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奏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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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奏鸣曲-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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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格达峰,是天山的一座山峰。据说,这个名字还是成吉思汗时代蒙古人取的。常诚想:这么磅礴的一座大山哟,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念起来就像母鸡下蛋后那一声叫唤般的名字。然而,博格达峰却并不因为名字而影响它的巍峨。它似一尊巨佛,盘腿雄倨整个天山山脉之上;它威威然、巍巍然,俯瞰群山,千年复千年;任凭风霜雨剑,笑看峰涛翻滚;如来佛一般一动不动,卓尔超群。在它的脚下,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浩气长存。纵观历史,只要来过新疆,不论他是何种原因来的,建功立业也罢,流放充军也罢;只要一提起他们,总会令人们血脉贲张,肃然起敬。高仙芝、岑参、封常清、林则徐、左宗棠。。。。。。

      今天祖国把这块儿神圣的土地交给我们驻守,难道我就这么心安理得地逃走了?“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刚刚开始的军旅生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结束了?钟爱一生的军装就这么轻易脱下了?常诚想着想着,发现自己俨然像头迷途的羔羊,孤单而无助。看着博格达峰安然稳坐,他的心渐渐地沉稳了、踏实了。一段时间来的迷惘、消沉、烦燥在博格达峰面前渐渐隐去了。


       “八一建军节”那天,军部竞武场上,红旗蔽日,硝烟弥漫。。。。。。

      第一天,步枪、手枪、冲锋枪、班用轻机枪的分组精度射击,打得热火朝天。

      第二天,带战术背景的武装超时后速射比赛,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第三天,打乱团参赛队建制,按枪种进行的分列式检阅,更是达到了高潮。在队列里,端枪正步通过检阅台的常诚,热血沸腾、浑身是胆;这时候如果有个枪眼儿要堵,或是有个碉堡要炸,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当常诚昂着晒得黝黑的脸庞,捧着步枪射击个人亚军和整个团参赛队手枪个人冠军、班用轻机枪团体第三名的优异成绩回到团部的时候,受到了团长政委的热情接待。团长在“接风洗尘”宴上,满面红光地高举酒杯:“同志们:我听周参谋介绍,比赛一结束,军首先对过去一直默默无闻的我们赞不绝口啊:没想到,戴耳机拿笔杆子的‘9538’,居然除了冲锋枪,其它枪种都带了彩。不容易啊。听说把那些飞行部队、场站部队、雷达部队、工程部队都给震了?好,当兵就得当出个样儿来,你们为我们团争了光,为建军五十周年献了厚礼,我祝贺你们!来!干了这杯!”“干!”。。。。。。

       经过比武硝烟的洗礼,常诚终于战胜了自我。

       当常诚换上了四个兜的干部服时,常诚又收到了欧菲亚的来信:

       “亲爱的诚弟:

       见信好!你的来信收到。已阅,甚慰。

       我虽然没有见过博格达峰,但从你的描述中我仿佛亲眼看见了一般,感同身受、获益匪浅。衷心地谢谢了。生活像大山,需要不断地攀登才能到达光辉的顶点,哪怕是暂时的滑落。生活像小河,表面上平平静静,其实暗藏暗礁和潜流;遇到山洪暴发、泥石俱下,其状不能不说惨矣;但暴雨过后,清流直下,仍旧还会还我小河的清沏。生活更像一组交响乐,有时悠扬,有时低迷,有时揪心,有时激昂,但只有听完整首乐曲,你才会明白,乐曲所表现的真实思想。

      真的谢谢你,患难之中才见真情。因为我的事早已传遍全团场,就在收到你信的前几天,有一位前志愿军的老战士来找我,和我谈了许多,让我知道了原来生活并不都是彩色的,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并非我一个人。这位在我们团场负责养猪的毫不起眼儿的李老头,原来也是一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只是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受伤被俘过;尽管他们九死一生、拼尽性命才回到祖国大陆,但是,回国后还是被开除了党籍、军籍。一下子从一个‘最可爱的人’变成了一个最多余的人;和他相比,我这点委屈就算不了什么了。他和我谈了许多许多,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他遭遇的相同,他这辈子也不可能说这么多的话。

      好了,我真的释怀了。我原以为我是一个被时代愚弄和遗弃的人。现在,有这么多人关心我、帮助我,我知足了。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我会记住你说的:太阳明天依然会升起!

      祝:一切顺利!愉快!

