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一:枪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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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一:枪侠-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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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帮我。”



黑衣人吼了一声,回声隆隆:“不要再玩游戏了。过来,枪侠。不然你就永远追不上我了。”



所有的筹码都摊在桌上,每张牌都亮了出来,除了最后一张。男孩摇晃着,这是一张活生生的塔罗牌,“悬吊的人”(注:塔罗牌(Tarot)是一种西洋占卜用的牌,它的起源众说纷纭,有谓源自古埃及,有谓和吉卜赛人有关,有谓源自希伯来人。“悬吊的人”是其中一张牌,代表双鱼座,是牺牲、灵的力量。),腓尼基的水手,迷失在冥河般的波浪之间。



等一下,就等一会儿。



“我过去吗?”



他的声音如此响亮,让思考变得很困难。



“帮我。罗兰,帮帮我。”



钢轨扭曲得更厉害了,中间开始断裂,一个个裂痕尖叫着,威胁着——



“我得离开你。”



“不!你不能!”



枪侠的双腿带着他猛地向前迈了一步,打破了他这些天来一直无法挣脱的麻痹状态;他迈了真正的一大步,跨过了悬吊着的男孩。他的脚步落在下滑坠落的钢板上,奔着跑向光明,在黑暗沉寂的生命中是光明在他的脑海中刻下了塔的影子……



突然进入了一片寂静。



侧影已经不见了,甚至他的心跳都消失了,他看着钢轨的裂纹向远处波及,整条轨道开始松动,跳起了最后一支慢舞,飘向深渊。他的手触摸着石壁——地狱光亮的入口;身后,是死寂般的安静,男孩的声音从深壑中传来。



“去吧。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



整条钢轨都挣脱开,沉沉地往下掉;枪侠扶着石壁,支撑着爬出石洞,日光、微风将他带入了一种新的现实,他觉得命运安排着这一切。他扭转头,那一刻觉得试图做杰纳斯(注:杰纳斯(Janus)是罗马神话中的守护门户的两面神,头部前后各有一张面孔。)让他万分痛苦——但是石洞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只有一片时不时被落下的钢板打破的寂静,因为男孩落下时没有叫喊。



罗兰已经来到地面上,他发现自己其实是在一片陡坡之上,面前是块草地。黑衣人抱着手臂,站在那儿。



枪侠站在日光中,头晕目眩,他面无血色,肿胀的眼睛目光游离,刚才爬出石洞时他的衣服上沾满了白色的粉灰。他突然想到,也许在前方的路上,他的灵魂会一再堕落,会让刚才发生的一切显得微不足道,然而他还是迫切地想摆脱刚才的场景,他要穿越条条通道,走过不同城市,从一张床到另一张,来忘却那一幕;他会忘记男孩的脸,在女人堆里和杀戮中将它埋葬,只有当他进入最后一个房间时,才会发现它透过烛光看着自己。他变成了杰克;而杰克也化为枪侠。他觉得自己的这种变化就和狼人(注:狼人werewolf,神话中变成狼的人,特别是在夜晚会变成狼,生性也会变得残暴,要噬人血吃人肉。据说狼人自身也为这种不由自主的变化十分痛苦。)相似。在梦魇中,他会变成杰克,说着他那奇怪的城市里的语言。



这就是死亡。是不是?是不是?



他走得很慢,蹒跚着走下堆满石块的陡坡,朝黑衣人走去。在烈日的炙烤下,路径变得模糊,仿佛这里从来没有过路。



黑衣人举起双手,用手背将兜帽褪下,大笑起来。



“现在!”他大声说,“不是终曲,而是前奏的尾声,不是吗?你进展很快,枪侠!你进展很快!噢,我是多么佩服你啊!”



枪侠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开了十二枪。枪弹发出的强光让日光都黯淡不少,火药的爆炸声从他们身后陡坡的石面上反弹回来。



“好了,好了,”黑衣人笑着说,“哦,好了,好了,好了,你和我,我们一起能创造了不起的魔力。你杀了我就等于杀了你自己。”



他朝后退了几步,看着枪侠。他微笑着召唤他:“来。来。过来。母亲,我可以吗?可以——你——可以。”



