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民簿- 第27部分

　　这一呆可好，小姑娘解了马，丢了一包锦囊，扔下句“马钱！”骑着马跑没影了。动作神速一气呵成，沐雨立时跳起来，也不管捡那包东西，拔腿就追。
　　锦囊在地上砸了一下，豁了口子，露出几锭大银的尖尖口。涟漪刚想说“银子够买马了就算了吧”，却见沐雨追了两三步又折了回来，捡了银子再追。
　　一下子跑的风快，也没了影子。
　　这时酒楼里转出几个男子，身上皆是带了伤的，有些衣物还沾了油和水，显得狼狈不堪。
　　领头一个问了围观的人，立时让小二牵来了马去追。
　　涟漪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但是又不能丢下沐雨不管，只好牵了马带着沐汀追上。
　　
　　涟漪这点上倒是不知沐雨心思。对于马被抢了，沐雨在乎的可不是那银子有多少——当然，白捡的银子不要白不要了。
　　可跟着余迹走南闯北，从来只有他们拿（偷）别的人东西，从没被别人拿过一个子儿，且不管那银子顶不顶马的价钱，这番强买强卖在沐雨看来跟抢劫没什么两样。
　　——这是极度丢脸的一件事。再说自己买的马，总有种特别的感觉，忽然之间被人换掉了，更是不爽。
　　
　　追的一行人的马不比涟漪的差，看身手和谈吐，不是什么小角色。
　　适逢乱世，城门口吵吵嚷嚷着避战的平民，那小姑娘策马往城门一冲，登时乱成一团。
　　先头的两个人是出去了，却把涟漪和那几个追的人给困在了城里。
　　守门的卫兵见追不上那两个，上面不好交差，只好拿这几个开刀，一下子十几号人围上来，个个拿了兵器指着：“什么人！”
　　领头的男子冷哼一声，亮了块牌子，卫兵见了，立时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散了。
　　涟漪眼尖，看清楚了那牌子，桑迁四品将军的令牌，再看那男子面容，稍稍一想，意识到这人便是那明威将军牟宽了。牟宽按理说该在封古随姜浩才是，怎么跑到了这里？难不成桑迁有什么动作么？
　　牟宽这时注意到涟漪，有些发怔。涟漪虽然还是将自己尽量化平凡了，到底难掩绝色，牟宽什么女子没见过，自然马上看出这人若是加以妆点，定是个绝代的美人，只是他哪里知道涟漪是故意如此的呢？
　　“姑娘有事出城？”
　　“嗯。方才那女子夺了同伴的马，她先行一步了。”涟漪道，她心知此时临场杜撰谎言可能被拆穿，索性装作不认识牟宽，说了一句大实话。牟宽没见到沐雨追人，倒不怕对沐雨的轻功起疑。
　　“爷，人已经跑远了，还追不追？”手下人见牟宽聊天，有些急了。
　　“追！”牟宽看城门口已疏通了一条道，对涟漪道：“姑娘，请。”
　　涟漪颔首，率先打马过了城门。
　　她想过无数种通过城门的方法，却还是没想到有这么一茬。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计划不如变化快，真真如此。
　　　　　　　　　　　　　　　　　　交易
　　
　　一行人追出城外十里余远才看到两人。
　　马儿被丢在一边，女孩子使鞭子，沐雨则是用匕首，显然落了下风。更别说她本就不擅长正面对战，手肘处裸。露的肌肤隐隐看到鞭痕。
　　涟漪救人心切，几枚飞刀射去，打退了那女孩子，女孩子转身朝涟漪攻来，牟宽拔刀护住涟漪，冷不防一个手下一刀却刺向牟宽的背心！牟宽背心穿了护心铁，刀刺穿了衣服，却没伤到他半分。牟宽回身一刀，那人弃了马闪开，牟宽正想追上，脖子却被一条鞭子缠住了。
　　这一下生变，涟漪有些措手不及，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策马后退。
　　那牟宽挣扎几下没挣脱，突然不动了。脑门上不知什么时候射上了一支短箭。不远处扮成手下的一个人正不急不缓地把小弩收好。
　　女孩子和那几个手下汇合说了几句话。涟漪顿觉不妙，她算上沐雨也才两个，对面这下子有四个，若是要被灭口，局势实在不利。
　　那边沐雨打马过来，也是不解。
　　其中一个手下却往脸上一撕，扯了一张人皮面具下来，其余几个也纷纷一般动作。先扯了人皮面具的那人往前到沐雨身前道：“小雨！好久不见！”
