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旋躲在太湖石后听得很有意思，忍不住说道：“万物相通，有意思。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什么人？”园内两名侍卫吓了一跳，转身见来者身着明黄色便服，上绣金盘龙纹样，便知是皇帝，更是吓得失魂落魄赶紧下跪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花园侍卫从来就是个闲差，上街巡游没他们的份，采办用事没他们的份，他们每天干的事也就是打打更下下棋。
御花园的侍卫向来被人称为‘小催’。两个小催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见到皇帝，听说皇上是个绝色美人，他俩真想抬头一饱眼福却有色心没色胆，亵渎皇上是株九族的大罪。
“起来说话。”
两个小催对望一眼，受宠若惊道：“谢皇上恩典。”
杨延峰弓着背，以最卑微的姿态站起身，侍立在一边不敢看皇帝。他答道：“奴才以为天下万物都是一个道理，一通百通。就斗蟋蟀这件事来说，小个子也是一种长处，可以迷惑敌人，让敌人放松警惕，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角力更是如此，为何那么多小个可以打过大个，就是因为他们善于麻痹敌人，看准时机攻其弱处。下棋、牌九也是一样的道理。”
武青旋点点头：“那你说说要是用在国事呢？用在朕和大臣的关系上呢？”
杨延峰给自己打气，他知道他等待了几十年的机会终于来了，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就在今天的一念之间。
杨延峰鼓起勇气向皇帝分析道：“奴才听说河清王与京城四大护卫军首
领过往甚密，也许是这样才让他敢于如此跋扈嚣张。但奴才以为国事跟斗蟋蟀也是一个道理，叫得响的不一定赢到最后。我们可以更加的麻痹他，让他以为我们很弱，我们则在私底下积蓄力量，在他最有破绽的时候一举将其击溃。”
杨延峰一口气将他想了很久的话都说了，说完他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叫什么名字？谁教你的这些？”
杨延峰略微松了口气：“没有人教奴才这些，是奴才自己悟的。奴才姓杨名延峰，是天承十三年的进士。”
武青旋非常的惊讶，内宫中一个没有品级的侍卫居然是进士出身。
“你是进士？为何没有封官却来到内宫当侍卫？”
“回皇上，此事说来话长，只因奴才出身卑微，能够高中已属侥幸，他们给奴才封了一个从十品后候补令，奴才一气之下弃功名报考了侍卫。”
“才高被排挤，家贫被冷落，世态炎凉。杨延峰接旨。”
杨延峰扑通跪倒在地：“奴才杨延峰接旨。”
“杨延峰进士出身才情兼备，有治国之雄才伟略，擢升为正三品侍郎兼御前行走。朕命你善加运用你的理论，用事实证明给朕看。”
青旋和一帮小太监走远了，杨延峰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二子你升官了！二子你走狗屎运了！”杨延峰被御花园看守兄弟推推搡搡，这才回过神来。
杨延峰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绝不会辜负皇上的提携之恩，他将用自己的满腹才华为大周朝尽心尽力。
远远地望见皇帝的依仗华盖，早在安福殿等候的小卓子立刻带人下跪，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皇帝已经一天多了，武青旋依旧没从兴奋中缓过来，看着跪倒在她面前的乌泱泱一片，青旋喊了声：“平身。”
“谢万岁！”众人齐声道。
首领太监卓万群趋步躬身上前，笑意盈盈唱了个万福：“奴才小卓子给皇上请安，愿吾皇安康吉祥！”
卓万群招招手，身后的小太监立马递上个红木托盘，上边放着件红色衣服，“奴才奉命给皇上呈上吉服。”
边上两个小太监将吉服展开供皇帝观赏。
青旋见吉服的样式和朝服差不多，只是颜色偏暗些，衣服上绣了八团花卉。青旋十分好奇，问道：“这吉服是干什么用的？”
