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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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恋-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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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5)班跳迪斯科,又爆了一大新闻,在全校传开,在全体老师中议论纷纷。如果不是这天下午又发生一件事,冲淡了这件事,恐怕议论还不会中止。 

  公安局来电话,让学校派人去领梁燕燕。事情又出在高三5班。 

  石老师去领梁燕燕。当天下午,邱老师把钟林叫了来:“又是你们班出的事!一起来审审梁燕燕吧。” 

  在教导处旁的一间房间里,石老师坐在当中,俨然象主事的法官。钟林坐在旁边,邱老师把梁燕燕带进来,嘱咐他们二人道:“梁燕燕不是初犯,你们一定要好好教育她,视其态度给予处分!”因为还有其他事情,邱老师先走了。 

  钟林望着这个微胖的梁燕燕。大概在公安局待了几天,饭未吃好,觉未睡好,脸色黄黄的,眼皮肿肿的。她这个样子与她实际年龄不相符。过分发育胸部和臀部,使人觉得她不象中学生,倒象个少妇。她怎么堕落到这种地步呢?钟林问自己。他重新上任当高三5班班主任以来,她很少到学校来,即使到学校也是老老实实的,不到校时总有病假条,钟林对她忽略了。她没有卷入由于《玫瑰》而引起的风波,却卷进校外更深的波澜之中了。 

  游晓辉和她断绝关系后,她便开始寻求新的刺激,认识了校外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她的母亲对她的事从来不管,只管自己寻欢作乐。这几年,她人老色衰,几个原来和她相好的人渐渐不来了。她染上了喝酒的嗜好,常常喝得醉醺醺,打发夜晚寂寞的时光。第二天上班,常常是头重脚轻。前几天上班时,电瓶车开过来了,不住撳喇叭,她竟然没有听见,电瓶车撞倒了她,一条腿骨折了。她被送进了医院。女儿毕竟还心疼母亲,不管这母亲是如何不争气,对不住自己的女儿。梁燕燕想给母亲补一补身子。她没有钱,那几个好朋友对她讲:“这好办,一句话的事!”很是仗义。她在泥塘里陷得更深。她无所谓,还觉得挺有乐子,又能拿到钱,不仅能给母亲买东西,自己也能买衣服、化妆品呀……这就是一个人最可悲之处。她明明吞咽下了毒果,却以为吃的是新鲜的水果。 

  前天,就在班上组织晚会的时候,在一个单元楼房的住宅里,窗帘低垂,灯光暗淡,也在组织一场晚会。一群青年男女已经喝得酒气冲天了,录音机播放着狂放的音乐……然后,晚会主要几个人物登场了,其中便有梁燕燕。她和她新交的几个朋友在表演刚刚学到的脱衣舞。外衣、内衣、背心、乳罩……一一随着乐曲,扭动着身子,扔了出去,扔在看客的身上。疯狂的嘻笑声和乐曲交织着,这对于跳舞者和看跳舞者都是一种强刺激,可以看出他们的身上有着过分充沛的能量,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释放。他们便寻找到这个地方。有外国的录相、画报。据说,他们还准备请外国人光顾。 

  当然,这对于梁燕燕虽然不是久经沧海,但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昨天,公安局包围了他们。几天和审讯,念其初犯,又是中学生,才把她放了出来。 

  钟林感到触目惊心。“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钟林的脑子忽然想起了这句话。他记不清这话是谁说的了,但他此刻才真正感到教师这一行的可贵……面对这些中学生,在这新旧交替,新旧混杂的时代,光教书本文化知识太不够了。一定要教他们生活知识、爱情知识和生理卫生知识。他们对生理卫生知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或半知半解。“他们实在太不懂得,性虽然是人的自然属性,但也深深打上了社会的属性。它和社会、家庭、道德、伦理各方面是联系在一起的。人毕竟是人,不等同于群居、只满足感官刺激和繁衍后代的动物。钟林很想对学生们讲讲这方面的知识,虽然,他自己也讲不深刻。他也很想再找方校长,上午方校长对他讲的话,他没有反驳。现在,他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意见讲给她听听。迪斯科毕竟还是健康的,真正不健康的是这种脱衣舞。中学生的课余活动太枯燥了,尤其是毕业班,简直如牛负重,让众多的功课压住了,喘息不得。实在是该给他们多组织一些活动。但不是那种他们听了就烦的报告会,不是那种他们不爱跳的迎宾舞。丰富他们的课余生活,陶冶他们的精神生活,太必要了,太必要了…… 

  钟林脑子开小差了。他没有听清石都是正在厉声问梁燕燕什么。忽然,他听见石老师一拍桌子,才把他的思绪打断。 

  “你还有脸哭!有什么不好意思讲的?早知道害臊,你早就好了,还等着今天。讲!” 

