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熟悉的东西，熟悉的饭勺，熟悉的大锅。
此刻，灶台下的火焰正“啪嗒啪嗒”的往外溅着火花儿。
林湘看着菜板上为数不多的材料，陷入沉思。
外头大堂依旧在吵闹：“什么玩意儿，爷爷我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酒肆，看我不砸了个干净！”
女掌柜哪里忍得下，上去就与那大汉争吵起来。
厨房内只有那个丫头陪在林湘身边，跑堂的小伙计都嗤笑：“你一个丫头片子会做什么？逞个什么能……”说着，白了一眼对方，讽刺不已。
林湘两耳不闻，专心想自己的事情，她知晓，这对自己是一个好机会，若是能得了掌柜的青睐，便能长期在这儿干下去。
冬日里天气严寒，喝酒的人大多爱吃菜，此刻汤品便少不了。
林湘想了想，拾起菜篮里的苦瓜，萝卜，拿起灶台上一块儿腌好的猪肉，伸手拿起一侧的菜刀，在众人侧目之下“咣咣咣咣”不带停顿的熟练切起来。
原本正嘀嘀咕咕的小伙计顿时住了嘴，动作惊呆了一侧的丫头。
顷刻间，苦瓜，萝卜被切成圆滑的细片儿，苦瓜放在清水里腌渍，除去苦味儿。
拿起冰冷的猪肉块儿，菜刀一扬，刀光一闪，顷刻利落挥下。
肉馅儿要剁成沫儿状。
林湘将切好的猪肉放在小瓷碗中，伸手往肉馅里捏了一点盐，白糖，然后便搅拌起来。
做这道菜去除肉腥气可以用胡椒粉，只是现下没有材料，林湘将生姜，大葱利落洗干净，切成沫儿状，往里头混合着加了一把。
揉捏，搅拌，让生姜大葱，还有盐与糖的滋味充分融合在一起。
将做好的馅儿料放在一侧，林湘在锅里加了小半水，趁着灶台下正旺的火“咕嘟咕嘟”的烧起来。
片刻后，水里加了葱姜，将腌渍好的苦瓜里填满调好味儿的肉馅，在加上胡萝卜片，往水中一投，一个一个，开始在热水中飘飘荡荡。
半晌，随着水“咕嘟咕嘟”往上冒泡，苦瓜与肉馅儿的香味开始腾涌上来，一股子鲜香的味道，引得人开始流起口水。
“真，真香啊！”跑堂的小伙计眯着眼不禁叹了声，早已忘了方才对林湘的冷嘲热讽。
将煮熟的苦瓜与肉捞出，一个个精巧玲珑的摆放在盘中，将方才滚好的肉汤倒入盘中，“哗啦啦——”一大股子浓浓的烟雾衬着浓郁的香味瞬间飘散到厨房的角角落落。
淡淡的苦瓜蔬果味道，包涵着肉香气，没有腥味儿，鲜香的滋味，只是闻一闻不禁让人流出口水。
这是第一道：苦瓜酿肉汤。
做好这些，林湘想了想，问道：“有鸡吗？”
惊呆了的伙计看着林湘一连串不拖泥带水的熟练动作，木木道：“有，在旁边的篓子里。”口中生津，不禁吞咽起来，忽而反应过来懊恼不已，暗道自个没出息被一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
第二道菜，糯米酒烧鸡肉。
锅里清洗干净，倒入少许的猪油，加了些八角，桂皮，待油锅一热，将处理好的大块儿鸡丁一起连同葱姜放入“噼啪”冒着油星儿，“兹拉兹拉——”带着肉香味儿与热气，鸡肉与作料混合在一起，林湘便翻炒起来。
锅中鸡肉渐渐被炒出金黄的色泽，带着浓郁的香气，腾升上股股的白烟。
林湘一伸手，往锅里倒入清水，瞬间，弥漫着的肉香味儿飘散开来。
“给我点儿糯米酒！”
“滋啦啦——”加入米酒，肉汤瞬间“咕噜噜”沸腾起来，再加入盐与糖翻炒熟透，速速收汁儿。
带着晶亮的色泽，焦黄色的肉块儿裹着一层浓厚汤汁，格外饱满，冒着腾腾的热气儿，撒上翠绿的葱丝，飘着淡淡酒气的鸡肉就这般做好了。
“还不快端进去——？”林湘手中举着盘子，歪头疑惑的打量着跑堂的小伙计，问道。
“哦！”跑堂的小伙子咽了口口水，回神一般的“噌”的站起来，伸手就接过冒着香气的盘子和苦瓜酿肉汤往外头端。
“这是您的菜！”跑堂的伙计拼命忍住嘴里的口水，将东西放在几位面色沉沉的壮汉桌前。
为何会有这一幕发生？事情就要追溯到两天前了——
那一天冬至，白茫茫一片的街道上飘着大雪，不时有冷飕飕的寒风袭过。路上人烟稀少，大多步履匆匆。
