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紫微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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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紫微流年-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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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下山后,千冥探出来密报给我,已经来不及……”叹息了一声。“我……很后悔没有自己去。”
  一度危殆却不能揭破,表面上还得一切如常,对赤雕重用亲信,这份忍耐的功夫,着实已至巅峰。不如此又岂能瞒得过教王,那个上位者素来机心重重,若非四使同谋摒弃前嫌,合力发难,未必能狙杀成功,此番行事的风险之大,想来犹自惊心。
  他私下恻然,捺住了暗叹,见她要取过短剑,无意识的询问。
  “这剑上……是什么字?”
  “寸光。”出乎意料,她给了答案。“这把剑的名字。”
  “是哪里的文字。”曲折勾抹如藤蛇,实在看不出来。
  “南越一带山泽深处有些隐秘的小国,各有不同的文字习俗。”迦夜爱惜的凝视着剑。“我也不认得,是娘告诉我的。”
  “令堂是那里的人?”
  “她是一族里仅存的人。”那样久远的往事,不见情绪牵动,只剩平淡的陈述。“其余全被邻国所灭,房屋夷为废墟,一切化为灰烬,再也回不去。”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藏起怜意轻问。
  黑瞳眼神迷离,坠入了遥远的回忆。
  “非常美,又很温柔。会唱好听的歌,最动人的时候路过的飞鸟都会停下来,又擅舞,我从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
  “因为容貌太美,她常常要小心的遮掩,带着我四处流浪,异常辛苦,可从不对我发脾气……”
  “她总是轻声细语的哄我,做好吃的点心……在她怀里很温暖,对我爹也……”
  一线冷光忽现,她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当年你不过五岁,怎能瞒得过教王。”他换了个问题。
  “没有隐瞒……”迦夜垂下头轻抚着剑身。“我是真的忘了。”
  “你……”
  “什么都不记得,直到十一岁……突然想起了一切。”
  俊眼流露出疑惑,却没有询问。
  “是我娘做的。”知他不信,迦夜淡淡一笑。“族里有种罕见的秘术,一名锁魂,一名移识。娘被掳上山后迫于无奈,就对我施用了。”
  “秘术?”听名字已十分诡异。
  “‘锁魂’能让人忘记指定的事,直到预设的提示出现之前,没有任何端倪可循。”她简单的解释,忽然浮起微笑,“据说原是用来安慰遇到负心郎的痴情少女,让她们淡忘被弃的痛苦。”
  “另一种?”
  “‘移识’比较危险。”她抬头看他,比了比自己的眼,“是用意志力控制人,强迫对方按自己的指令行动,被制者犹如傀儡,但这种方法仅对毫无防备,心志较弱的人有效。娘……中毒无法逃走,又不愿受辱,所以用在了我身上。让我……杀了她。”
  素白的脸有一瞬的扭曲,声音却平平如常。他默默的听,心底波澜翻涌,紧紧扣住了冰冷的小手。
  迦夜眉尖一颤,又说了下去。“用了一夜……嘱我背下所有需要牢记的事,再锁住了记忆,直到十一岁时开启。教王看出剑有些古怪,却没猜到秘术,幸好他试探的赐剑之时我才十岁,混沌未开,好歹瞒了过去。”
  “你十一岁想起了一切?”
  “嗯。”她垂下头,指尖轻轻抠着鞘上的饰纹,那是大朵大朵的花,拥有纤细而繁丽的花瓣,丝丝舒卷,像暗夜中隐秘的心事。
  “她嘱咐你报仇?”