                                                               姐:欧菲亚
                                                             一九七八年一月

看完信的常诚,仰天长出了一口气。生活无论你怎样看待它,也无论它给予了你什么,生活仍然以它固有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行进着。

      因“文化大革命”停止了十年的大学高考终于恢复了。热血沸腾的五百七十多万青年参加了高考;最终录取二十七万余人,令常诚欣喜若狂的是他的弟弟——常军居然也在二十七万人之列。收到弟弟被录取,即将入学的来信,常诚兴奋得一蹦三丈高地来到大队部,来请他的第一次探亲假。可是,教导员又拿出一张电报——“父病危,速归。”五雷轰顶!常诚心想:我这人是怎么了,一喜必有一悲,悲喜总是接伴而来。正应了那句古话:“福兮祸所依。”就这样,常诚怀着悲喜交加的焦急心情,踏上了列车。

      站在父亲的病床前,常诚六年未叫已经感到生涩了地叫了声“爸爸”,声随泪下。望着父亲因胃癌晚期而显得十分消瘦的面颊,常诚肝肠寸断。父亲握着常诚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长大了,进步了,出息了,别忘了曾经帮助过你的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把自己的工作,干出色喽,永远别忘了,责任。”“知道了,我记住了。您就放心吧!”常诚含泪相告。父亲又拉着常军的手:“你俩,记住,走好人生,每一步!”这就是常诚、常军兄弟无限崇拜的父亲,留给他们的遗言。

      安葬了父亲,送走了弟弟。常诚在返回部队的列车上,掏出爸爸因怕来不及见常诚最后一面儿而预先写好的一封诀别信默默看了起来:

       “诚儿:

      这几天,我感觉不是很好,看来时日不多了。吾之一生,并无财富可言,能留给你们的唯有这封信了。

      回首往事,一生虽谈不上坎坷,但也是颇有曲折的,有风有雨,有喜有悲。最让我感到自豪的是:我曾是一名军人,虽然不是亲自冲锋陷阵的战士,但却能让冲锋陷阵的战士更能勇敢冲锋的军人,就这点而言,我一生无憾。是部队让我走进了音乐的殿堂,而我用音乐回报了部队,也回报了社会;尽管回报得还很不够,尤其是在我的艺术生命日臻成熟的时候,让我脱下了军装。今天,终于等到了艺术的春天到来了,我却已经要走了,就这点而言,我心有不甘,死不瞑目啊。我自己认为:军人并不只是尚武粗莽的,其实,军人有着比常人更为丰富的感情世界,只是当祖国需要我们献身时,军人显得更为简单直接而已。

      从来没跟你们说起过的是,我的胃其实就是在一次“友好接待”时弄坏,而留下致命的病根的那是在“中苏友好”的年代,有一次接待“红旗歌舞团”来华访问。。。。。。

看着爸爸用心写就的诀别信,常诚眼前幻化出小叶叔叔曾经跟他讲过的那次“友好接待”的场景:

      由伊万诺夫少将率领的苏军“红旗歌舞团”来华访问,在北京进行了几场演出后,巡回演出到南方的这个城市。当时中苏关系已经出现裂痕,苏军表面上是以“红旗歌舞团”的编制来华,其实苏军配备了庞大的极强的演出阵容,有世界顶级、众所周知的男声合唱,有闻名遐迩、广受赞誉的俄罗斯舞蹈,有自诩鼻祖、骄人傲世的军乐表演;目的就是给建国后迅猛发展、迅速崛起的,但有点儿不太听从“老大哥”指挥棒指挥的新中国一点颜色看看。这样的意图在北京演出时已初露端倪;因此,巡回演出开始后,国务院、中央军委格外慎重地对待这次“友好访问”。明令军区歌舞团、军乐队配备精兵精心准备,必须拿出高质量的演出节目,悍卫年轻共和国的尊严。

      接到任务,常诚爸爸和所有参加演出的同志们心里都很明白: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这是一场技术技巧的较量,身为军人的我们,人在阵地在,祖国的尊严是军人的生命,在紧张的排练准备现场,同志们喊响了一句口号:“拼死也不能输给‘老毛子’!”其实,这种较量是不对等的,一方是国家级的演出团体,一方是地方军区级的演出团体;来者怀着嚣张的王者心态,应者胸中充满了激昂的战斗意志。