　　那边沐雨却不看他，直直看向那撕了面具的女孩子，面具扯下来却是面上生了些雀斑的人，也不似十七八岁模样，倒似三四十岁，那人见沐雨看她，笑嘻嘻道：“小沐雨～看呆了吧？哈哈哈……”那声音有些沙哑，听在沐雨耳里尤其刺耳。
　　涟漪见沐雨一脸哑巴吃黄连又怒气冲冲的模样，稍微想了一下，明白过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曲陌有千变之称的关青。这人多少岁她是不知道，可这人在二十年前就已然是与余迹沐天风齐名的人物，怎么可能是十几岁？而让沐雨暴怒的当然不止是这个，而是这个人，不是女子，是个男人……
　　这时沐雨才转去看那跟她打招呼的男子，一脸茫然：“你是谁？”
　　男子有些吃惊，和关青交换了眼神，道：“我是梁响，你不认识我了？”
　　沐雨只是有些茫然的摇头，道：“怎么你们都觉得我认识你？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梁响低忖片刻，道：“余迹，是不是带你到飞廉，找到了那块石头？”
　　沐雨一愣，道：“是。你怎么知道？”
　　“因为天下异宝录的编辑者，就是我父亲。余迹曾向我父亲打探这块石头。他没有告诉你石头的事么？”
　　“……他死了。”此话一出，二人具是惊愕。他们虽早听过余迹死去的传闻，但都以为是误传，如今从当事人这里听到，不由不信。
　　“可惜了！”关青长叹。
　　
　　“我几人是进东昆打探，演了出戏引牟宽出城，没想到遇上了你们。”梁响表明此行目的，虽然寥寥一句话，其中凶险各人自知，“如今桑迁犯我曲陌，曲陌子民都该尽一份力，如何？我如今是都尉了，你若来，不叫做马前卒，以你的本事，至少能是个校尉。”
　　沐雨摇头：“我无意争端。”她一介女子，梁响邀她去参军，不过是看上了她一身的功夫罢了。曲陌没兵了么，已经开始招揽江湖人士。
　　涟漪一惊，这算表明了立场了。万一被灭口，那可怎么办？
　　“实话说，曲陌快没兵了。”梁响换上了严肃的神色，“实在不乐观。帘筝关目前的兵几乎都是江湖人士。凭了天险在死撑着。曲陌的大军基本在景程，飞廉那边目前已经由景程抽派人马。现在最要紧的是帘筝关，帘筝关一破，对桑迁方面几乎没有天险。而且最近传报，那边来了棘手的角色。”
　　“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沐雨依然摇头。“你告诉我这个，是要威胁我么？”
　　“不是。我们来做笔交易好了。你来参军，我告诉你这个石头的事。”
　　“多谢美意。算了吧。”沐雨虽然好奇，却并不动心。
　　“如此，那么就此别过！”关青抱拳，把仍旧想说些什么的梁响拖走了。
　　涟漪沐雨二人虽然一头雾水，也没有说什么，打马而走。
　　
　　“你拖我做什么？再说下没准能说动！”两人走远，梁响不满道，“这么好的信使，打着灯笼也难找！”
　　“看来单江没和你说那个假情报的计划？也是，说过你就不会对沐雨说这些了。不过那些我们押后再议。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女子身后的小孩子？”
　　“是有。怎么了？”
　　“那个孩子眉目很像那女子。”
　　“对，也许是那女子的孩子。可笑牟宽还说那人是姑娘。”
　　“不，那孩子不是那女子的女儿。那女子乃是新月一族人。那孩子是个瞎子。如果没猜错，那女子就是青荷，也是隐的成员。而那孩子，应当是出身竹林。”
　　“什么！？你确定！？”
　　“哼！怎么我也是曲陌第一的情报站老板。不过据线报说隐已经对她发布了追杀令，若无意外看来已经叛变。那么如果情报无误，那孩子身上种的蛊，就是听风。”
　　“你也信那种传说？”
　　“不是我信。封古一战的那个怪物，你觉得这个世上真的有么？那怪物我起先听你说，我也不信，可是帘筝关真的看到了，如何不信！？七禅蛊带来的是噩运。传闻每一种蛊都会对宿主有伤害，而且各自挑人也有各自的标准。就是不知若是这世上真有全部符合的人存在，七种种在一起，是如何的光景？不过，最吸引人的，从来只有一个。”
　　“什么？”
　　“三生。”
　　“那和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七禅蛊一脉同源，总会不自觉的走到一起。况且沐雨过去也被捉到过竹林里，依余迹大费周章盗封神石来看，应该是被种了蛊的。所以你不必担心，三个人有两个种了蛊，她们迟早会去帘筝关的。”