  纤白的颈项如玉,发尾有点轻翘的细茸,让人极想触摸。
  她的话音很轻。“娘只是希望我活下去循机逃走。”
  “她很疼你。”
  心变得极软,几乎想侧头去吻一吻粉颊,安慰那一抹忧伤。
  或许被温柔的语气触动,迦夜仰起脸笑了笑。
  眉目若画,笑容清甜,黑眸盈盈似水,天真而稚气,柔美得不可思议。全然不同于过去面具般的表情,像一卷仕女图中的佳人突然活过来,明媚而眩目。
  一笑,花开。
  脑中蓦然眩晕,浑然忘了一切。
  若非那一瞬伤口压痛,险些……
  险些怎样,他不知道。
  只知道……
  那一笑真好。
  九微与千冥合力压下了教中的波澜。
  只称教王病重,由两人暂代一应事务。
  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逆谋,在干净彻底的清洗后已无一丝迹象可寻。
  代价是四人手上的精英消耗殆尽,除了九微私心匿下了淬锋营的半数精英,再无多余的武力。这点也为千冥深忌,目前与九微平分共掌的局面持续不了多久,四人皆知。
  看似平静的上层暗流汹涌,随时可能打破均衡。
  事变过去了三个月,四人再度聚首,赤裸裸的权力之争趋向白热化。
  “……如今各国都在刺探教中动向,三个月已是极限……”
  “……要是还没有一个正式的理由,教中的情势怕也稳不住了……”
  “……多方理政颇有滞阻,许多执事探问教王……”
  “必须有新的教王。”
  迦夜一语道破众人的心思,场面瞬时静下来。她淡漠的笑笑,对周围灼灼的目光视而不见。“迦夜自惭无德,对玉座并无非份之想,只盼有能者上位,必定全力辅佐,绝无二话。”一句话撇清了自身的立场,退出了争夺至高权力的中心。
  “雪使真个痛快。”半晌,紫夙似笑非笑,媚眼流转。“既是如此,紫夙也知能力不足,不敢竞逐玉座,只有等风使月使定出首尾,再做安排。”
  迦夜不欲插手,紫夙实力较弱,两人直言避让,局面顿时明朗。
  千冥与九微对视一眼,锋芒毕露。
  两个强势的男子对教王之位志在必得,皆知退一步任人宰割,言语中分毫不让,火花四溅,辩至最后几乎白刃相见。
  迦夜抿着茶水,紫夙支颐浅笑,坐看两虎相争。
  撕下了协力的面纱,利害的分野足以触动杀心,眼前不过是再度拉开的权争序幕,随着裂痕扩大,言语渐渐失去了效力,室内鼓荡的敌意压过了一切。
  僵滞了许久,无一人开言。
  迦夜合上杯盖。
  “时候已晚,无庸多谈,两位还是改日再议吧。”言毕转身而行,竟似毫不关心。
  “迦夜。”
  千冥的杀气忽然隐去,踱至她身后。拉起细白的手,衣袖滑落,他将唇压下去,轻舔臂上的一点鲜红,如焚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男子。
  “你想要的,我已一一做到,如今该轮到你遵守诺言。”
  室内一片寂静,暧昧的气息弥散,紫夙兴致盎然的挑眉。
  “何必那么着急。”漆黑的眼瞳看不出情绪。“我答应过的自会信守。”
  感觉到僵硬,千冥笑了,轻薄的神色似玩笑又似认真。
  “你的狗驯养得太好,撵走了都能自己回来,我怕再晚一点,属于我的会落到别的嘴里,那多可惜。”
  九微眼中泛起了冰霜,却默不作声。
  迦夜静立不动,任由肆意。半晌,用力抽回手。
  “今天晚上,我会去你房间。”

  36。同归

  他看她卷起袖子,用力擦洗千冥触碰过的地方。无法掩饰的厌恶,嫩薄的肌肤被反复摩擦,渗出了点点血红。
  “别擦了。”待醒过神,他已握住她的手,夺过了肆虐的布巾。
  迦夜没有反抗,愣愣的一动不动。
  呆了很久,天色一点点转暗,她起身坐在妆台前,拆开微散的发,用牙梳细细整理,重又挽得一丝不乱。
  脸很白,她取出从未用过的胭盒,吸了几口气都探不下手,烦乱的摔落在屋角。艳丽的胭脂散了一地,香气旖旎,给房中添了几许柔媚。
  “别去。”
  他揽住单薄的肩,镜中的素颜白如霜雪,近乎透明的脆弱。“你会后悔。”
  千冥在众人当前要求践约,无非是迫使迦夜表明态度,在紫夙与九微同盟的现况下,她确实太过冷淡,除了不得不表态的情势出言支持,多数都在观望,难免会引来千冥的猜疑。
  “……能杀教王,我不在乎这个身体怎样……”长睫微颤,她的声音清冷脆利,如冰斩雪。“他肯忍到这个时候,不可能再让。”
  “或者离开,不卷进这场是非可好。”知她素来意志坚决从不更改。他低声恳求,五内如焚。“你根本受不了别人碰你,何必为难自己。”
  “我答应过……”她说不下去,紧紧掐住了手心。
  虽然杀伐无忌,迦夜却一向守信,言出必践。若非如此,千冥也不会放心等到事成之后才染指。
  “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不如一走了之。”从未想过的隐秘希翼猝然脱口,他一时摒息。“或者放弃权位,和我一起离开天山?”