  钟林看见梁燕燕在嘤嘤哭泣。 

  “讲啊!你到底和几个人发生过关系?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怎么发生的?谁主动?……” 

  下面的问题问得更加细致,那应该属于科学方面的事情,问它干什么呢?难怪梁燕燕羞于回答。即使是正常的患者到医院,接受大夫和言悦色的提问,也要挂不住脸的。钟林实在不明白石老师要问这些干什么。他便捅了捅石老师,示意他别问下去了。 

  石老师厉声对他说:“你不能可怜她!她这号的人,早是门前发大水,浪到家了!必须让她老实交待,一点一滴不能漏!下次,要不她还是不长记性,撂爪就忘!梁燕燕,你快讲吧!在这里,不讲光哭是过不了关的!” 

  梁燕燕只好讲了,先是吞吞吐吐,禁不住石老师一再紧逼,她也就豁出去了。梁燕燕近乎一种发泄的心理。 

  钟林实在听不进去了。他无法阻止这种非道德,也是非人性的谈话。他也很难理解教导处对落后同学的思想工作怎么可以这样进行,就如同公安局的法医审问犯人!他悄悄地推开门,出去了。

  4 

  对于像梁燕燕这样堕落较深的同学,是很难挽救回来的。钟林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不忍心,或者说甘心让她就这样像小陔坐滑梯一样,一下子就出溜到底。怎么也应该尽尽班主任的义务。死马当做活马医吧!他准备找梁燕燕进行一次深谈。他相信,像梁燕燕这样自幼失去家庭温暖,又过早有了性体验的女孩子,受到的大概除了她的所谓好朋友们的挑唆、艳羡、刺激之外,大多是人们的冷言冷语、白眼、嘲骂和批评,很少有人像关心正常的学生一样,和她进行一次平等的,对她的未来真心关注的谈话。当然,他不能保证这样的谈话能有多大的作用。很可能是无用功。即便是无用功;他也要谈一次。他下了决心。 

  梁燕燕又没有来上课。钟林来到她的家。窗帘低垂,门虚掩着。莫非还没有起床?钟林敲敲门,叫了一声:“梁燕燕!” 

  “钟老师呵,您进来吧!” 

  钟林推开门,梁燕燕早已经起了床,正对着大衣柜的镜子扭动着腰身。她新换了一件外衣,自我欣赏哩。见钟老师进来,她转过身,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钟老师,充满挑战式的野性。谈话从哪开始呢?钟林思忖着。一时的沉默,两个人都在揣摸着彼此的心思。 

