宣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知道幸州山城的胜利是如何得来的。与其说是高丽人民的胜利,不如说是幸州险峻地势的胜利。而灵山城坐落在平原上,四处无险可凭,随时暴露在倭军铁蹄的冲锋之下。何况,在连年的战争中,灵山城几乎早就成了废墟。



如果说将他送往幸州山城还有战略上的考虑,那么,去往灵山城就纯粹是送死!



宣祖的声音中夹带了一丝哭腔:“我能不能……能不能回幸州?”



卓王孙并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说,他的面容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宣祖仅存的一点希望也崩灭了。他瘫倒在椅面前,几乎站都站不起来。



早知道结果是这样,他还不如死在幸州城的鹿台上呢!



他为什么非要回平壤城报喜呢?他,为什么不藏在幸州山城里,享受自己掌控的平安呢?他为什么非要自行送到这个人面前,接受这个人的审判?似乎,什么事都需要得到这个人的许可一样!



宣祖心中的充满了悔恨,眼巴巴地看着杨逸之。



杨逸之并没有感到惊讶。



卓王孙的目标,是让高丽人自己拯救自己。在幸州山城取得了胜利,自然就要换一个地方,挑战一场更艰难的战争。



但,灵山,却太艰难了一些。



杨逸之轻轻叹了口气:“非得这样吗?”



卓王孙缓缓转过头:“知道这次随着公主前来的,还有谁吗?”



杨逸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缓缓摇了摇头。从汉城回来后,就疾驰津梁滩,他没有时间去关心其他。



卓王孙凝视着他:“杨大人。”



杨逸之身子一震。父亲大人也来到高丽了么?



卓王孙淡淡道:“你该去看望他了。”



杨逸之沉吟片刻,卓王孙的意思很明白,他不得不遵从。他缓缓转身,向迎宾馆走去。



宣祖哀怨的眼神目送着他走远,终于变成绝望。



杨逸之跪倒在明堂之上,跪倒在自己严父面前。



他感觉到深深的愧疚。自己在高丽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为父亲大人增添荣耀。想到自己的犹豫与彷徨,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惭愧。他知道,若是父亲大人在此,一定会为百姓溅血以争。



但是,他该怎么办呢?



他知道卓王孙是个暴君,用残暴与无情统御着这场战争,但他却没有反抗。



或许,是因为他还将卓王孙当成朋友。



或许,是因为他对卓王孙心存愧疚。



他只能顿首在地,期待着或许一个仰望,能够为他带来光明。



杨继盛望着他。



阳光照在这个男子身上,使他的白衣鲜亮、灼目。但同时也留下了阴影。正如这个男子的人生一样,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身上都同时存在着光明与黑暗。



或许他适合做一位魏晋时的狂狷名士,而这个礼教严明的时代不适合他。



他望着他,每次心情都极为复杂。



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感到骄傲,还是愤怒。



这样的儿子,或许并不是他想要的。



即使带着光辉与荣耀。



“起来吧。”



杨逸之又磕了个头,缓缓站了起来。在父亲大人面前,他永远都不敢抬头,他斜斜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窗外又开始飘零着细细的雨,父子俩都沉默着,凝视着脚边的光线缓缓转移。



突然,家丁匆忙高声道:“公主驾到!”



杨继盛跟杨逸之都是一惊,急忙站起来准备换装迎接,银铃般的声音却已经到了堂前:“干嘛这么客气?我就不能来拜访杨大人?谁也不准起来,我自己进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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