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蝠魔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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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蝠魔箫-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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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郎


第一章 相逢在扬州

乐漫天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在此时看见那个人。

他正在酒楼上饮酒,他的心情坏透了。他坐在那里已小半个时辰了,居然连朝窗外望一眼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可他偏偏在此时扭头看了一下窗外。

窗外是扬州最繁华的街道,闹哄哄的尽是人。

可他偏偏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

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目光牵引到那人身上呢?

乐漫天的心狂跳起来,但只跳了几下,就被沉重如山的回忆压得快窒息了。

怎么可能是他?!

怎么可能看见他?!

为什么偏偏就看见了他?!

难道真是天意吗?

真的有天意吗?

乐漫天突然觉得头晕,肚子里的酒菜一齐开始造反。

他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他的眼中已迸出了泪花——

“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 *** ***

七月天的扬州,地上就跟下了火似的。

张桐躺在藕花榭中的湘竹凉榻上,闭着眼睛,听一个怀抱琵琶的少女轻拢慢捻。榻边还有两个披着轻纱的少女,轻盈地为他打扇。

紫檀树根雕成的小茶几上,放着一只白玉托盘,托盘中有几块切好的西瓜,红瓢黑籽,看着都让人垂涎,更有一串紫玉明珠般的葡萄,泛看诱人的莹光。

这样的日子,扬州城里又有几个人能享受得到呢?

弹琵琶的少女弹完了一支曲子,停了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张桐眼都没睁,只微微皱了皱眉,那弹琵琶的少女乖觉地起身,抱了琵琶,悄悄走开了。

张桐觉得很无聊,日子过得很闷,很没意思。

张桐行八,人称“张八公子”。张家是扬州首屈一指的盐商,生意兴隆自不消说,他有七个哥哥,他的父亲张亿和正春秋鼎盛,生意上的事,根本轮不着他去过问,他也不想过问。

于是张八公子就只好去飞鹰走马,只好去歌天舞地,只好去依红偎翠,只好去做他的“青楼名公子”。

这种生活刚开头也还很刺激很新鲜,可日子一久,也就厌烦了,于是张桐便总有一种无所事事、虚掷青春的感叹。

张桐现在就在叹气。

这口气还没叹完,一个少女匆匆走进小榭,递给他一张花笺,微笑道:“李家公子说请公子务必……务必不要犯懒。”

“李之问这小子,又跟我闹什么呢?”张桐皱眉叹气,打开花笺。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

*** *** ***

张八公子的马车很容易认。扬州的马车里最华丽最气派的,就是张八公子的马车。

老远看见这辆马车,行人就会很恭敬地让道,会指指点点.地议论:“八公子又出来了!”

张桐很喜欢听别人议论自己,不管那议论是嘲弄、是羡慕、是尊敬还是气愤,他都爱听。

因为只有名人,才会被众人议论。

凹凸馆的鸨母徐大妈早已迈出了门,满面赔笑:“哎哟,原来是张公子和李公子啊!哪阵风把两位贵客给吹来了?张公子,你可是好多天都没来了,丫头们可都快得相思病了!”

李之问看都不朝她看,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大妈,听说你这儿来了个名叫杜若的姑娘,吹一口好箫,弹一手好琵琶,张公子想见见她。大妈,给你道喜啦!”

张桐含笑不语,只是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

徐大妈脸上的笑容僵住,慢慢叹了口气,苦着脸道:“非是老婆子太过无礼,这个丫头实在不能见,说句老实话,连老婆子都未曾见过她的模样。”

张桐还是在微笑,李之问却愕然道:“为什么?”

徐大妈道:“那姓社的丫头来得就古怪,是自己跑来的,但又说卖艺不卖身。说是现在还没安顿好,要再过个十天半月的才能接待客人。方才来过几个公子爷,都被赶走了。”

她忽然压低声音,道:“她还带了两个打手,凶神一样,厉害得很,老高老高的院墙,轻轻一跳就过去了;一块青石,手掌碾碾就成了碎粉,看来这丫头来头不小,老婆子也不敢得罪呀!”

张桐笑道:“娼女居然还带保镖,倒真是天下奇闻。徐大妈,相烦引路,我倒要会会这个不同寻常的杜若姑娘。”

徐大妈面色大变,急道:“张公子,你千金贵体,可千万别冒失。那两个凶神厉害得很,真打起来了,你可是要吃亏的咧!”