“回万岁，吉服一般是祭祀时所着，皇上新婚时也会穿着吉服。这回皇上选秀，太上皇特意叮嘱要破例给皇上穿着吉服，奴才可不敢马虎，立刻找来了内务府的服样呈给
皇上挑选。”
青旋见十几个小太监手里都托着一模一样的红木托盘，每个红木托盘上都放着一件衣服，颜色花纹皆不同。她又好奇的问：“选秀怎么个选法？”
“万岁，选秀可热闹了。选秀前，各地会把当地最美的美女送至京城，所有人都会跑去秀楼围观各地美女，那场面人山人海盛世空前；选秀时，按行省分批进行，每日辰时，秀女们由轿子抬着从神武门贯次进入，五六人一批给皇上、太上皇挑选。选上的留牌子赐香囊，没选上的撂牌子赐花。入选秀女由宫中嬷嬷教导，择吉日入宫伺候。小主入宫即可入住东西六宫偏殿，按身世一般封为常在、答应，日后逐级晋升。”
“侍寝是什么规矩？”青旋忍不住问道。
“每日晚膳过后，奴才们会呈上绿头牌，皇上看着喜欢的就翻牌子。奴才们将侍寝妃子带进皇上寝宫偏殿，用红被裹起带进寝宫。教习嬷嬷事先会教导规矩，嫔妃们赤身由被脚逆爬而上，事毕由原路退回。”
“朕不爱这些规矩，告诉礼部的人，今年的规矩通通要改。”
“这……”卓万群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违抗皇命，立刻改口道，“是，奴才遵命。”
“传朕旨意，今年仍旧由各地上呈适龄女子统一入住秀楼，在秀楼中由教习嬷嬷教导舞艺、才艺。每七天举行一次比试，所有人都可以给她们投花，比赛结束后收到花多者为胜。最后选出七个美女进宫呈给朕，其余各自归家，这七人中朕只选三个，其余各随其愿。”
卓万群低着头仔细听皇上说着，一字不漏的牢记于心中。
武青旋想想又说，“不仅是各地的官宦、富家女子，宫中的侍女、府上的丫鬟，就连长工也一样可以参选，所有女子一视同仁。因参加选秀不能当值者，由此人推荐人选暂时顶替。比试当天，京城开放宵禁，朕要与所有子民同乐。”
“是……”
“这七人入宫后由朕亲自考核。朕会考核她们的品性、相貌、才情，综合考虑留下三人，这三人将以青纱遮面，各自对朕说一句动情的话，谁能触动朕的心，谁就是朕的皇后。”
“是……”一旁的史官刷刷刷地记着。
“侍寝的规矩，朕会与各宫商议，绿头牌那套废了。先这样吧。”青旋一甩衣袖进了安福殿，一班小太监像尾巴似的紧紧跟着。
皇帝走后，史官提着笔紧张地问：“这样改，合祖制吗？”
“皇上这样说你就这样记吧，咱做奴才的用不着插嘴。”
“所以女子一视同仁，那青楼女子岂不是也能参选了，这
成合体统！”
“这个……这个皇上没说吧，呈给皇上之前一定要验明正身，不洁之身怎能侍奉君王。”
说话间，有一人从安福门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近，冷哼一声。
卓万群还在想谁如此大胆，一抬头见是河清王，忙下跪施礼道：“奴才给睿王爷请安，愿王爷吉祥安康！”
“皇上在里面吗？”
“回王爷话，皇上刚进殿，待奴才给你通报。”
“不用了。”武青睿昂首挺胸大摇大摆进了安福殿。
待他走远，卓万群在背后啐了一口：“呸，还以为自个儿是谁呢。”
“公公小心说话，如今连王公大臣都怕他，咱还是小心为妙。”
卓万群还是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杀千刀的，早晚遭报应！”
☆、第五章 迷惑
安福殿正对着大门的牌匾上书写着金灿灿的四个大字“正大光明”，下首一把龙椅端端正正地摆在大殿中央，左右两架香炉燃着属国特供的名贵香料，用江南金蚕丝做成的桌布平平整整地铺在案台上。两名侍女打着扇，皇上伏在案台上画着什么。
武青睿进到安福殿，略微收敛了些气势，跪伏在地道：“臣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武青旋连头都没抬。
河清王起身，仍旧粗着嗓门儿瓮声瓮气地说：“臣向皇上请罪。”
“睿王爷言重了，王爷何罪之有。”
河清王见皇帝一门心思画画，也不知道在画些什么，便好奇地瞟了一眼。这一眼不要紧，只见画中女子身着红衣，相貌雍容华贵、身段婀娜多姿，两片红唇性感迷人、一双黑眸勾魂摄魄。河清王三魂七魄就要被画中女子摄去了，好不容易才回了神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王爷爱斗蟋蟀么？今儿朕遇见个善斗蟋蟀的，改日约王爷一起观赏。”
