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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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恋-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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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老师又拍拍她的肩膀:“别着急!覃峻还是孩子嘛!要允许他犯错误,也允许他改正错误嘛!” 

  几天过后,班里传开了第二期《最后的玫瑰》。这一期文章没有上一期多,却几乎都是针对学校对上一期刊物态度而写,措辞尖锐。可以看出,那里有覃峻的手笔,也有李江流,叶秋月、章薇、汪洁几个同学的手迹。 

  头一篇文章题目就让老师恼火—— 

  抗议书 

  班主任老师从章薇同学手里强行拿走第一期刊物,接连又采取伤害学生感情、有损学生人格的一系列措施—— 

  1.无视第一期的规定:内部刊物,限本班发行。擅自把刊物给许多老师传阅,擅自在家长会上给家长看。 

  2.无视编辑部对同学写稿署名保密的决定,暗中调查作者,损坏编辑部的信誉。 

  3.责令主编、副主编写出书面检查,而且要视其检查程度给予严肃处理。 

  本刊宗旨本在畅所欲言,老师的所作所为,严重挫伤学生感情,而且利用家长威势给同学施加压力,更是让人气愤。为此,我们向老师提出抗议,并希望老师能够主动改正错误的方法和措施,坐下来与本刊编辑部平等交谈。 

  第二篇文章是题为《谈不准谈的》。 

  老师讲,只要《玫瑰》不再涉及爱情的讨论,仍可以活下去。理由:学生一见爱情,就要联想,接着要影响学习,影响高考。很有道理,然而,细细一想,又奇了。马路上,汽车里,公园里,到处是一对对卿卿我我,甚至公开搂抱的情侣,最被吸引的算来还是学生的眼睛。写在《玫瑰》里的不过是象形文字,外面却是实形实体呀。所以,学生不能上街、坐车、逛公园,即便去也须用块黑布蒙住眼睛,由老师牵着,手可要绑电影、电视中,那些镜头比大街上多得多,学生看了无异于吸海洛因、注射吗啡。所以,电影、电视也看不得。窗外,树上,两只麻雀叽叽喳喳正谈情说爱;地上,那只平时威武的公鸡在低三下四向一只装模作样的母鸡求婚。夜深,一对野猫“幽会”时的乱叫……所以,学生须独居斗室,而且要时时紧闭窗户。 

  然而,教科书就那么规矩?就不提爱情一个字?《小二黑结婚》、《王贵和李香香》、《荷花淀》、《孔雀东南飞》……还有朱自清这“老流氓”写的:我用手拍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着你了。我送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吗?……所以,语文书万万学不得的。其他科就干净吗?英语里的 dear,husband,wife,Iove,marry to……自不必说了。就是数学课也有嫌疑呀。复数一章不尽是什么“i”吗?呵!可让小小中学生们如何是好啊!世界的“普遍的爱情性”,老师鞭长莫及。就连套子里的别里科夫,心中尚装过瓦莲卡,何况学生…… 

  下面空白处摘引一句话—— 

  青春是欢乐的季节,那么爱是我们的责任。 

  —约翰·盖伊 

  下面一篇文章题为——

  南北对话 

  N:咱们最后一朵玫瑰要被老师夺走。你说怎么办? 

  S:我想老师也是出于好心。本来嘛,今年要考大学了,还搞这等闲事?只是我觉得老师只看到这一点,没有看到另一点。 

  N:你说的另一点是指什么? 

  S:老师一直说咱们班早恋严重,为什么?我们也在问为什么,也在讨论。这本会让大家感情更健康发展的,老师却一见“爱”字,便如临大敌。实在是太不了解我们。 

  N:做为老师应该了解当代青年特点。青年学生不再满足于吃好、学好,门门五分就行了。还要生活好。 

  S:你这吃好、学好、生活好,和学校提倡的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可不一样呀! 

  N:实际上只有一个不一样,吃好,是为了身体好。工作毕竟是以后的事。而生活,学生就不需要吗? 