李之问大笑道:“大妈,你忘了,张公子可是扬州城首屈一指的武功高手啊!什么碾石成粉,轻纵过墙,对张公子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大妈你不必担心,出了事,我和张公子担待得起!”

徐大妈迟疑半晌,才叹了口气:“那好,随我来吧!”

凹凸馆后园里的一座小院,薛萝生香,清雅宜人。

一阵柔媚的箫声从院中飘了出来,和着薛萝的清香,令人心醉神驰。

徐大妈悄声道:“就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徐大妈就溜了。

张桐和李之问驻足门外;似已被这箫声迷住。两人都没有出声,只是凝神倾听。

萧声渐低,终于慢慢消失于薛萝的清香之中。

张桐鼓掌赞道:“好箫,好箫!只不知吹箫的人儿如何?”

话音未落,院门突然打开。两个粗豪的大汉转了出来,恶狠狠地瞪着张李二人。

这两个大汉都是武士打扮,腰间宝刀,足下快靴,头上英雄巾,结束得十分剽悍,显得咄咄逼人。

一个大汉叱道:“滚开!”

张桐微笑,朗声道:“杜姑娘,在下扬州张桐、李之问慕名前来拜访,适聆箫韵,如闻仙乐,喜不自禁。若蒙姑娘慈悲,更得一睹芳颜,则三生有幸。”

那大汉怒道:“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见小姐!你f们再不滚开,可休怪我兄弟不客气了!”

李之问心中有气,又有点好笑:“既已进了这个门槛,居然连天王老子也不接,岂非玩笑?”

那大汉吼道:“你说什么?”

李之问道:“我说你们是在开玩笑。”

那大汉刚想拔刀上前,却被另一个拦住了:“这里不是你们这些纨绔小儿放肆的地方,请滚远些吧!要是胆敢再说一个字,爷爷可真就要你们的狗命啦!”

李之问看见此人眼中迫人的凶光,心里打了一个寒颤,脖子上也似有点凉嗖嗖的,连忙转头去看张桐。

张桐微笑着摇摇头,道:“来不来在我们,见不见在你们,何必这么恶狠狠的呢?你们口气既然这么狂,想必有点功夫。

何不露两手让我看看?要是你们真的有两下子,也许我就肯出手教训教训你们了,请,请请!”

两个大汉见他面带微笑,举止优雅,倒似真像深藏不露的样子,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又齐齐瞪着张桐

“阁下是何人门下,敢在这里撒野?”

张桐折扇一收,笑道:“我师父不过一寻常老道,教过我一些捉鬼镇妖的本事,仅此而已,两位不必害怕,请!”

怒吼声中,两个大汉一齐出手,四只生铁般的巨爪抓向张桐。

爪影翻飞,吼声如雷。

李之问的脸都吓白了,膝盖也有点发软,耳中更是嗡嗡乱响。偷眼觑去,只见张桐折扇轻摇,脚下踩着诡异的步法,好整以暇地闪避着,竟如闲庭信步一般。

“无畏无敌十八抓,果然好功夫!”

两个大汉悚然住手,漫天爪影顿收,张桐已置身院中一丛花树下,笑得很斯文、很开心。

“原来是名震东南的赵氏双雄,幸会,幸会!家师曾对在下提起过令尊赵无畏赵老前辈,对令尊武学赞不绝口。在下久欲拜望赵老前辈,不料却先在此邂逅两位赵兄,真是幸会!”

他居然在这当口套起了近乎,怎不叫赵氏双雄气破了肚皮?

更可气的是,此人一招未发便揭破了他们的武功家数。

若是传到江湖上去,他们颜面何存?要知济南赵府是武林世家,赵无畏又素以治家严厉闻名江湖。若是他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竟然会为一个娼女充当打手,老脸又该往哪儿搁呢?

双雄之一低吼道:“一门双雄,赵先赵后,本是孪生兄弟,阁下您想必认错人了!”

可惜,他再掩饰也没用,须知相貌可经易容改变,武功却是不会骗人的。

张桐笑而不答,赵氏双雄正欲往院内抢去,花树下已转出个青衣少女,脆声道:“我们小姐请张公子上楼坐坐,赵先、赵后,不可对张八公子无礼!”

赵氏双雄对望一眼,咬牙沉声道:“是!”

李之问经此一吓,早已失去了探花的兴趣,对张桐拱拱手道:“张兄得蒙佳人垂青,可喜可贺。小弟家中尚有些杂事,先走一步了。”

那青衣少女笑道:“李公子情好走!八公子,请上楼吧,我们小姐正等着你呢!”

