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画流年- 第14部分

　　
　　一个人回到家，母亲开着小台灯坐在房里等我，指上套了个顶针在给我缝包。我沉沉叹了口气，走过去蹲在了她面前。
　　
　　“怎么呢？送锦儿回家就这副颓丧样。”母亲瞄了我一眼，又低了头缝缝补补起来。
　　
　　我沉吟着，视线落在那洗得有些泛白的牛仔背包上，慢慢失了焦。
　　
　　“妈，我想带你一起出国。”我轻轻说着，说完却像没说一般神经恍恍然。
　　
　　母亲手下一顿，抬起眼看了我一下，小小叹气道：“然然，这是你自己的求学路，我希望你这一路能少哪方面的压力就避免了哪方面。咱们家经济困难，能得到学校的资助出国是再好不过了，我去只会添麻烦，何必呢。”
　　
　　我攥紧了手，咬了咬牙：“季宏找我了。”
　　
　　母亲怔住了。
　　
　　“他做什么了？”
　　
　　我抽了抽酸酸的鼻子：“他给了我很多钱。几百万吧。”
　　
　　母亲瞪大了眼睛：“他疯了？！”
　　
　　我抬起头，望了望被小台灯照得不昏不暗的天花板，笑：“我也觉得。”
　　
　　母亲神色有些紧张，放下了针线抓住了我的手。眼神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他用公款？还是受贿的钱？”
　　
　　我心口一紧，对于极少看到的妈这样的情况，我好歹猜到原因。心里不悦嘴上说着话便有些凉凉地：“我怎么知道他哪来的钱，他自己公司又不是白开的。”
　　
　　母亲垂下了头，意识到有些失态，又缓缓松了我的手，挺直了背，眼神有些木讷地望着前方，不说话了。
　　
　　我靠近去母亲怀里，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这么多年了，妈，你还爱着他？”
　　
　　母亲像是笑了，眼神依旧呆滞着，手却摸上我的头。“有时候，你认为你爱上了一个人，你觉得离不开了，可偏偏他不是那个你真正爱到心底的人，而有时候，你看着一个人，看着看着，看多了，他就已经扎根在你心里了。”
　　
　　好像我当时爱着沈之泽，我以为他就是我整个世界的光明了，而他走了我还好好过着日子一样。
　　
　　这世界往往没有什么好期待，该来的不该来的，注不注定都是会来的。
　　
　　你总要受到那么多苦，才能尝到相对的那些甜。
　　
　　勉强地眨了两下眼睛，提了提嘴角。
　　
　　“我不跟你出国，然然。”母亲眼弯弯地，眼角的细纹向后延伸着：“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又好像想到什么，就那般轻抚着我的头，声音极轻：“还没跟安锦提起这事吧？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她说说。”
　　
　　我怔了怔，想起安锦与我们同坐一桌开心笑着吃着饭的时候，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强装淡定地在她面前表现得丝毫不让她察觉。
　　
　　母亲推了推我，将放在一边桌上的手机拿了递给我，努了努嘴示意我出去打电话给她，我见母亲无意再提及跟我一同出国的事情，垂了头接过了手机出去了房间。
　　
　　刚刚送她回去就马上打电话给她，这样好么。
　　
　　心里有些忐忑，回头看了眼房间，母亲站在门口扶着门，朝我点了点头。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翻到安锦的号码拨了出去。
　　
　　“怎么了？”安锦的声音里带着笑，接起电话便说了这样一句话，“才分开几分钟呢，想我了？”
　　
　　我心里为她这小调戏小小敲锣打鼓了一番，面上却不得不装作风轻云淡地跟她讲话：“少臭美，就是问下你安全到家没有。”
　　
　　她轻声笑起来：“还没回家呢，这会儿还在开车回公司的路上。今天怕是回不了家了，公司大小事务一团糟。忙完了就在办公室稍微休息着就好了。”
　　
　　我站在阳台，吹着凉凉的晚风，抱了抱胳膊，听着她平常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想起以往平日里就算补作业到12点都不停喊累得要命的人，有些心酸。嗓子好像被卡了一团抹布，嘴张了半天才磨出一句话：“你……累不累？辛苦么？”
　　
　　安锦倒是在那边真笑了，就这样听着电话的距离，我都好像见到她笑得厉害地身子前倾了一下，而后用极正经的语气说话道：“我累，但是我愿意，苏然。”
　　
　　你以前是不愿意的。安锦。
　　
　　可我又觉得好笑，是我自己促成这样的，是我跟她讲，她该回去接受她本有的生活的。
　　
　　多好笑，从前我做的，我以为我是对的，却是会让我现在悔恨的。
　　
　　我强笑了一声，才回答她：“嗯，你乐意……那就好。”
　　
　　安锦似乎有察觉到什么，停顿了一秒突然“啧”了一声，“苏然，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佯装咳嗽清了清嗓子：“没，没有的事。”
　　
　　气氛突然就这样骤然变冷。“你，是不是马上要出国了？”
　　
　　被戳中软肋的我有种被突如其来的石子打到脑门的感觉，耳朵有些嗡嗡作响，抓着手机的手都浸出汗了。好久，我才吞吞吐吐地回了句话。“没……但，应该差不多……就是最近了。”
　　
　　我听到安锦深深吸了口气，便没有再听到她说话了。
　　
　　我紧紧抓住了手机，望着黑漆漆的没有星星的天，低低说了句“注意安全早点休息”便匆忙挂了电话。
　　
　　说到底，我还是在心虚吧。
　　
　　说到底其实还是我爱你。