“臣不爱斗蟋蟀。”
“真是可惜，朕觉得还挺好玩的。对了，王爷会玩牌九吗？”
“微臣一生戎马劳顿，没玩过这些。”
河清王刚进殿的时候脑子崩得紧紧的，听了这两句话反倒觉得松快了许多。蟋蟀？牌九？原来皇帝就只关心这个东西。想到这里，河清王开怀大笑：“皇上有此雅兴，作为臣子是应该好好学学，臣改日和皇上切磋切磋。”
“王爷你瞧瞧这女子相貌如何？”
“国色天香，惊为天人！”
“是啊，好一句惊为天人。自从梦里瞧见，朕日思夜想，就算找遍全国也要找着她。朕觉得朕一定能找到画中人。”
“那臣预祝皇上马到成功。”
“借王爷吉言。”
河清王见皇上一门心思在玩乐上根本无心国事，心中大喜。
他对青旋拱手道：“皇上国事操劳，微臣先行告退。”
“王爷别忘了和朕之约。”
“臣绝不会忘记。”河清王神清气爽的出了安福殿。
他前脚刚走，武青旋后脚就撇下了笔。屏风后转出一人对青旋道：“皇妹说的不错吧，皇妹瞧见他在圣德殿门口走来走去，便知他要来皇姐这儿。”
“好在灵妹早来一步通知，让朕有个心理准备。这家伙气焰嚣张，太跋扈。”
屏风后正是武青旋的亲妹妹武青灵——她的样貌与青旋相似，眉宇间比青旋更多一分英气。
青灵笑道：“皇妹不足为道，倒是皇姐心思机敏让皇妹佩服。皇妹实话实说，从前并未觉得皇姐有如此机智，今番当真让皇妹刮目相看。青睿此番必觉志得意满，这回肯定更加目中无人，这样到可以让他的狼子野心彻底暴露。”
“你的想法倒和一个人不谋而合。”
“皇妹好奇
皇姐说的是谁。”
“朕封了他的官，不久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嗯”武青灵点了点头，看着桌上偌大的一张画笑道：“从前只知皇姐一手好字，却不知皇姐还有画画的本事，皇妹自愧不如，可否让皇妹膜拜膜拜。”
“灵妹取笑朕，不过一张画而已，喜欢就拿去好了。”
青灵走近案台看着那张画，忽然眉头紧锁，她进而将画捧起，盯着画中女子细细端详。
青旋看着青灵的表情变化，问道：“皇妹，此画可有不妥？”
“皇姐，这画中女子是谁？皇妹好像在哪里见过。”
……
自从听了青灵的话武青旋心里就不踏实，三更已过，她仍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听青灵的口气，难道这红衣女子就在宫中？想想也是，有谁能偷偷摸摸进皇上寝殿不被发觉，想必也是对皇宫极其熟悉之人。难道这红衣女子就在她寝殿的某个角落窥视？想到这儿，青旋吓得再也睡不着觉了。
“如玉！如玉！”
如玉忙碌了一天这才刚刚睡去，就听到东暖阁传出皇帝的急呼声。如玉一下子惊醒，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赶忙跑至皇帝寝宫。
如玉急匆匆地推开门，跑到皇上帐前慌忙拉开罗账。只见武青旋好端端地在床上躺着，用被子蒙着脸，娇气地喊：“如玉，朕睡不着。”
如玉真想一脚踹在这个狗皇帝脸上，深更半夜地把人家叫醒就为了这样一句话，她要不是皇帝早掐死她了。如玉心里把皇帝的祖宗骂了十七八遍，嘴上却说道：“奴婢陪皇上说说话，一会儿就睡着了。”
“穿上外套，陪朕出去走走。”
如玉虽然满肚子火，但她哪敢违抗圣旨，赶紧取了外衣紧随皇帝出了寝殿。
殿外月色如水、柳絮满园，武青旋不禁诗兴大发，对着皎洁的月光念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林下水边人指引；仙缘有路许相通。朕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如此美丽的月色了。”
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侍卫，没有一个不在心里抱怨。抱怨归抱怨，谁也不敢不跟着，这深更半夜，万一皇帝有个闪失谁担当得起啊。
如玉更是困得不行，连连打着哈欠。
青旋浑然不觉，仍旧继续说着：“朕曾经梦见朕在一片沙漠之中，连谁都见不着。那种生活苦不堪言，整日与黄沙作伴，与苍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