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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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恋-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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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我干!能不能干好,我不敢保证!” 

  “你前半句话,我喜欢。后半句话,我不喜欢。要干就要干好,别给自己留后路!” 

  方校长和钟林都笑了。 

  钟林沉默片刻,对方校长说:“不过,丑话得说在前面,既然干,我得和您讲讲条件。” 

  方校长深有知人善任的经验。象小钟这样的人,如果是硬着头皮接受了任务,什么条件也没提,那他一定是应付了事,就如同一年多前,他刚到校接受了高二5班的班主任时什么话也没讲一样。现在,他自己谈条件了,他就有了破釜沉舟的劲头了。方校长喜欢他提条件。 

  “讲吧! 要多少枪?多少马?” 

  两个人又都笑了。 

  “第一,覃峻班长的职务不能撤,《最后的玫瑰》刊物也不能停。” 

  方校长点点头:“学生自己能办刊物是件好事嘛!” 

  “您这样认为太好了。您常说要把学生培养成有创造性的人材,而不是只会应付考试的机器人。我认为学生们能够创办刊物,覃峻和范爱君敢于远走敦煌,应该算是富有创造性的活动。尽管能挑出很多毛病来,但不能否定。” 

  “你说得对。我们有些老师的教育思想总是想把学生管得言听计从,老师说什么是什么……” 

  “这只能培养奴才。” 

  “你说得过了。” 

  “过了?‘文化大革命'以前,用这种教育方法教育学生,吃的亏还少吗?” 

  方校长笑了笑又问:“再说你的第二条!” 

  “第二,高三5班出现这些事情,我是说事情,而不说问题。早恋现象呀,刊物呀……都和爱情有关。说明同学对这方面很关心。可咱们学校一律不许学生谈这个字眼。仿佛这个字眼一到了学校就贬了值……这里有没有我们学校教育的问题呢!另外,这种早恋从宏观来看,对于社会有没有推动的因素?值得探讨……” 

  “说下去!说下去!”方校长饶有兴趣起来。 

  “本来我是主张‘无为而治'的,这类事不宜管得过严,过严了会适得其反……通过这一年实践,我觉得‘无为而治'对中学生不完全适用,应该积极引导……大禹的父亲鲧治水的方法是堵,结果是越堵水害越大,大禹接受了父亲的教训,改用了疏导,水害被治住了……我想既然学生们关心这个事情,不如索性摊在桌面上来。越是不准谈,不敢谈,就越神秘,学生就越关心。” 

  “你说的有道理。你准备怎么谈?” 

  “我想现身说法,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同学们一起探讨一下爱情这个……千古难解的难题。” 

  “有意思!有意思。老师谈自己恋爱经过,你不怕给学生留下话把儿,以后笑话你?” 

  “只要是真诚的,就能以心换心。我只是谈自己对爱情的认识,并不想强求学生接受。学生也可以谈他们的认识。大家一起探讨,一起来解这道难题。” 

  “那你不怕这样会影响正常的学习吗?” 

  “不谈就不影响学习吗?更影响!而且,会使学生对爱情更认识模糊。就象变戏法的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了,大家也就不那么瞪着大眼睛去胡琢磨了。” 

  “你这个比喻!可有损于爱情这个神圣的字眼呵!” 

  “任何比喻都是蹩脚的!” 

  “好! 好! 你这个想法很大胆,我支持!目前,早恋现象不仅是你们一个班,也不仅是我们一个学校,可以说在全北京以至全国的中学里,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大家都感到了,但很少有人从时代,从历史,从社会学的角度,以及从现今学生的生理、心理特点去研究它。马卡连柯说过:‘任何时代任何民族的教育家都否定爱情。'……当然这是马卡连柯用一种带揶揄的口吻讽刺说的话。做为一名教师,不仅要教学生各科的书本知识,还应该教学生生活的知识,包括爱情方面的知识。所以,我很希望你在这方面探讨下去!小钟,我相信你。” 

  钟林望望方校长,显然,在这方面,方校长一定在研究,在思索。 

  “对于学生这类事情的处理,一定要小心。容老师工作很认真负责,但好心没有办成好事,就因为她操之过急,伤害了学生的自尊心。可以把做这类早恋学生的工作比做医院里的心脏手术。这是禁区,不到万不得已,一定要谨慎,不要轻易去开刀。” 

  “您这比喻很精彩。” 

  “这可不是我的发明,是苏霍姆林斯基。” 

  “苏……什么斯基?” 