  半小时前,石老师也来过这里。石老师是“文化大革命”后期从部队转业的,开始被分配到区环卫局,虽然当一个小头头,但天天和一帮倒垃圾、掏粪便的工人打交道。正巧赶上法批儒,工宣队进驻学校,他便从环卫局跑到教育局掺沙子来了。教育局要派工作组,到一些“落后”的学校去。他参加了工作组。可惜,他的能力太差,连份简报都整不出来。于是,便让他到建安里中学教初一政治。他出身好,又是转业军人,教政治正合适。谁知他的政治课教得也不行,学生不欢迎,上一个班的课,一个班乱成一锅粥。虽然,一进校,他就三番五次到方校长家里拜访,又是汇报思想,又是求教经验,逢年过节还要送上点礼。但是,方校长为人正直,对他实在不“感冒”。便不让他教政治,让他到总务处搞后勤。粉碎“四人帮”后,他看出来了,知识份子吃香,自己没文凭,业务又不行,很难在学校混。他便瞄上了邱老师。邱老师被提拔成教导处主任,他就开始拍邱老师马屁。他想得很周全,方校长年龄大了,快退休了,邱老师正当年,以后还会升上去的。这些年在社会上混,靠山和关系的厉害,他懂得太多了。正赶上他追求乔老师失败,一连几个对象也都告吹,热心的邱老师给他介绍了个对象。说实话,这对象他并不满意,但是邱老师介绍的,他还是同意了。他对邱老师说:“邱老师,您真是太关心我了!那么多对象都没成,就您介绍的成了!”别看他教学业务差,但训斥学生,尤其对付那些嘎杂子琉璃球,他还是有些办法。他的“凶”,颇能镇住一些学生。因此,他想从后勤调到教导处,邱老师竭力向方校长保荐他。方校长虽然不喜欢他,但邱老师的意见,她还是尊重的。他调到教导处,一改“凶”样,又变成和邱老师一唱一和,唱起红脸了,对付学生,整治学生,他越发有经验了……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对教师职业并不满意。在他和无数学生,尤其是象梁燕燕这样逐渐滑下去的学生,打交道的过程,他有一种猥琐的心理。对学生堕落的行为,他有些想入非非,邱老师为他介绍的对象,从一开始就不满意,现在常常发生龃龉。妻子也不满意他,常常抱着孩子回了娘家。他想到过离婚,又不敢。他生来也是个胆小的人。于是,他有时候想从学生身上寻找一些失落的感情。刚才他来到梁燕燕家。他估计梁燕燕为了不被开除或减轻处分,一定会听从他的安排。可是,事到临头,他失去了勇气。想占点便宜的念头没打蔓,就蔫了尖。他走了。 

  不过,这一切,怎能瞒得过梁燕燕的眼睛?“请坐呵?钟老师!”她用一种异乎寻常的语气对钟老师讲。她把对石老师的怨恨,发泄在钟老师身上。 

  钟老师哪里知道刚才的事情,和梁燕燕心中此刻涌出的念头。他没有坐,只是对她讲:“梁燕燕,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高三快毕业了,马上要走上社会了……” 

  话未说完,梁燕燕不耐烦地打断了:“走上社会怎么啦?还不让我活怎么啦?” 

  这话惹人的火。不过,钟老师还是耐着性子:“活,当然都可以活。问题是怎么活法?” 

  “怎么活法?您是怎么个活法儿?” 

  这话噎人肺管子。钟老师停了片刻,依然耐心地讲:“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现在还年轻,你不知道有人是毁坏你,利用你……” 

  “钟老师,这话您说对了!现在社会上,人和人不都在互相利用?都这德性,全是人吃人,我早看透了!尤其是男人,更这德性,包括你们老师也不例外……” 

  这话让钟老师难以容忍:“你太不了解老师了,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腔调来说老师?” 

  “我不了解你们老师?我太了解了!” 

  “老师哪一个不是为了你好?为了你象个人好好地活着,将来好好地工作,好好为国家做点儿贡献……” 

  “算啦,别说这些骗人的话了,怪好听的。我见过的海啦,少跟我玩‘猫匿'了!” 

  钟老师实在不理解此刻她为什么这样讲话。平时对钟老师,她还没有这样放肆呵! 

  “钟老师,我说的不对吗?您别生气!刚才石老师来了,您知道他干吗来了吗?” 

  钟林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与梁燕燕如同两条河,各有各的流向,根本汇拢不了。 

  “他是又想吃鱼又怕腥。老师?他不也是老师吗?钟老师,我见过男人,甭看开头说得多好听,兜多大圈子,到末了,最简单不过,就那么回事……” 

  钟林实在难以忍受她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他多少摸清了一些她现在的思维渠道。她象一条污水,在一步步流向暗沟。 

  梁燕燕根本没有注意到钟林脸上感情的变化。她越说越来气,越控制不住自己,忽地扯开衣服,露出鼓鼓的胸脯:“怎么样?钟老师,现在这屋里没别人,就您……” 

  “啪!”她话还没有讲完,只觉得眼前金星四射,脸上着着实实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北大荒撸过锄把、扶过五铧犁的大手,劲头比一般老师要大。她被钟林这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打懵了。 

  “你还是个人吗?” 

  钟林双眼在冒火,宽厚的胸膛在急剧起伏。 

  “钟老师,您……” 

  “你别喊我老师,我不是你老师!” 

  钟林扭身就走,走到门外,他又转过身来,他觉得刚才自己太冲动了,和缓了一下语气又道:“等你冷静下来,想好了,还想做个人,不想继续堕落下去,你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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