“啪嗒”一个孤零零重物撞击的声音响起。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街道两侧，一个衣衫褴褛，头发乱哄哄，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道谢。
行路之人只是偶一侧目，大多面带嫌恶之色。
林湘勾着嘴角，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的笑容，甜甜的，带着些许满足，她黑黑的瞳仁紧紧注视着地上那一个小小的瓦罐，心里想着事情。
带上这个铜板今儿就有二十个铜板了，待会回了小庙里，就能拿着一些热乎乎的食物回去了，小彦今儿也不用饿肚子了。
天色逐渐黑暗，街道上再也没什么人路过。
冷风吹过，林湘双手紧了紧薄薄的领口，嘴唇有些发紫，她跪在地上的腿往前移了移，身子向前，紧紧抱住了那个小小的瓦罐。看来今日的收获就是这些了。心里有些失望，不过又有些满足。
瑟缩着缓缓站起，脚下一个打颤，林湘差点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脚好疼啊。
林湘一只脏兮兮的手指摸上裤脚，不禁揉了揉，休息片刻，不敢多停留的她立时站起来。
迈开脚步往前走，嘴里哈出的雾气飘飘悠悠。林湘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包子铺，那家的包子馅大皮薄，软软糯糯的面皮和鲜香的馅料咬上一口就会溢出点点的汤汁。
口中生津，林湘砸吧砸吧嘴连忙止住自己的幻想，快步往前走着。
领口猛然被一揪，林湘“啊！”的一声叫出来，脖颈一阵紧勒，怀里的瓦罐子一松，登时整个人“噗嗤”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啪嚓”脆生生的罐子摔在地面，碎成一瓣一瓣的，里面铜钱滴溜溜转了个圈，倒在地面。
林湘吃痛的揉着自己的脖子。
“呦呵，里面还有钱”粗噶的声音在林湘的头顶响起。
林湘猛然抬头，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歪歪斜斜的站着，一手已是探下，弯着腰摸上地面的铜钱。
胸口猛然一窒，林湘顾不得脖子和屁股的疼痛，身子迅速往前一扑，瞬时趴在地面，双手便护住了支离破碎的罐子。
“这是我的钱。”林萧死死咬牙道。
二：事情的起因
这是要给小彦买东西吃的，她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好不容易才要饭得来的钱财，怎么能给他！
林湘腰间重重一痛，顷刻挨了一脚。
“滚开！”壮汉发泄似的对林湘开始踢打。
林湘死死咬着牙，护着罐子的手指紧紧握住，身上实在是疼的厉害。
她用手撑着地面直起身，双目瞪得圆溜溜的直直看着壮汉“滚开，这是我的东西！”眼神冷的渗人，像是要把他吃了。
壮汉脚下一顿，双眸对上林湘的，顷刻像是被噎了一下似得往后退了两步。
忽觉一痛，林湘黑漆漆的手指上已是被破碎的罐子割开了小口子，咕咕的往外冒着鲜血。她怒目而视跌跌撞撞的大汉。
壮汉已然手指指着林湘鼻子：“小兔崽子……别以为爷怕你了……”却见林湘依然毫不惧怕的瞪着她，仿若吃人的豹子。
壮汉有些畏惧了，咽了口唾沫，不知怎的身上冷飕飕起来，缩了缩脖子，他骂骂咧咧：“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看爷！”大掌对着前面就是一挥。
“啪！”一声脆响。
林湘只觉一侧脸颊一热，顷刻乱哄哄的耳鸣起来，只觉一切声音都与她隔绝了，壮汉骂骂咧咧的吵闹声也不大听得清楚了。而后传来脸颊上火辣辣的烧灼感。
旋即只瞧壮汉歪歪扭扭的一步一晃的往一侧走开，嘴里还骂着：“什么玩意儿……看我不剜了你眼珠……”
林湘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眼里骤然蓄满了泪，滚烫烫的想要落下来。
“别哭！”林湘吸了吸鼻子，狠狠的眨了眨眼睛，然后默默低下头。
