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锦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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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花西月锦绣3-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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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阿史那家最棒的花匠,也是突厥最棒的花匠了,”依明嫌恶地轻拍身上的尘土,“别看他长得那样,这手艺倒真是好啊,整个王宫的花草全是他照应的,连金玫瑰园的也是。”   

  我进入花园中心,两个白衣人影由远及近地走来,身穿普通的粗面衣服,微沾泥土,手上拿着铁锹,竹篮,里面放着新摘的各色花草,龙胆草,秋麒麟,水晶兰,还有木芙蓉,带着秋露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眼前一片色彩斑斓。   

  两人竟然同我一样只扎了个辫子,前一个神情贵不可言,后一人妩媚俏丽,却恭敬而立,都冲我淡淡地微笑,原来是女太皇和皇后。   

  一旁宫女接过女太皇和皇后手上的农物,我便伏地行礼:“君莫问见过太皇陛下,皇后陛下。”   

  “夫人快快请起。”女太皇的声音自上传来,温柔动听,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亲自将我扶起,看我的笑脸万分慈祥,好像眼前是一个邻家普通的农妇,而不是一个国家不可一世的太上皇。   

  “前日不知夫人的真实身份,多有怠慢,”她微笑着引我到前面的凉亭,请我坐定,“还望夫人见谅。”   

  我一愣,真实身份是什么意思?   

  侍女奉上刚烧开的泉水,女太皇笑道:“自从珏儿亲政以来,日子轻松了许多,”她细细看了看竹篮中的花朵,然后拈起一朵鲜美娇嫩的紫罗兰,笑道:“无事便到冬宫的花园里种些花草,有时也钻研点茶道,这些都是朕同皇后亲自种的,君老板既是茶业大享,正好陪朕与皇后一起尝尝朕沏的花茶。”   

  清澈见底的玉盏中紫蓝色的花朵,渐渐伸开了花瓣,绽放着神秘高雅的浅紫蓝,然后又缓缓地变成了浅褐色,皇后温雅道:“母皇,差不多了,儿臣要加一些柠檬汁了。”   

  女太皇笑着点点头,指着皇后倒进数滴柠檬的玉盏说道:“夫人请看。”   

  却见茶色自那浅蓝渐渐变成粉红,奇妙异常,我出声赞道:“果然惊艳非常。”   

  记得一位外国药草学家约翰杰拉德曾说过:“紫罗兰拥有超越其他的帝王般的力量。它,不但让你心中生出欢悦,它的芬郁与触感,更令人神气清爽。凡是有紫罗兰伴随的事物,显得格外细致优雅,那是最美、最芬芳的事物,于是善良和诚实已不在你心上,因为你已经为紫罗兰神魂颠倒,无法分辨善良与邪恶,诚实与虚伪。”   

  突厥最高贵的两个女人正如这神秘高雅的紫罗兰一般,我饮着她们的紫罗兰花茶,明明前一刻还紧张地思索着她们找我做什么,现在却不觉有些熏然。   

  微风轻柔地拂过,女太皇柔声问道:“夫人这几天住得可好?”   

  我垂目道:“一切安好,多谢太皇陛下挂念。”   

  “凉风殿实在太过阴冷,等会儿就让皇后接你出来,搬到皇后那里,一来夫人身上有旧疾,到皇后的夏宫可以静养,二来可以陪皇后做个伴。”   

  做伴,我为啥要给皇后做伴?   

  我笑首拒绝道:“若能同皇后做伴,是莫问天大的荣宠,只是卓朗朵姆公主怀有身孕,现在的情绪也不稳定,莫问陪着她说说话,她还好些,所以莫问暂时不能搬出凉风殿。”   

  “夫人果然有情有意,难怪珏儿小时候为了你和踏雪公子,形同水火。”   

  我猛然一惊,抬起头来,却见女太皇依然对我微笑着,那双美丽的酒眸熠熠生辉地看着我,印着我微微发白的脸。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是朕最喜欢的一首词,夫人应该不感陌生,痴情的踏雪公子,出版了这本花西诗集,以纪念死在秦中大乱的爱妾,也就是您,花西夫人,花氏木槿。”她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子迎着秋风,沐浴在充满花香的阳光中,朗声道,“花西夫人文彩飞扬,踏雪公子的几首名诗虽然与其合在一处,难分上下,朕还是最喜欢这一首,道出了女人这一生多少无奈辛酸。”   

  我低下了头,紧紧捏着玉杯,几欲将其捏碎了。   

  正要开口,女太皇似已猜到我要说得话,接口道:“夫人以为那个冒牌货,果尔仁的假女儿,现在的热伊汗古丽,为何怂恿珏儿发出信符让果尔仁前来?”   