☆、第三十四章

　　季宏向来喜欢自作主张。这次把我叫过去，直接递给了我两张机票，日期是在四天后。
　　
　　我站在太阳底下，对着太阳比对着这两张机票，回想着他给我机票时说的话，眯了眯眼。
　　
　　“你可以把另一张给你妈，只要她愿意跟你一起出国。”季宏推了推眼镜，“我还听说你在学校有个很好的朋友，好像家境还有学习都还不错，怎么都不想叫上她一起呢？”
　　
　　安锦啊。
　　
　　哪里是不想叫上，是压根提不起勇气跟她讲。
　　
　　母亲已经把我的生活用品收拾得七七八八了，行李方面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还是想着能让母亲陪着一起出国，回家便把机票放到桌上推到了母亲面前。
　　
　　母亲扶着额头，蹙了蹙眉。“你买的我的票？”
　　
　　“季宏买的。”我绕过桌子坐到了母亲身边，想重新劝她一次，不料母亲像是下定了决心不去了，还没开口，母亲便扭开了头。
　　
　　我愣在那里。
　　
　　“我不去，然然。我留在这里很好。”
　　
　　我很清楚母亲的性格，一旦决定什么事情那就是板上钉钉了，不会轻易改变。我这倔性子，大概也是从她那衍来的吧。
　　
　　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收了机票在手里，自己一个人进了房间。
　　
　　最后这几天时间，我就等着再收拾着点东西，等着季宏给我安排好在那边呆的地方，去一趟学校，回一趟租的小房间，去一趟美术馆，大概就是这样子，就等着那一天到来。
　　
　　小房间收拾得很干净，离我上次回来这里，已经大概快两个星期了吧，该放好的全都放得整整齐齐，是我一贯喜欢的整洁。
　　
　　今天就要跟房东说退房了，就先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拿走才是。打开衣柜，里面很空，只有很少的几件我平时换洗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在那里。我轻叹了口气拿起来装进背包，桌上是一本画册，印象中我没有过这样一本练习画册，便走过去拿起来翻看。只见扉页空在那里，安锦漂亮的字体一行竖着写下来——庆幸我曾是你的光，为你照亮过不长不短一段时光。
　　
　　曾。
　　
　　她说曾。
　　
　　心口有点紧，手指不受控制地迫不及待般翻开了画册。
　　
　　竟是之前被我发现的安锦画的我，被全部装订起来成了这本画册。
　　
　　一页一页往后翻去，看到上次看完的那些画，后面新增了小厚的一沓。
　　
　　又画了这么多新的么。
　　
　　心情莫名地躁起来，好像还得深呼吸一口气才算做好看下去的心理准备。
　　
　　画上的我，就算有些只是寥寥几笔勾勒的速写画，也无一不体现出我的神态。她是能看懂我内心的，大概还是唯一一个能把我内心也描画得淋漓尽致的。
　　
　　我想起某个暖春的午后，我跟安锦坐在床上面对着窗口架着小桌子，她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拍了拍正盯着窗外养眼的绿叶的我，说话含糊不清：“我看你不适合惜春的性格呀，不要露出这副模样了，怪不好看的！”
　　
　　当时我们认识才不过两个月，她已然看透我，就好像我从不曾在她面前掩饰过什么。
　　
　　我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手掐紧了桌角。
　　
　　都变成过去了。只因你说的那一个字，曾。
　　
　　我愤愤将画册摔在桌上，抓紧了背包带子就要走。想到要退房了，安锦大概也是不会来了，就让这画册留在这里又不舍得，便是走到了门口都也退了回来，看着那白纸包好的封面，眼前浮现出安锦的脸，终于还是伸手将它收在了怀中。
　　
　　等下次见到她，再还给她。
　　
　　下次。
　　
　　我怀抱着画册抬头望了望天，眼睛有些湿润。
　　
　　哪里还有下次。
　　
　　下次要到什么时候。
　　
　　树叶都黄了，都掉了，秋天真的来了。
　　
　　“苏然，你站这里干什么呢？”身边突然传来一句问话，是熟悉的房东阿姨的声音。
　　
　　我慌忙回头，房东阿姨一贯往常地笑着：“你好久没来了吧，差着今天这天气还不错，我过来看看，诶？怎么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呀？”
　　
　　我忙点下头，解释道：“对，阿姨，我是来退房的……我马上就出国了，把东西都拿走……”
　　
　　房东阿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脑门：“瞧我这记性！你这学期开学就说着这事了对吧？哎没事，房租你也都交过了，好好收拾着东西吧。这孩子，要出国了呀，真出息！”
　　
　　我勉强笑了笑：“我都收拾好了……阿姨，安锦是不是很久没回来了？”
　　
　　房东阿姨望着天，认真回想了下，回头说道：“嗯，是挺久了。不过在你上次回来之前，她刚好也是有回来一次的吧。匆匆忙忙也没跟我打招呼就来了一趟马上走了。”
　　
　　我点了点头，转身正准备走，却被房东阿姨拉住了背包。房东阿姨脸色古怪地凑近了我：“安锦是不是交了个很有钱的男朋友啊？我有段时间经常看见他俩一起呢，亲密得很！”
　　
　　我一直以为八卦只是我们这些无聊得滴油的学生dang没事聊聊，没想过一个将近50的大妈也会喜欢八卦，本没什么兴趣回答她的问题，但听到是说安锦，便打断了她的猜测道：“没呢，阿姨，安锦没交男朋友。”
　　
　　“不可能！”房东阿姨摇着头，眼睛斜斜瞄着我，像是对我这样敷衍的回答不满：“我明明看到她跟一个男的从车上下来手拉手走的，路上还亲嘴儿呢，不可能看错的！”
　　
　　我脑子里瞬间劈了一道雷下来，把我砸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
　　
　　男人。
　　
　　男人么。
　　
　　呵呵。