  S:你说得有道理。我们目前的学校生活确实有些枯燥,办一个刊物也算是给紧张的高考阶段生活一种调剂。 

  N:作文、摘抄、读后感……包括老师以前要大家交的日记,大家不愿意写。为什么?而《玫瑰》,为什么大家有这样大的热情?因为完全是我们自愿办的。它开在我们的心底。 

  S:这也说明它生命力所在。开始我们说要办这个刊物时,我真想象不出它会是什么样子。当我看到第一期,我惊讶极了。我忽然感到几年的同学陌生了,我从未想到我们的同学有这么丰富的内心世界。我们太需要交往,太需要彼此了解了。 

  N:是的。我们可以相互交往的场合太少了。这个刊物,就是交往的场所之一。你看,在这里面,有的同学写出了目前的思想,写出了对班上出现早恋问题的看法,谈人生,谈理想,谈爱情,甚至谈选择爱人的标准。也有的同学试着写一些小说和诗。也许,这都是中学时代的禁区?我们不该谈?而只配听老师们、家长们和大人们谈? 

  S:中国向来是敬老的社会,从来看不起青年。但我说青年虽然没有经验,但不等于无知。我们无须总是垂首聆听长者没完没了的教诲,去循规蹈矩。我们不需要别人替我们思考。我们有自己的头脑。 

  N:想不到,你比我还要激烈。你这样说,不是不要老师了吗?排斥老师的教育了吗? 

  S:不是不要老师,而是不要老师事事捆住我们的手脚。青年人最有资格谈人生。谈爱情,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一般讲,谈人生,老师允许。但人生包括多方面。爱情乃至家庭也是其中的方面。为什么只允许谈一个方面,不允许谈另一个方面呢?大家的生理发展到这个阶段了。因此,我想请老师帮助我们,而不是制止我们。 

  S、N:我们还幼稚、还需要力量帮助。老师就是这股力量的代表。老师,请理解我们。也请帮助我们吧! 

  第二期《玫瑰》到达容老师的手里,容老师再也不能容忍了。覃峻非但不做检查,相反变本加厉,根本没有把老师放在眼里。她立刻在班上宣布撤消覃峻班长的职务。班长由叶秋月来担任。容老师觉得她人老实,起码没有出现象覃峻一样搞对象的事。 

  谁知,容老师话音刚落,叶秋月站起来说:“这个班长,我不能当!” 

  容老师本想问:“为什么?”但话尚未出口,覃峻象被弹簧弹了起来,说:“容老师,班长我可以不当,但请您说明我究竟犯了什么错误?就因为我和范爱君利用暑假去了一趟敦煌?就因为我和同学们办了《最后的玫瑰》?……” 

  “你不要说了!就这样定下了!”容老师打断了覃峻的话,然后转身对大家说,“我提醒大家。不要以为你们马上就要毕业了,翅膀硬了,就可以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你们的毕业鉴定还都要由我来写!” 

  说罢,容老师走出教室。 

  全班骚动起来。容老师听见了大家对她的不满,甚至还有哭声。走在楼道里,她悄悄地掉了眼泪。我为了谁?还不都是千里扛猪草——为(喂)的都是你们吗?她委屈、恼怒,真是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泄发泄! 

  迎面走来乔安娜。乔老师想劝劝她:“容老师,您还生气呀! 学生愿意办刊物就让他们办嘛!他们想讨论讨论爱情,让他讨论嘛,你干吗什么都要管?……” 

  容老师根本没有听完,理也不理,转身走了。 

  第二天,方校长把容老师请到校长室。 

  “容老师阿,给你样东西看。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呵!” 

  容老师接过方校长递给她的一张纸。她一看就气懵了—— 

  尊敬的方校长: 

  我们请求能给我们调换一下班主任。容老师虽然辛辛苦苦,但她太不理解我们,所做的一切太伤害我们的感情和人格。请您考虑我们学生的意见,请原来曾经担任过我们班主任的钟林老师来当我们的班主任。在他担任班主任的时候,他理解我们。我们相信他会当好我们的班主任的。 

  下面是一排排大约有二十几名同学的签名。容老师只看见为首的第一个签名是覃峻,其他人名都没有看清。她眼前金星一冒,眼睛花了,顿时头重脚轻,险些晕倒在这里。


第  十  三  章

  1 

  叶秋月的日记—— 

  1980年 9月 22 日 阴转多云 

  前两天,覃峻说要出个刊物,向我要稿时,我没有写。今天《最后的玫瑰》出来了。真没想到,出得真不错,吸引了每一个同学。第一篇是小说《蓝蓝的天》,我一看就是李江流写的。他真行,还会写小说,我看里面好象是写我。但怎么又多出一个她?她是谁呢?也许,是我瞎想。小说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怎么见得那个学滑冰的“她”就是我?他也没写她磕掉一个门牙!他故意,好显示他的才华。哼!还有几篇文章写得也很有意思。只是那篇《写给男人的话》,太气人了! 我在上面狠狠批了他一通。不知道是哪个男士写的!