枪侠拖着破旧的靴子跟在他后面,等着听他的预言。



第五章 枪侠与黑衣人



1



黑衣人带他来到一个古老的屠场。枪侠立刻就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墓地,放置骷髅的地方。发白的头颅骨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们,有各种动物的颅骨——牛、郊狼、鹿、兔子、貉獭。从这边雪花石膏般木琴状的骨骼来看,一只母雉是在啄食的时候被杀的;那边有一具娇小的鼹鼠骨头,也许是一只野狗为了取乐咬死了它。



墓地就位于山面斜坡的一块洼地之上,再往前,地势变得平缓,枪侠看到那里长着短叶丝兰和矮枞树。头顶的天空一片湛蓝,比他过去十二个月中看到的蓝色都要柔和;有一些难以言状的景象表明大海就在不远处。



我在西边,库斯伯特,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如果这里还不是中世界的话,至少我已经十分接近那里了。



黑衣人选了一块古老的硬木墩坐下。他的靴子由于沾上了灰尘和这里的骨灰而变得花白,想到这些是骨灰让他有些不安。他又罩上了他的兜帽,但枪侠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四方的下巴和落在他下颚上的阴影。



罩在兜帽阴影中的双唇挤出一个微笑。“拾点木柴,枪侠。山的这边还算暖和,但在这个高度,寒气会像把刀子那样对人的肚子使坏。这里本身就是个死亡之地,不是吗?”



“我会杀了你。”枪侠说。



“不,你不会。你不能。但是你能去捡些木头来纪念你的以撒(注:以撒(Isaac),基督教《圣经》中的希伯来族长。)。”



枪侠不懂他指的是谁。他一言不发地去拾了些木柴,就像个普通的帮厨。这里能烧火的木柴都很细。这边的山坡上不长鬼草,而硬木都烧不着火。况且这里的硬木变得都像石头。最后,他抱着一捆形状相仿的木柴回来,木头上都撒满了粉碎的骨灰,就像在面粉里滚了一圈。太阳已经躲到最高的一棵短叶丝兰后面,开始带上些红色的光芒,它透过树杈冷冷地看着他们。



“太好了!”黑衣人夸他,“你真是太杰出了!多机智!多有办法!我向你敬礼!”他咯咯笑着,枪侠把木柴往他脚边一扔,扑起来一阵骨灰。



黑衣人没有被吓着,也没跳起来;他开始架木柴烧火。枪侠看着熟悉的象形符号慢慢成形(这次,是新鲜尚未烧过的),出了神。木柴搭完了,它就像一个小而复杂的双层烟囱,约莫有两英尺高。黑衣人朝天举起手,从宽大的袖口中抖落出形状姣好的手,他很快缩回手,食指和小指向前伸出构成了狠毒的眼光(注:按照迷信说法,这会造成伤害。)这一古老的手势。木柴上方出现了蓝色的火苗,他们的火堆被点着了。



“我有火柴。”黑衣人语气轻松,“但我想大概你会喜欢这小魔术。这是为了你,枪侠。好了,现在烧晚饭吧。”



他的长袍抖动了几下,一只除净了皮毛、洗净了内脏的肥硕的兔子落了出来,掉在土里。



枪侠默默无语,开始烤兔子。太阳下山了,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飘散开。紫色的云影饥饿地在黑衣人选定的这片洼地上游荡。当兔肉有些焦黄时,枪侠的肚子无助地咕咕作响;但是当兔肉烧熟,肉汁被吸透了,他却无语地将整只兔子递给黑衣人,而自己在几乎扁平的背包中翻找了半天,拿出最后一点肉干。肉干很咸,就像眼泪的味道,刺痛了他干裂的嘴唇。



“这一姿态毫无意义。”黑衣人说,他被逗乐了,但努力佯装出生气的样子。



“那又怎样?”枪侠说。他嘴里有许多溃疡,是多天来缺乏维生素的结果,发苦的咸味让他龇牙咧嘴,像是无奈的苦笑。



“你是不敢吃魔法变出来的肉?”



