纭锁重楼- 第59部分

　　第十一章　远林屋散尚啼鸦

　　有诈啊有诈！
　　从当初的不认同到现在的势在必得。
　　朱棣啊朱棣，演戏要演全套的，半路就把小尾巴露出来，那多没意思。可惜了，他的小尾巴虽被我捏在手上，可其动机我还摸不着，最终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过年的时候发生了宁妃行刺未遂的事情，实为晦气。整个宫里所有人都胆战心惊，惴惴不安，生怕朱元璋一个恼怒摘了自己的脑袋。
　　这种非常时刻，我也随大流地躲在自己窝里，明哲保身。
　　希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当我正围在暖炉边上布置棋局时，公公带来皇上的旨意宣我面圣。也是，毕竟我救了他孙子，约莫是要论功行赏之类的。
　　大殿之上，只闻那朱元璋道，“朕虽不相信宁妃会犯下这等滔天大罪，但她人已疯，朕也不想再追究了。女娃娃，算起来你也是救了朕的孙儿，朕可得好好感谢你才是。你想要什么？”
　　“回皇上，能救下皇长孙实属巧合，这是上天的厚爱令其能逃过一劫，也是晚儿的殊荣。”这种天花乱坠的谦虚之词，我自是头头是道，“晚儿不敢做任何要求。”
　　“哦？是吗？”朱元璋摸着胡子，淡淡地笑了，“现在看来，女娃娃还不赖。来，说说你要什么，朕要听实话。”
　　“倘若皇上真要听晚儿的心里话，那晚儿只想陪在太子殿下身边。”我顿了顿继续道，“晚儿自小丧母，之前又不幸丧父，若非太子相救，晚儿现在恐也不留于世。故而晚儿只欲报答太子救命葬父之恩。”
　　朱元璋沉思了会儿道，“朕明白了。”
　　“皇上……”
　　话刚起头，就有一太监匆匆跑来，双腿一跪，尖细的嗓音宛如被掐着脖子的母鸡，“启禀皇上，太子回宫了。”
　　朱标回宫实属好事，更可助我在成为郡主的路上迈出一大步。
　　可若人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朱标就是被人抬回来的。
　　朱元璋一接获消息后宣了所有的太医就一起奔赴太子府。
　　据说朱标在视察的时候感染了风寒，本是小病，却因那里地理环境，没有过多注意等因素，小病变成了恶疾，人也处于半弥留状态，拖着一口气回了太子府。
　　屋里三位御医在密切地会诊着。
　　屋外朱允炆是急得满头大汗。苍白的小脸上惨淡一片，他极力隐忍着自己快失控的情绪，毕竟他才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若不是身在帝王之家，需要恪守礼仪规矩，这会儿恐怕早已失声痛哭。
　　我什么也没说，伸手把他揽进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背。
　　“晚儿姐……”闷闷的声音自我怀中溢出。
　　“若是心里不舒服，想哭就哭吧，没有人会看见的。”
　　朱允炆没了下文，只有怀中渐觉的湿意才明了他当真承受不住父亲的生死未卜。
　　御医在屋中诊断了两个多时辰后，才颤颤悠悠出了门。当下便跪在了朱元璋面前。
　　“恕微臣无能，太子的病……”
　　“住嘴，朕要听的不是这个。”朱元璋打断太医的话，暴戾之气彰显，“如果你们连太子的病都医不好，朕留你们何用？”
　　“微臣该死，请皇上恕罪。”太医们脑袋一个比一个低，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好，好，来人，把他们都拖下去斩了！”朱元璋怒吼，人也似乎老了十几岁的样子，站不稳地颤栗着。
　　“父皇。”朱棣一把上前扶住朱元璋，“父皇，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医好皇兄，惩治他们也不急于一时。”朱棣转而向太医们下令道，“还不赶紧想法子去？医不好就等着提头来见！”
　　“老四……”朱元璋抓着朱棣的手臂，神情恍惚，“要是老大真有个什么……”
　　“不会的，父皇。”朱棣也是满脸沉痛，却还是极力安抚着，“皇兄吉人自有天相，洪福齐天，他不会有事的。”
　　“对，对……”朱元璋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老大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我怀中的人儿抖得更厉害了，整个人的分量也全压在了我的身上，我步伐不稳地晃了下。朱标啊，你千万别出事情啊！打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你是极少数真心待我的人之一。