看着碎了一地的东西和散了一地的铜钱，心里却越发的难受。
这罐子是没法子要了。
心疼的将一枚枚的铜钱挑挑拣拣的拾出，放在手心，这时她才看见自己的手指红溜溜的。
另一只手抚上去不禁摸了摸，原是鲜血已然干涸了，她竟然连自己被割伤了都不曾发觉。
将二十枚铜钱挨个数了一遍，瞧一个不差后，林湘攥紧了手指，才牢牢把钱揣在掌中。站起身，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开始疾步往前走。
“老板，给我拿五个肉包。”林湘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发着微弱亮光的铺子前，清脆道。
正在般笼屉的男子转过头就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半大孩子，身上穿的薄薄且脏兮兮的。
“老板，给我拿五个肉包。”林湘以为对方一动不动的是瞧不起她，又重复了一遍，伸出脏兮兮的手掌：“我有钱。”
泛着光亮的铜板在林湘的手掌上躺着。
片刻，男子见此叹了口气，点头道：“你且等着。”而后便转身从铺子下头拿出一张纸包，伸手拿开笼屉，只瞧一股股浓雾乍然腾升。
笼屉里头躺着一个个白白圆圆的大包子，刚刚蒸出来的，热热乎乎。
男子伸手挑挑拣拣出五个，而后抬起头，见林湘双目一动不动的盯着手里的包子。叹了口气，男子又从里面挑出两个，放在纸包里，包好，递给了林湘。
林湘拧着眉头，盯着那纸包有些犹豫，片刻，还是道：“我……我只要五个……”声音细若游丝，怯生生的。
包子是两文钱一个，她虽有二十个铜板却不能一次花完，今儿的饭食有了，可还有明个儿，倘若一下用完了，明个儿若是要不到钱又该和小彦饿肚子了。
“不要钱，多出来的两个是送你的。”老板呵呵的笑了两声，看着林湘。
林湘下意识的想拒绝，可想要脱口的话却咽了回去。
是了，她如今有什么资本去拒绝别人的好心呢？
鼻子猛然一酸，林湘抬头看着男子，道：“多谢您……”
而后怯生生的伸出手，将掌心的铜板递给了包子铺的男子。
“下次再来。”
林湘抱着暖乎乎的纸包往一旁跑着，脑袋里还回荡着方才那老板的话，忽而有暖意涌上心头。
跑了不知多久，林湘七拐八拐的入了一个小巷子，然后便看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寺庙，“噌”的一下，便快步走了进去。
“小彦，今儿有肉包子吃了。”
……
“姐，真好吃。”林彦带着灰土的脸颊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对她满足的漾起一个笑容。
看着弟弟狼吞虎咽的吃着肉包子，林湘心里有些酸涩。
以前的她们哪里会过这种连饭都吃不上的日子？
她和弟弟是一起穿越来的。
那天正好是除夕夜，她和弟弟一起在家的庭院里放炮，谁知道炮火忽然爆了炸，结果本应是幸福满满的节日，顷刻间就只剩下了灰暗。
“姐，你也吃。”林彦从还是温热的纸包里拿出一个白胖的包子，塞到林湘的手里。
还有四个包子。
林湘低头看了看纸包里的包子，心里有些犹豫，肚子里咕噜噜的叫着，拿着包子的手却迟迟不肯移动。
“姐，你怎么不吃？”林彦疑惑的望着林湘，面色变了变，惊讶：“姐，你是不是不舒服，都跟你说了，白天我也出去要饭的，你就是不让我去……”叽叽呱呱的就嘟囔起来。
林湘闻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并没有反驳。
要饭……真的需要抛弃很大的自尊心，跪在地上给别人磕头，这种事如若不是连饭都没得吃，她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所以她不想让弟弟受这个苦。
将白白胖胖的包子凑近干裂的唇边咬了一口，林湘笑了：“吃了，我一点病也没有，所以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