  女太皇从鼻子里轻嗤一声,满眼不屑,连皇后也是满脸鄙夷之色。   

  “一切都是因为你,花西夫人重现于世。”   

  我淡笑道:“女太皇陛下,皇后陛下,莫问不过一介普通女流,充其量最多不过铜臭商人,如何能与贞烈重义的花西夫人相提并论?”   

  女太皇的声音雍容地响起:“木槿,你难道不恨姚碧莹吗?”   

  这一句如惊雷,终是击入我的内心,我恨吗?我恨碧莹吗?我恨非珏吗?   

  不,我不恨,我只恨这命运,这乱世。   

  “不,太皇陛下,我谁也不恨。”我慢慢抬头望着她,一片清明地看着她,对她微笑了。   

  却见女太皇镇静如初,饱经风霜的酒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要看到我的灵魂里去了。   

  皇后也是在秋风中娴静而立,微侧头忧郁地看着我,却听女太皇轻轻说道:“然而,你也许应该恨我,是我让珏儿练那种武功的,然后功之日,我便让你的结义三姐,姚碧莹,代替了你。”   

  许久,我终是沉声问道:“那么陛下,为何要让非珏练那种邪恶的武功?”   

  “珏儿出生之时是突厥最艰难的时候,摩尼亚赫几乎打到帝都,当时西突厥又有很多部落蠢蠢欲动想取阿史那家代之,发动了宫廷政变,虽然那场叛变在果尔仁的拼死相护下平定了下来,可是我却在急度的紧张中早产了,珏儿出生时心脉很弱,眼看就活不成了,宫中御医无人能救他,它是我的命根子啊,当时有一个汉家流浪医者,揭了皇榜自称能救非珏,果然他奇迹般地救了非珏,但是他说皇太子在母体中是伤了心脉,若想保住性命,从小就得练一种特殊的武功,方能保持正常的阳寿。”   

  我讷讷道:“无相真经?”   

  女太皇微笑着,目光却难掩悲哀:“正是。”   

  “于是我便让果尔仁将珏儿送到西安,他的亲生父亲身边。”她微叹一声,忽尔骄傲地说道,“我的珏儿是最强大的,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不但练成了无泪经,只用了七年时间就统一了东西突厥,成为了草原上最伟大的可汗。”   

  “在得到西安屠城的消息时,珏儿正好在喀什城,他听说你做了原非烟的替身,葬身西安火海时,整个人都呆住了,然后拿刀死命地砍自己的左手,后来我才知道,他恨自己,恨自己的这只手放开了你,从此便让你沦陷人间地狱,珏儿那时像发了疯似的,整日整夜不睡觉,总是嚷着自己的心难受,难受得要爆开来了,他拼了命要回西安,所幸你被窦英华送给段太子的消息传遍天下,我好言安抚珏儿,允许他派人前往路上寻你,好令珏儿安心练武,到了练最后一层武功的时候了,他也还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没事便偷偷爬上树母神,日夜祈祷你的平安。”   

  皇后眼中的落寞渐深,螓首也低了下去,女太皇的眼眶微湿:“珏儿同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如何痴情。”   

  我再也忍不住了,泣不成声,泪湿沾襟。   

  那一年,元宵分离,西安屠戮,转眼已快八年。   

  那一年,我失去了最纯真的珏儿。   

  那一年,我莫名其妙地失贞与毁我家园的段月容。   

  那一年,我蓦然醒悟我对非白的感情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那罪恶般甜密的爱情之后便是无止尽的痛苦和相思的开始。   

  那一年,我成了一个未婚母亲,也是我同段月容八年交集的起点。   

  女太皇的身影在我的泪眼中模糊了起来,只听她说到:“那一年你的结义三姐,因为在途中旧症复发,同珏儿失散在多玛,我们都以为她死在大漠,”她的眼神一冷,冷哼一声,“没想到,她得了高人的相助,居然辗转反侧地也回到了弓月城,那时的珏儿武功刚刚大成,按理前尘往事俱忘,我们以为他也会把你也忘得一干二净,放心地为他的大婚布置起来,当时整个弓月城里人人为新帝的大婚而奔忙。没想到,他一见姚碧莹手中的那个脏兮兮的娃娃,便开心地说记得这个娃娃,是他送给一个叫木丫头的女孩,叫做花姑子,然后紧紧地抱着她说道,你便是木丫头吧,我日夜都在想你。”   