张桐朝李之问拱手笑道:“如此,小弟就占先了。”

李之问苦笑道:“如此,小弟便告辞了。”

*** *** ***

李之问虽然家世豪富,却一向是个不很愿意惹事生非的人,尤其不愿惹扬州城里的青皮混混。身边没有仆从时,更怕吃眼前亏。

所以当他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时,惊魂未定的他立即退了几步,给那人让道,口中还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今天实在没有惹事的心情。

那人是个独眼的胖大和尚,右手绰着一柄粗大的铁禅杖,杖头挂着个大包袱,袈裟半裸着,露出毛茸茸的胸脯,那只又大又圆的牛眼睛正灼灼地瞪着李之问。

李之问连忙拱手道:“大师请勿生气,小可一时不小心,冲撞了大师,这厢赔礼。”

可他不想惹事,并不等于别人也不想。

独眼和尚打雷般地吼道:“明明是洒家不小心撞了你,你却自认撞了洒家,洒家正想向你赔礼,你却反向洒家赔礼,天下哪有这种事?你定然是居心不良,心怀鬼胎!”

李之问哭笑不得,一旁围观的人也都笑将起来。这和尚实在够凶,也实在有趣。

李之问苦着脸道:“小可怎敢居心不良,怎会心怀鬼胎?”

他知道自己遇上了夹缠不清的人。对这种人,讲理自是无用。他已准备偷偷开溜,谁知和尚怒道:“洒家说你心怀鬼胎,你就是心怀鬼胎!你还敢犟嘴?”

李之问无奈道:“好好,好!鬼胎就鬼胎!”

和尚气呼呼地瞪着他,吼道:“那你怀的是什么样的鬼胎?”见李之问张口结舌,突然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想引洒家破了酒戒色戒,嗯?”

李之问顺手一指,道:“大师要破色戒并不难,小可就知道有个好去处。往前走不远,向右再一拐,大师就能看见一个大院子,那就是名闻天下的扬州凹凸馆,那里新来了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孩子,大师何不去让她破了你的色戒?”

他想借赵氏双雄那四只碾石成粉的老拳,碾一碾这可恶的独眼和尚的脑袋。

和尚一怔,疑惑地道:“洒家正是要去凹凸馆,你怎么就先说出来了呢?嗯,有鬼,一定有鬼!”

他劈面揪住李之问的衣裳,吼道:“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之问哆哆嗦嗦地道:“这事……半个扬州城都……都知道了,小可说起凹凸馆,没……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凹凸馆最近,大师要破色……色戒,也正方……方便。”

和尚又一呆,放开李之问,摸摸发亮的秃头,喃喃道:“半个扬州城都知道了?奇怪,奇怪!这老家伙究竟想闹什么玄虚?不行,洒家得去看看!”

说完,分开众人,朝凹凸馆方向飞奔而去。

李之问自认倒霉,苦笑着摇摇头,抻了抻揉皱的衣襟,正想走开,又听到有人笑道:“哟,这不是李公子吗?李公子,在这儿玩什么呢?”

李之问抬头一看,却见一个衣衫不整。满面酒意的高瘦书生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李之问没好气地道:“老华,今儿我算是遭了灾了,尽撞上倒霉事。”

那叫“老华”的书生笑道:“李公子,走走走,上酒楼喝几盅儿去,消消火儿。我请客!”

他竟然不顾自己的手有多脏多油腻,伸手就去拉李之问的衣袖。李之问厌恶地退了几步,摸出锭银子,扔到地上,冷冷道:“老华,我没工夫陪你。”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老华拾起地上的银子,用牙咬了咬,用袖子擦了擦,对着太阳看了看成色,满意地点点头,扭身拐进了路边的酒店。

围观的人顿时都面现不屑之色,纷纷议论起来:

“还是读书人呢!怎么这个样子?”

“你说他呀?他姓华,叫华良雄,花街上拉皮条的。闲饭也吃了十几年了,人都叫他‘皮条老华’,他也不恼。”

“听说这老皮条艳福不浅,还有几个粉头争着养他呢!”

“开玩笑吧?就他那个样子,谁会看上他?”

“你要这么想,可就真错了,远的不说,前面凹凸馆的楚腰,就是一个。”

“想想也是,乌龟王八不还有个伴吗?”

“嘻嘻”

众人笑谈一会儿很快便将这件事忘了。

扬州城里南来北往的客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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