　　“就是不知道那时破关没有！？你疯了！不过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关于七禅蛊的？”梁响怒视他，江湖中人我行我素惯了，即使有军纪，还是难管得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混江湖之时就有从军志愿的。
　　“破关？墨浅和叶莘已经赶往帘筝。如沐雨所说，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去了一个人，对战局也没什么影响。只是那个小孩子倒是很有利用价值。若是沐雨死了，就比较难办了。至于我如何得知七禅蛊么，因为很多年前，我去找过三生蛊，当时你的父亲梁云也曾协助，不过在飞廉没了。而我们最终也没有找到三生蛊。我那时认为那东西只是个传说，如今看来，倒是那时的我错了。”
　　“找三生蛊？为什么？”
　　“为一个人。”
　　“谁？”
　　“不告诉你！”关青大笑，转身打马而走，背身的一瞬间眼神却骤然狠栗。
　　“你！”梁响气急，却毫无办法。
　　
　　“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对沐雨有意思吧？”关青突然回马道。
　　梁响一愣，不待说什么，关青又道：“算来你也该娶媳妇了。打仗是打仗，终身大事不能不顾啊。你爹死了，我这个做叔叔的自然要担负起给你找媳妇的大任。放心，我会尽量撮合你们俩的！”
　　“……你胡扯什么！”梁响面皮一红。
　　“路牌子！”关青把马又转回去，“封神石毕竟是封神石，若是真要她们去帘筝，还要下点功夫。”
　　“路牌子？”梁响猛然醒悟，“我马上叫人去办。”
　　“到时候，就不是我们让她们去帘筝了，而是……”
　　“她们自己来！有墨浅和叶莘的面子在，一切就好办了。”
　　“乖侄子，脑子还不错！”　　
　　
　　
　　　　　　　　　　　　　　　　　　保密
　　
　　“你确定你没有走错路？”
　　“……不确定。”
　　“那你还往这里走？！”抬头看看帘筝关的牌子，涟漪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帘筝关下方大写的贰拾，显示再二十里就是关卡。
　　“牌子都是错的。”沐雨皱眉道，“我以为是梁响他们下套呢。可是怎么都绕开了，还是到了这里？”走了十多日，绕了一大圈，还是来了这？
　　“你问我，我问谁？带路的不是你？”
　　“……但是我明明……”
　　“但是事实是，我们还是到了帘筝。原路折返吧。”
　　“嗯。”沐雨闷闷的应了，百思不得其解。
　　几个人正要往回走，牌子边的小摊上却突然站起来了两个人：“小雨！”
　　沐雨由是脑子咯噔一下响，低低咒骂了一句：“我草你妈的梁响！”
　　
　　涟漪反应过来，倒没想到沐雨反应这么大。几乎没听过她骂脏话，乍然听到有些惊讶。
　　也难怪她生气了。想来那两人关系与她是极好的，从称谓就可以看出。这么说来，她一定是认定了她们是不能离开帘筝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气急败坏。
　　
　　事实如涟漪所料。那两人便就是叶莘和墨浅。
　　她二人是没想到真的让单江说中了。虽然不是因为梁响来的帘筝关，梁响却还是让沐雨来了。
　　——不过此刻肯定被沐雨骂死了。
　　走近了，墨浅拉住沐雨上下一番打量寒碜，涟漪却被叶莘盯住了。
　　美女。涟漪的脑子里首先浮现这句话，其次就是这美女的长相和气质完全不是一个年龄层，又闻到淡淡的草药香，而后明白过来——但——
　　“这位姐姐，有何……见教？”涟漪被盯得不自在了。
　　“没什么。就是看妹妹的皮肤不错，想和妹妹讨论讨论细节。”叶莘笑着挽过涟漪的手，又向另几人道：“你们也要听听么？”
　　“我才不要！”墨浅立时道，与叶莘交换了个眼神，拖了沐雨就走：“小雨，我带你上关，不和她们扯！”
　　“汀儿还在马上呢……”沐雨挣扎着，无奈手力比不过机关师。墨浅脚步不停：“她自然会追上的，快走快走！”
　　
　　“你留我，是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