“对,正是。”



黑衣人又将兜帽推开。



枪侠默默地看着他。一直被兜帽遮掩的面容多少有些让他失望。这张脸非常普通,甚至有些英俊,并没有一点疤痕或任何特殊之处能让人察觉此人曾经历过恐怖的时代,参与谋划了惊天的秘密。他的头发是黑色的,长短不一。他的前额很高,深色的眼睛十分明亮。他的鼻子没有特征,难以形容,但饱满的双唇十分性感。他苍白的肤色倒是和枪侠十分接近。



枪侠最后说:“在我想像中,你要老得多。”



“为什么?我几乎是长生不老的,就像你,罗兰——至少目前是。我本可以选择一张你更为熟悉的面容,但是我最终决定以我的真面目会你——啊——这是我生来就具有的面容。看,枪侠,日落。”



太阳早不见了,天边仅剩的光线阴沉,就像快熄灭的火炉中的余光。



“你要过很长时间才会再看到日出。”黑衣人说。



枪侠记得在山脉底下的石洞中的黑暗,他抬头看着天空,此时已是繁星点点,组成的星座依稀可辨。



“现在这已经没有关系了。”他轻声说。



2



黑衣人洗牌时纸牌就像在手指之间飞舞。这副牌格外厚,牌背面的花纹旋转着,让人眼花缭乱。“这些是塔罗牌,枪侠——算是一种。是我在一副标准的塔罗牌上增加了我自己创造的花色。你得仔细地看。”



“我应该看什么?”



“我会预示你的未来。必须翻七张牌,每次一张,而且得和其他牌放在一起。自从蓟犁强盛,夫人们在西边的草坪上玩九柱戏那些日子以来,我就没有用过我的塔罗牌。而且我猜我可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有你这样命运的人。”嘲讽的语气又慢慢回到他的声音当中。“你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冒险家。最后一个斗士。这会让你很满足吧,罗兰!但是当你重新开始你的征途时,你并不知道你现在离塔楼有多近。各个世界都在围绕着你的头旋转。”



“重新开始,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从来没停止过我的征途。”



这次,黑衣人的笑声是从心里发出来的,但他没说是什么让他觉得好笑。“告诉我,我有怎样的未来吧。”罗兰催促他。



他翻了第一张牌。



“悬吊的人”,黑衣人解读道。夜幕降临了,尽管他没罩兜帽却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仍在这里,和其他牌都连接不上,这象征了力量,不是死亡。你,枪侠,就是这悬吊的人,永远向前跋涉,从童年到成年越过了许多沟壑,但你的目标永远没改变。你早已将一个和你共同前行的人扔进了一条深沟,不是吗?”



枪侠没有作答。他翻了第二张牌。



“水手!注意看这清秀的眉毛,干净的脸颊,痛苦的眼神。他淹死了,枪侠,没有人扔出一根绳子。男孩杰克。”



枪侠皱了皱眉头,但仍然什么都没说。



第三张牌上,一只狒狒大笑着跨坐在一个年轻人的肩头。年轻人的脸朝上,眉宇之间充满着痛苦和恐惧,就像一张经过设计的鬼脸。凑近了仔细看,枪侠看到狒狒手里握着根鞭子。



“这是囚徒。”黑衣人解释。火焰跳跃着,投在扛着狒狒的年轻人脸上的光影摇曳,这让他看上去像是处于极度恐惧中,五官都扭曲在一起。枪侠眨了眨眼睛,目光离开纸牌。



“这有一点让人沮丧,是吗?”黑衣人仿佛忍不住就要窃笑出声了。



他翻了第四张牌。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正在摇纺车。枪侠已经两眼发花,看上去她像是在狡黠地微笑,但同时又在哭泣。



“影子女士。”黑衣人稍做评价,“在你看来,她是不是有两张脸?她的确有。至少有两张脸。她打破了蓝盘!”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至少——此时此刻——枪侠感到他的对手说的是实话。



“你为什么给我看这些牌?”



“不要问!”黑衣人尖锐地说,仍然带着笑容。“不要问。看着就可以了。就把这当成是没有意义的仪式,如果这样的想法能够让你放松的话。就像是教堂。”



他嗤笑一声,翻了第五张牌。



一个割稻人咧嘴笑,白骨般的手指紧握着把镰刀。“死神。”黑衣人简单地说,“但不是找你的。”



第六张牌。



枪侠看着纸牌,腹中突然一阵蠕动,像是有种奇怪的期盼。恐惧和喜悦搀杂在一起,使此时的感情难以言状。这让他觉得想呕吐但同时又想跳舞。



“塔楼。”黑衣人轻声解释道,“这就是塔楼了。”



枪侠的牌占据了图形的中央位置;与之相连的牌都位于它的四个角上,每个角上均有四张纸牌,就像卫星绕着颗恒星。



“这张牌会被放到哪里?”枪侠问。



黑衣人把“塔楼”放到了“悬吊的人”之上,把第一张纸牌完全覆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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