  “苏霍姆林斯基。苏联的教育家。他有两本书,我借给你看看。” 

  方校长开始找书,找到了苏霍姆林斯基的《关心孩子的成长》和《爱情的教育》两本书,同时找出两本《青年心理学》一起给了钟林。 

  “喏,这就是我给你的人马和枪!” 

  钟林拿着这几本并不太厚的书,对方校长有种崇敬之感。这个把一辈子心血都倾注在教育事业的老人。虽然已到了迟暮之年,“文化大革命”给她带来一身伤残和一身疾病,却仍然在寻找着和学生们息息相通的共同世界。仅仅这一点,就让人感到了可钦可敬。而这几本书,他竟一本也没有看过。他仅仅是凭自己的良知干事。这怎么能当好一名老师呢? 

  “当好一个老师不容易呵!世界上,再伟大的人物,哪一个离开过学校,离开过老师吗?这就是老师的责任感、光荣感。”方校长感慨地讲,“世界上没有一种职业,可以赶上教师的职业!” 

  “是呵,做为一名教师,不仅要教学生各科学习的知识,还应该教学生生活的知识,包括爱情方面的知识。”钟林又想起方校长刚才讲过的话,很想再重复一遍,同时,再加上一句:“还应该教学生有关性方面的知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说。 

  2 

  重新回到高三5班,钟林只觉得近一年的时间似乎停滞了。一切和他第一次到这个班集体来时一样。四十几名同学的眼睛在望着他,充满着对他的信任。这目光让他欣慰。此刻,他自信,又不自信。他怕辜负了这样的眼睛。 

  本来,教导处的邱老师要陪他一起来的。新官上任嘛,总要有个讲头。他谢绝了。学生和他并不陌生,用不着再做什么介绍。他自己来了。当他在教室门口刚一出现,全班同学响起热烈的掌声。与其说是表示对他的欢迎,不如说是学生在庆贺自己的胜利。钟林很能体会这些学生心中翻腾的小九九。 

  “同学们,今天,重新站在你们班这个讲台前,我……我该怎么说呢?” 

  钟林有些激动,一时说不下去了。同学们静静地听着,没有发出一点点声响。 

  “我很感谢你们的信任。能不能干好,我没有把握,但我一定尽力尽心。” 

  这是钟林的心里话。这一次当班主任,与上一次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他要尽力。并不是所有人对工作都能尽力的。也并不是所有人尽了力就把工作干好的。所以,他还要尽心。尽力尽心。他想了半天,想出了这四个字,表达自己的心情。 

  “今天这节课,我想先不讲课。我想先来谈谈我对爱情的看法。而且,想谈谈自己的经历……” 

  全班立刻活跃起来。他们没有想到,钟老师会来这么一手。 

  “为什么我想这么做呢?因为,这不用我说你们自己也知道。你们班,有些同学早早就涉入这个深深的海洋了……” 

  全班笑了起来。他们并不感到脸红。而是感到好玩。因为从钟老师略带揶揄的口气中,他们知道并没有过多的责备他们。 

  “也许,我对于你们搞对象的百分比还不大清楚。当然,我指的是所谓的搞对象。你们别不爱听。你们这么大年纪搞对象,有你们纯洁的一方面,但也有你们幼稚的一方面,甚至荒唐可笑和愚蠢的一方面。我说的不差吧?” 