  “那时的他,紧紧抱着姚碧莹,又哭又笑,痴痴地看着姚碧莹,说没想到他的木丫头这么美,他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果尔仁怕说出真相,他一时受了不打击,便默许了,我们便说服了姚碧莹暂代你,当时朕想,等珏儿大婚之后,有了各色美女,自然会将心里的木丫头淡忘了,就放她回东庭,不想珏儿却再也不肯放开姚碧莹,初时她也守本分,但是珏儿专宠愈深,她也渐渐骄纵起来,我素来最不喜后宫干政,她却仗着可汗的宠爱,不但独占后宫,欺辱皇后,迫害其他的可贺敦,而且还不断怂恿可汗加惠于火拔族党,让珏儿帮助火拔一族消灭异已,有很多部族不服,欲反叛王庭。”   

 “后来,我也曾想揭穿她的真实身份,可惜果尔仁越来越满意她的假女儿,反倒与我两条心了,而所有的人证,除了果尔仁以外,那从小一起在紫园里长大的十三个少年,一路上陪着珏儿,最后活着到达弓月城的只有八个,后来的战争里,一个个英勇地为突厥献身,如今知道热伊汗古丽真实身份的只有果尔仁、朕、皇后、阿米尔和卡玛勒五个人而已了。”   

  她走近我,直直地看进了我的眼睛,作为皇者的运筹帷幄和睥睨尽现,她微笑道:“万能的腾格里还是让你又找到了珏儿,又或许是珏儿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你,木槿,你难道不想回到珏儿身边了吗?你难道不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得到这个时代最强壮的男人的爱吗?”   

  周围的花海中空无一人,唯有风吹花草伏低间,那个驼背老头的身影微现,我的泪迹慢慢地变干了,板在脸上的感觉有点奇怪。   

 “木槿不用担心,在这里你与朕的谈话,绝对安全,”女太皇对我微笑着,随着我的目光看向那个驼背老头的忽隐忽现的身影,眼中精光灼灼,“木槿是舍不得段太子和女儿吗?毕竟是八年的情分了吧?”   

  她向我扭头看来,我摇头轻笑道:“我若能来西域找非珏,我便早来了,您的儿子,撒鲁尔大帝,早已不是昔日的非珏了,花木槿只是他脑海中的一个影子,可是他的心中真正爱的却是那个姚碧莹。”   

  此话一出,连我自己也怔了一怔,泪水跟着又流了出来,心上却止不住地释然,我微笑道:“多谢太皇陛下,这几年我……如何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了。”   

  “请问太皇陛下如何让我回到非珏身边呢?”我轻笑道,“他不记得以前的事,只依稀记得心中有个木丫头,现在您打算告诉他,为他生儿育女的木丫头不是他原来的那个木丫头吗?您打算告诉他这八年来,他宠爱的只是一个幻影?您难道告诉他,他真正的木丫头其实已经变成了他异母的兄长,踏雪公子的侍妾花西夫人吗?花西夫人早就已经死了,死了,死在大理,死在乱世的铁蹄之下,”我渐渐激动了起来,“就算非珏愿意接纳我,女太皇有没有想过,大理段太子会怎么样?陛下可知段月容是什么样的人,永业三年他与其父被副将出卖,险些全军覆没,他身无一甲,忍辱偷生,却能卷土重来,只用了八年时间,一统南部,撒鲁尔陛下劫掠了多玛,然而这同永业三年那场西安城的大火相比,简直是小儿科,陛下信不信,只要给段月容时间,他必会以十倍的残暴戾虐来屠城报复,还有……西安原家可会同意。”   

  接下去的话,我并没有说下去,我这个虚构的侍妾贞节故事,已然在天下人的心中牢牢地印刻下来,如若毁于一旦,踏雪公子如此骄傲之人,会接受这样的结局吗?他会不顾一切地冲到弓月城来,拼上这条命,哪怕是为了他的那张臭面子。   

  而我花木槿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对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然而那些话一出口,我自己也立刻后悔了,想也不想立刻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女太皇和皇后面露微讶地看着我,似乎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场中便是一阵奇怪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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