      友好演出在著名的“中同纪念堂”进行。真正的较量在无比热烈的笑脸和无比灿烂的鲜花中拉开帷幕。舞台上厚重的俄罗斯文化和悠久的东方文明不断撞击出耀眼悦耳的火花,令观众喜不胜收、掌声雷动、经久不息。轮到军乐队出场了,“红旗歌舞团”演奏二曲,一首苏军阅兵的经典曲目《胜利进行曲》,一首表现技术技巧的《马刀舞曲》,只闻乐声中马蹄疾驰、马刀翻飞。观众报以极其热烈的掌声。军乐队也演奏二曲,一曲是气势磅礴、永往直前的《解放军进行曲》,一首是荡气回肠的长号独奏曲《嘎达梅林》,只见常诚爸爸神清气定、挥洒自如,尤其当演奏到悠扬之处,竟以他拿手的圆号音色变奏之,一曲终了,观众更是疯了似地欢呼鼓掌。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当《嘎达梅林》的余音未绝,观众爆发出掌声之时,伊万诺夫少将竟起立鼓掌:“哈拉绍!曲子好,演奏更好!没想到你们一个军区的军乐队竟有如此高超的演奏水平和个人演奏技巧,简直可以和欧洲的任何一支军乐队媲美,啊呀,我看到了什么?一夜之间,一个音乐强国诞生在古老的东方了。”他转身通过翻译向陪同的军区首长由衷地赞叹道。

      演出结束后的夜宵,本是普通的夜宵并不是正规宴会,但苏军演出人员受演出现场气氛感染,非要求喝酒,仿佛不喝点儿不足以尽兴。俄罗斯民族本来就是一个好酒的民族。经批准,俄罗斯人喜爱的“伏特加”被摆上了桌子。已经喝得有些踉跄的伊万诺夫左手举着杯子,右手拎着酒瓶,依里歪斜地四处寻找常诚爸爸,终于来到了常诚爸爸的桌前。陪同人员和翻译也跟了过来。“达瓦力西(同志),长号,常,为你今天的出色表现,我们,达巴那(干一杯)!”“对不起,我不会喝酒。”“涅特(不)!涅特!你是军人吗?军人怎么可以不会喝酒呢?”李书民悄悄拉拉常诚爸爸的袖子:“当心点儿,这‘一碗豆腐’有点儿借酒装疯。”“俄罗斯人历来是酒场上论英雄的,拼了!咱们舞台上没输,酒桌上也不能输。”

      只见常诚爸爸笑容满面地举起了酒杯:“承蒙你的美意,少将同志,让我们就以军人的方式干杯!”“不不!军人的方式应该这样。”伊万诺夫放下了酒杯,举起了酒瓶。于是,两人各拿一瓶新开的“伏特加”,像古罗马的角斗士般举起了酒瓶,对天灌饮。同志们不由紧张地围在二人周围。哇!这“伏特加”是什么酒啊,简直就是酒精,一入口就像吞了一口火,常诚爸爸眼睛一闭,就像黄继光扑向枪眼儿一样把那滚烫的火球灌进口中,烧向肠胃。

      就在双方同时饮尽,相互一亮瓶底的同时,同志们马上把常诚爸爸架起就走。这就像海战中被击中的舰艇,必须马上“抢滩”,只要把舰艇搁浅在沙滩上,统计战果就只能算“击伤”,而不能算“击沉”。同志们知道他没有酒量,当然不会让他当场醉倒。只见他坚持到了亮瓶底儿,马上实施“抢滩”。这一“抢滩”就把常诚爸爸“抢”进了医院,直接灌肠洗胃。尽管这样,常诚爸爸的胃还是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二天后,在欢送“红旗歌舞团”的正式宴会上,临近尾声时,毫无察觉的伊万诺夫又拎着酒瓶,来找从病床上直接出席宴会的常诚爸爸:“达瓦力西,常,真正的,瓦也那丝路啥西(军人),长号,哈拉绍,酒量,哈拉绍,我们,再一次,达巴那!”同志们担心地看着常诚爸爸。只见常诚爸爸面带笑容,又一次举起酒瓶:“为祖国各地,干杯!”这次同志们把他“抢滩”到医院,医生可不答应了:“这是怎么了?不要命了?贪酒也没贪成这副德性的。”李书民赶忙解释:“医生息怒,这不是贪酒,这是斗争,是战斗,我们军人牺牲可并不一定在战场啊。”从此,常诚爸爸便落下了致命的病根儿。“长号常”的绰号也从此叫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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