  大家又笑了。 

  “既然大家关心,说明你们对它还不大理解。越是不大理解,也就越想追求,越想得到它。正象一首歌里唱的‘爱情象一只鸟儿,谁也不能驯服它,没有人能捉住它,你要捉住它,它拍着翅膀飞走了。你要寻找它,它就躲避。你不要它,它又飞回来了。'爱情,比陈景润研究的那个哥德巴赫还要哥德巴赫。” 

  大家更加活跃起来。 

  “心理学上说,象你们这样年龄的学生,处在‘性的萌动期'……” 

  班上的同学,有的叽叽笑,有的睁大了眼睛,有的垂下了头,有的用手指绞着手指……在他们接触的这些老师中,这是第一个把“性”这个词搬到教室里来。 

  “可以这样讲,这种年龄是危险的年龄……这种时期性的成熟与人的成熟并不成比例。从生理上讲,你们的第一性征以及第二性征发展得很快。但从精神上讲,你们还远远没有成熟。两者之间的不平衡,便是你们班,也是所有中学生存在的危机……” 

  这些有些抽象的话,没想到同学们听得很入迷。正象钟林预料的一样,对于这方面的知识,他们一知半解,如同旱地,渴望雨水的浇淋。而我们原来教育内容中,基本上是排斥这方面的内容,这与学生的要求,也不成比例。 

  “下面讲讲我自己。”讲到这儿,钟林嘴唇一动,微微一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别人。那笑的意味令人难以捉摸。 

  “和你们一样,上高中时,我也还不成熟。可以讲,比你们还不成熟。那时咱们这所学校是男校。搞个活动,都要和女校的同学一起搞。国庆节之夜的狂欢,每年一次。我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打篮球行,跳舞不行。而且,越不行越不愿意练,常常在练舞时逃跑。等到国庆节那一天晚上,我就露了怯。我的舞伴那个女同学……用你们班上发明的词,她长得很……‘比由'。开朗,爱笑,老远就能听见她笑。是她的笑声吸引了我。可她和我跳舞受了罪,我总踩她的脚。她穿一双白网球鞋,一双袜口带红边的白袜子。结果,她的鞋和袜子被我踩得黑黑的。她还在格格地笑。 

  我很过意不去,也很尴尬。那时候,奏的乐曲不象现在这么花式,也没有什么迪斯科,大都是广东音乐,《步步高》、《紫竹调》、《金蛇狂舞》什么的。我实在不想跳,又想逃跑,谁知被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攥住我的胳膊。让一个女同学的手挨到自己的胳膊,我当时脸一下子就红了。那时候,我们远不如你们现在开化。可以说,还有许多封建意识。男女方面的事,更是一窍不通。 

  ‘干吗跑呀?'她笑着问。 

  我说:‘我……' 

  ‘来,我教你。' 

  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她学。不过,我的乐感和腿脚一样差。还是踩她的脚。我的脑门子出汗了,又不好意思跑。…… 

  一曲下来,我看她挺累,我还没有学会,觉得对不起她,想对她说几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等乐曲起来,她又向我伸过来手,我不好意思拒绝那双热情的手。说心里话,也很想再握握那双温暖的手。我又跳了,一直到晚会结束,她一直在苦苦地教我,我却一直也没有学会。我太笨了。 

  我对她说:‘你看……我太笨了!' 

  她笑着说:‘你笨什么呀?我看过你打篮球,挺灵的嘛?'说完,她便跑走了。 

  她看过我打篮球,而且还有印象。这普通的一句话,让我的心久久没有平静。你们自然知道,这种年龄,对女同学最敏感,常常为一句话,一个动作,莫名其妙激动半天。后来,通过我们班的文艺委员,我知道了她的名字,还知道她是她们学校学生会的文艺委员。 

  以后,在上学的路上,我时常碰见她,只是点头笑笑。我很想见到她,见到她,心里就高兴。每天上学,只要在路上见到了她,一天的课上得都痛快,见了她,我常常胡思乱想:明天见到她,一定和她主动打个招呼。甚至想买两张电影票,给她一张……可下一次见到她,还只是点点头,笑笑,擦肩而过。她总是笑,却显得很矜持。我也没有勇气。于是,我只好盼望第二年国庆节快快到来。 

  第二年,国庆节还没有来,‘文化大革命'来了。什么‘文化大革命'呀?是大革文化的命。跳舞,被当成‘四旧'铲除了。国庆节之夜的狂欢只好留在梦里了。第二年,我要到北大荒插队。临走前,不知怎么搞的,我很想见见她。希望她也去插队。而且,也是去北大荒。我问班里的文艺委员。他见我问她,吃惊地望望我:‘怎么?你还不知道?她死了呀!'她是在 ‘文化大革命'那一年,红卫兵威震红八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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