☆、小剧场之巧媳妇儿与好老公

　　饭桌上。
　　
　　安静吃着饭的两人。
　　
　　电视里播放着今天的娱乐新闻。
　　
　　我拿筷子戳了戳瓷碗中的白米饭，幽幽叹了口气。
　　
　　“啪！”安锦重重将筷子拍在桌上站了起来。
　　
　　我无力地抬头看她。满脸怨气似是受了不小委屈。
　　
　　“苏然！我想要孩子！”
　　
　　你都说了好多天了。
　　
　　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没有让你生一个的能力。”
　　
　　“我们去领养！”
　　
　　“需要婚龄至少两年。”
　　
　　“那我们现在就去登记。”
　　
　　“需要年满30岁。”
　　
　　“找点关系造个假不行么？”
　　
　　“还需要家庭净财产八万美元。”
　　
　　“我们这不是在赚嘛！”
　　
　　“是谁成天在我耳边闹说要现在就要的？”我收了碗端到厨房，走到厨房门口回头看到她委屈扁嘴的模样，摇了摇头：“先过好现在吧，等哪天我去找找Lily看她有办法没。”
　　
　　“这么麻烦还不如生一个来得快。”
　　
　　她幽幽说出口。
　　
　　我凝神看了她一会儿，放下碗筷冲了下手走到她面前。
　　
　　“那你去变性呢，还是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