　　我真的不希望你出任何事啊！
　　为何我却有种强烈的预感，朱标过不了此劫……
　　不……
　　洪武二十五年……
　　洪武二十五年正是朱标死的那年啊！
　　怪不得，他走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怪的，提到洪武二十五年的时候我也认为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可为何我没有早点想起来呢？这样朱标离开的时候我就可以阻止他，他不去视察的话就不会送命了……
　　历史……真的早就已经注定好了吗？
　　即使出现一个有机会改变历史的人，可在关键时刻还是无能为力？
　　为何让我知晓一切却什么也不能做？眼睁睁地看着他即将在我的眼前死去？
　　望着我怀中的人儿……
　　朱标死后，朱允炆会继承皇统，当了四年的皇帝之后，朱棣则发动了靖康之难，最终火烧皇宫，朱允炆丧生火海……
　　是的，我知道将来所有会发生的一切，那么这一切也会像是朱标一样，堂而皇之的在我眼前上演，我却无能为力？
　　不，我不接受，我不能放任朱允炆在我眼前死去，我要救他，即使是改变历史我也在所不惜，朱允炆绝对不可以在我面前死去！
　　朱标的事情已成定局，我回天乏力，那么至于朱允炆我则要未雨先绸缪了，是的，从这一刻这一秒开始，我就要准备起来了。
　　那么……朱棣就是我最大的障碍了。
　　朱标的病情一直没有进展时好时坏地拖着。
　　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会要求我和朱允炆去陪伴着他，然后闭着眼，听我们讲讲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晚儿……”朱标拉着我的手，虚弱地喘着气，那原本黝黑的的眸子变得暗淡没有焦距，失去了生机，“晚儿……”朱标似乎看不见我一般，极力想要知道我在哪里。
　　“我在……”我紧紧地反握着他，似要给他一点生的动力，“我一直都在这里，父亲。”
　　“晚儿，你能否……答应本宫……好好照顾允炆……”
　　“父亲，您放心，晚儿一定会的。”这一刻我好怕，好怕当我握着他手的时候，他就这样消逝在我面前。
　　“允炆这……孩子太柔弱了……他不懂……得保护自己……”朱标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知道，我会一直守着他的，一直一直。”我对着朱标发誓的同时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即使散尽我的生命也决不放弃。
　　在得到我的答复后，朱标安心地微微勾起了唇角，“晚儿，其实……其实本宫……本宫都知道你……隐埋了什么。”
　　我愣了愣，望着朱标慈爱的脸庞。
　　“如果……你坚持不愿……放手……本宫再也不会……勉强……当年本宫也是一直……一直在逼着夕儿……所以……她连死都不愿再……看本宫一眼……”
　　“如今……本宫只要求……你不要……干违背良心的……事情……本宫也可放心了……那毕竟不是……长远之道啊……”
　　朱标在说完大段地话后，急速剧烈地喘息着，突然吐出一口刺眼的鲜红。
　　“父亲……”我手忙脚乱地扯出丝绢慌张地想擦去源源不断从他嘴边溢出的鲜血。
　　“晚儿……”朱标按着我的手，微弱道，“本宫已经……奏请了父皇……答应了本宫收你……收你为义女……从此你便有了家……如果你愿意……少回重楼好吗？”
　　“父亲，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可又为何不道明？还要执意收我为义女呢？”我真的不明白朱标的心思，为何他甘愿付出他的父爱，为何他要为我隐埋一切。
　　“因为……你最像本宫心爱的夕儿啊！本宫……多么希望你……真的是本宫的……女儿……你可否再多唤……本宫几声？”
　　“父亲，父亲……”我拼命的叫了好久，迷蒙的眼前是朱标心满意足的脸庞。
　　“晚儿……我的晚儿……”
　　“父亲……”这时我才发现人真的很渺小，稍纵即逝。是我的疏忽造成了现在的一切，是我的错啊！为何偏偏让我洞悉一切却又无法挽回，我的无能为力……
　　老天，你真的很残忍。
　　剥夺真心待我的人！
　　这种痛心的感觉，撕心裂肺。当玉瑶和烈双双丧身在我面前，当看着逐渐消逝的朱标，一切皆因我……
　　对我最亲最爱的人，往往都死在我手上，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