  1980年 9月 25日 

  家长会,爸爸去了。我最不愿意爸爸去,他倒偏偏去了。 

  容老师对待《玫瑰》的态度,全班同学都很生气。本来,大家觉得她还是辛辛苦苦的,同情她,也尊敬她。这一下完了。我就知道爸爸和容老师一个腔调。果然,从学校回来就开始训我,而且一再问:“你有没有给《玫瑰》写稿?”看他瞪圆的眼睛和乍起的胡茬,我真生气!怎么?《玫瑰》难道是反动刊物?又来这一套!我最讨厌爸爸这一套。 

  他使我想起七六年的“四五”运动,三叔不就是因为在纪念碑前写了几首悼念总理的诗和几首嘲骂江青等人的诗,爸爸也像现在一再追问:“你有没有给纪念碑送花圈写诗?”爸爸从来就是这样,好象他的革命立场最坚定。从部队转业就做政工干部。他的脑子全是政工,没有一点人情味儿。妈妈也是那德性!三叔说没有。爸爸不相信。那时侯,三叔还在山西插队,回到北京就住在我家。趁三叔不在,爸爸和妈妈竟翻了三叔的东西,最后,查出许多诗和挽联。其中有一首挽联是:千秋青史不忍魂去,三寸春晖难报恩来。能写出这样挽联的三叔,会写出反动诗吗?爸也不想想!他竟把诗全部上交了。三叔被捕了。这就是爸爸! 

  今天,他还有脸这样训我?爸爸这大半辈子,似乎专门找别人的毛病。他老保持着“警惕性”。今天他算逮着了。我不管,我跟他吵。妈妈劝,秋菊熨衣服,秋明听录音机。家里乱成一锅粥。 

  哼!我忽然又想起三叔。显然我一直盼望三叔回来。三叔在我心目中是英雄。粉碎“四人帮”以后,三叔无罪释放,又考上大学。可我要是三叔,我就远走高飞,永远不回来! 

  和爸爸吵了一架,我痛快了许多。 

  1980年9月 27日 晴 

  今天,第二期《玫瑰》又出来了。这一期,有我和李江流合写的一篇《南北对话》。这是李江流的主意。他真会写文章。他适合考文科。可我问他,他告诉我他偏偏要考理科。我又问他为什么?他不说。他好象有心事。有什么心事呢? 

  我犯嘀咕了。我想起了《蓝蓝的天》中那个她?是这心事?真有一个她?她是谁? 

  一想到这儿,我总看他。我觉得他也不自然起来。可恨的《玫瑰》! 我骂起《玫瑰》来了! 

  1980年9月 29日 晴 

  今天,容老师大发雷霆,撤掉覃峻班长职务,居然让我来当。我哪里是当班长的材料!回家我把这话当笑话说,爸爸又批评我了:“让你当,是老师对你的信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老师讲话呢!”妈妈老说我对爸爸态度不好。能好吗?爸爸的话总是那么不受听。我当时就顶了他一句:“要想当官,您当去!”气得他半天没喘上气来。怎么?我说得不对?“四五”运动后,他不当上了处长?粉碎“四人帮”后,他又下来了。最近,听说他又要上去呢。我真从心眼里看不起爸爸。 

  1980年10月1日 

  今天是国庆节。学校没什么活动。我真希望李江流能到家里来找我。可是他没有来。我想去找他。可是,没敢。在《玫瑰》里,对爱呀,包括爱人呀,谈得那么露骨,可见了面,在一起,却又没什么话。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我很想把我的真实感情告诉他。真想!尤其是他那可气的小说里有了个似有似无的“她”,我更想对他讲。如果他爱我,我就爱他,争取和他考同一所大学。如果不爱,那也算了。我不能总这样自己折磨自己。我太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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