  垂首良久,迦夜抬起头。
  深如寒潭的眸子幽黑难测,突然浮出讥讽。
  “和你一起走,你以为你是谁。”
  锋锐如刀的话刺入心臆,立时见了血,冰冷得冻僵了感情。
  “我的决定,与你何干。” 她没有多看一眼,迈步出门。
  在门口顿了一顿,纤小的身子有种柔婉的倔强。
  “你赶回来我很高兴。”
  “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水殿之外,白石路径在夜色下延伸至远方。
  她忽然顿住脚,盯着远处一株高大的碧树,花期已过,层层青叶婆娑随风,夜鸟栖宿,万物一片幽静。
  树下,有重重的阴影,仿佛隐藏着一个看不见的世界。
  淮衣,如果你还活着……
  看到今天的我,会不会很失望。
  假如当年我不是那么无能……也许……
  女孩立了许久,默默低下了头。
  房间一片漆黑。
  姿势都不曾变过,第一次觉出寒意彻骨的绝望。
  夜,一分分深沉。
  每一分都如水火交煎。
  他不愿去想迦夜现时的情景,却又无法不想。
  想她微凉的肌肤,清冷的体香,想她在别人身下任凭轻薄,必定又是紧咬着唇。
  想她绝情的话语,讥讽的目光。
  那一抹冷漠孤绝的秀色,刺得人鲜血淋漓。
  由人轻鄙卑微至此,仍无法转身而去,找不出任何支持下去的意义,他恨不得将自己痛殴一顿。
  窗外沥沥下起了雨。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长得没有尽头。
  仿佛过了一百年,终于传来了几不可闻的脚步。
  门轻响,迦夜踏进来,衣上沾满了泥土,鞋污得不成样子,手里还提着一件东西,鲜血从腕间滴落,地上留下一行湿漉泥泞的足迹。
  没有着外衣,一身中衣透湿,紧紧贴着娇躯,黑发狼狈的搭在脸颊,水珠从小巧的下颔滚落,微寒的轻颤。
  “你……还在……”她露出一丝微笑,身子冷得像冰。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细白的指尖满是划伤,混着污脏的泥,捋起袖子,横七竖八的伤口在素腕上怵目惊心,缓缓渗出鲜血。
  无法按捺的杀机涌动,他转身便走,被她拉住。
  “你去哪。”
  “我去杀了他!”他振臂挣脱。
  未出几步被她从背后扣住,湿淋淋的手臂环住他的腰。
  “和他没关系。”她的声音很低,背心渐渐浸湿,他觉不出是冷是热。
  见他不出声,她将衣袖往上卷了卷,鲜红的守宫砂仍在。“伤是我自己划的。”
  僵硬的身体转回,目光诧异而迷惑。她却不再解释,放下了一直拎在手里的东西。
  “衣服很脏,我先去沐浴。”
  待迦夜从浴室中出来,他正盯着桌上的物件。
  她的外衣撕成了两块,分别包裹着一堆骨骸。一堆属于女子,显然年限较长,另一堆应该是尚未成年的男子遗骸。
  迦夜默不作声的取出两只玉坛,将骸骨小心的放入,细致的一点点装好。
  “这两具骨骸,一具是我娘,一具是淮衣。”肤色明净如瓷,迦夜黑发垂肩,神情平静,并无悲恸之色。“我夜里去挖了出来,我娘当年被草草埋葬,找到了又不能确定,所以滴血验骨,费了些时间。”
  “你……”放下了对伤口的疑问,另一个悬念接踵而至。
  “我没让他碰我。” 驯服的任他上药敷扎。看出他的迷惑,迦夜宛然一笑,似一朵冰绡的花。“用利益作饵,换得他答应再等几天。”
  窗外的雨停了,推开窗看了看,满天的繁星闪烁。
  她提起玉坛,示意他跟随,悄无声息的踏出水殿,穿过雨迹犹存的石径,越过黑沉沉的屋宇,来到了位于山道出口的司驷监。
  司驷监中一片寂静,一处偏僻的马厩悬着一盏孤灯,散出昏暗的黄光。
  推开门,里面竟然有一匹鞍辔齐备的骏马,背上驮着必要的行囊,正懒洋洋的嚼着草料。
  “时间紧急,我只来得及备了一匹马,可能……”她有点不自在的别过了头。
  身畔静了半晌,她正想再说什么,男子忽然翻身上马,一把带起她揽在身前,健臂有力的环绕。
  “坐稳。”沉沉的男声响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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