　　不，我不屈服，朱允炆，我绝对绝对要保护好……
　　朱标的病拖了很久很久，在病痛的折磨下，他已消瘦得不成人形。
　　四月雨纷飞，第二十五天的时候，朱标撒手人寰……

　　第十二章　只与离人照断肠

　　洪武二十四年　四月二十五日　太子朱标薨。
　　举国哗然，太祖朱元璋哀恸卧床。
　　按朱标过世之前的心愿，我正式被他收为义女，可因为他的病情使然，并没有豪华的册封大典，我只是简单的入了籍，成为心箩郡主，入住太子府。
　　太子府中，白绫飘散，朱允炆把自己关在朱标的房间里足足两天有余，任谁说都不理睬。
　　打发走了仆人后，我硬是推开了房门。
　　朱允炆呆坐在朱标的床上，面无表情地轻抚着朱标曾用过的被褥枕头，无尽的哀思，几欲倾诉却无法开口。
　　“允炆……”我坐倒他身边，揽他入怀，朱允炆也不挣扎也不做声，无动于衷地仍由我抱着他，“允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皇上因为父亲的过世而病倒了，那么你是不是还要皇上再分心担忧你？”
　　“允炆，有时候人必须得面对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虽然无奈虽然痛心，但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你必须学着去坚强，即使父亲不和我们在一起，他也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保佑祝福我们，我想父亲一定很希望看见你开心的面对一切。”怀中的人儿时而紧绷着身子，时而微微的颤抖，“死，只是人生命中的一部分，既是消亡也是开始。”
　　“晚儿姐……”朱允炆哽咽着轻微道，“父亲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们？”
　　“是的，其实只要你想，他永远都会和我们在一起。”右手贴上他的心口，“父亲永远都在这里，永远都和我们在一起。”我坚定地传达着这一信念。朱允炆必须坚强起来，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我或许可以为他抵挡掉一部分的伤害，可他也必须要学会承受。
　　“嗯，父亲永远都会和我们在一起。”朱允炆似乎得到了某种希望，逐渐展露出淡淡的笑容，双手抚着自己的心口，“父亲永远都和允炆在一起。”
　　“那么允炆你记住，永远不要做会让父亲伤心的事。”
　　“嗯，允炆知道了。”
　　“我们用膳去吧。”我拉着朱允炆的小手走出屋子，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所有的事情都将改变，我生命的重心都将围绕着我身边的孩子，我会为他排除万难的……
　　用完晚膳，我哄着朱允炆睡着后，找来了黄子澄。
　　黄子澄是侍郎兼任朱允炆的伴读，曾经和我有一面之缘，不过那次接触便得知他这人和历史上写得没两样，中规中距的迂腐蛋。而且他似乎也不乐意朱允炆与我有过多的接触，生怕我带坏他。
　　不过他虽为食古不化，但其极富才学，当年会试第一、殿试第三、探花及第。随后授翰林编修，升修撰，迁任春坊讲读官，伴读东宫，课教允炆。
　　如今我贵为郡主，虽然仓促地并没有招告天下，但毕竟还是能压得住他，他也对我是礼让三分。
　　“不知郡主深夜传唤子澄所谓何事？”黄子澄站得离我远远的。
　　“黄侍郎可否告知本郡主眼下朝廷中是哪位大人主事，还有各位大人的脾性如何。”我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
　　“郡主。”黄子澄慎重地唤了我声，“郡主不该过问朝廷之事，这不是您的职责所在。”黄子澄不卑不亢地警告着我。“或许郡主来自民间，可既然已经贵为郡主，理当恪守本分。”
　　“黄侍郎严重了。”就知道会是这结果，“那么敢问黄侍郎，允炆的性格如何？”
　　“殿下待人谦和，温文儒雅……”
　　“停！”听这开头我就知道他接下来一大堆的赞美之词，可却全脱离不了一个主题——懦弱。“按照嫡长子继位的规矩，允炆想必是会继承大统，他的这些性格无疑会成为一个爱民的好皇帝，可是他能驯服住朝野上下所有的大臣吗？这个先不说，光是那几个王爷，他们会臣服吗？”
　　“你……”黄子澄一时大骇，“你……这是大逆不道的话！太祖皇帝还……”
　　“这叫未雨先绸缪，所以我们不得先权衡一下当前的局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