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像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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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像我一样-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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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惟一谁的人 

  伤痕累累的天真的灵魂 

  早已不承认还有什么神 

  美丽的人生 

  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来来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忧草 

  忘了就好 

  梦里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 

  某个小岛 

  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拥抱 

  青青河畔草 

  静静等天荒地老 


4
色盲(1)

  我何其幸运, 
  无法看清, 

  这个花红酒绿的世界。 

  我是色盲, 

  却出人意料地能分辨出红色—— 

  生命的颜色。 

  A。 

  出生那天,天使带走了我对这个世界的憧憬。 

  我睁开双眼,想看看这个自己诞生的世界。 

  我努力地看,可除了灰蒙蒙的一片天空外,我看不见其他色彩。 

  我又看了一眼母亲,她的唇有一种很美丽的颜色,嘴角渗出一种黏稠的液体,她在微笑,嘴角有特定上扬的弧度,深邃的眼睛想要把我洞穿。 

  我张开嘴想说什么,只是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我还没被赋予倾诉的能力。 

  母亲的双眸沾着一滴很晶莹的水珠,可是好像隔了一扇窗,看不清彼此。我伸出小手,用娇嫩的手背帮她拭干,温柔而仔细。然后她的眼皮开始慢慢下垂,终于像扇铁门一样合拢了,我拼命地想掰开,却在无能为力后看见窗外飞过一群黑色的鸟,嘴里发出奇异的叫声: 

  哇…… 

  它们叫乌鸦,一种不吉利的动物。这是我3年后知道的。 

  我想母亲是累了,她只是想睡了。 

  可是等到唇上的美丽颜色变成无奈的苍白,黏稠的液体凝固成乳状时,我才发现她再也醒不来了。 

  死因:难产。 

  死亡时间:1981年6月29日凌晨5点。 

  多年后,我在父亲枕头下找到这张死亡证明,忽然记起了窗外那一群乌鸦和不吉利的叫声。 

  当时我并没有哭泣,只是想那种美丽的颜色这辈子还会不会看到。 

  父亲冷漠地看着我,他的咔叽布衣服像一片枯黄的叶子折皱着,背影沉默无言。 

  然后他突然用那双粗糙的双手抱住我,泪流满面。刚刚触碰过母亲嘴角黏稠液体的手指,散发着纯净的腥味。 

  他说葵子,你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我竟然什么都明白似的,为母亲留下了第一滴泪,像一颗从天际滑落的陨石般沉重。父亲很快把我接出了医院,他说他总是闻到血腥和浓重的苏打水搅拌在一起的味道。 

  房间里有母亲的照片,很大很大一张。母亲的唇变成了灰色,眼神也增添了几分哀怨,但还是出奇的美丽,波光粼粼的大眼睛,带着情欲的繁华和苍凉。 

  我躺在一张并不松软的床上,不哭也不闹,我直直地看着父亲,那个坐在床头抽着劣质香烟的男子,他有时会很凶地瞪我一眼,有时会露出转瞬即逝的微笑,更多的还是令人恐惧的沉默背影。 

  我开始对着母亲的照片祈求这个男人会对我好一点,起码不要离开我,这样我真的会一无所有。 

  父亲请外婆回来同住,他还要拼命为维持这个家赚钱,他没有能力照顾襁褓中的我。 

  外婆是个寂寞的老妇人,早年丧夫,膝下惟一的女儿也先她而去。她信奉佛教,带来了几尊佛像,摆在客厅里,每天都要跪在蒲团上叽里咕噜念一串没有人能明白的佛经,然后不断烧香、磕头、祈求佛祖保佑我健康成长。 

  因为从此以后我是她和父亲惟一的精神寄托。 

  我学会了说话,第一个词叫的是“妈妈”,我看见母亲在云端冲我微笑。 

  我学会了走路,走到外婆的佛像前面,伸手想触碰高高在上的佛像,我惊喜地发现他额头上有一个圈圈,涂满的正是母亲走时嘴唇上沾满的美丽颜色,我曾绝望地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它。 

  伴随着很沉闷的声响,佛祖掉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其中一片扎到了我的双脚,黏稠的液体喷涌而出,和我整天看见的黑、白、灰相比,它们的颜色都异常鲜艳。 

  我看见外婆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不知是为了被粉碎的佛像代表破灭的希望,还是因为我脚上不断喷射出液体的伤口。她抱起我,送我到了最近的医院,我听见医生面无表情地说:“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原来母亲嘴角和我脚上渐渐凝固的液体都叫鲜血,它有着我惟一能分辨出来的颜色。 

  父亲的双手在外婆熟睡后重重落在了我身上,他说你为什么同时学会了伤害自己和伤害别人,难道害死你母亲还不够吗? 

  我哭了,我感觉父亲的责打要比脚上的伤口疼痛得多。 

  以后外婆再也没摆过什么佛像,她总是不辞辛劳地走到几公里外的寺庙拜佛烧香。 

  我在上幼儿园之前的体检中被发现是色盲。 

  我告诉年轻的医生,我眼中的一切都是由黑、白、灰组成,但我还可以分辨出另一种颜色,我指了指前面女孩的蝴蝶结。 

  我看见女孩转过头,她告诉我这叫红色。 

  红色,我惟一可以识别的颜色。 

  年轻医生叫来了父亲,不停地交谈并加以记录。父亲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 

  经历了几家医院的奔波后,我被确诊为先天性全色盲,终身无法治愈。 

  父亲告诉我这个消息时,乌鸦又从我眼前飞过,好像我当年出生时那样。 

  原来出生那天,我就被天使带走了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憧憬。 
4
色盲(2)

  B 
  流浪的红舞鞋 

  7岁那年,我有了第一双红舞鞋。 

  那双鞋是父亲专门求人订做的,父亲告诉他们,我的眼睛只能分辨出红色,他要给我一双与众不同的舞蹈鞋。 

  鞋子做好了,我看着父亲慢慢地穿过车流和拥挤的行人。他好像很兴奋,像个顽童似的不住地回头微笑。坚毅的背影让我想起了誓死保卫国家的那些解放军战士们,炯炯有神的眼睛迸射出火一般的仇恨。 

  我没有朋友,从我被宣告为色盲的那一天起。 

  没有孩子愿意跟一个连红、橙、黄、绿、青、蓝、紫都认不全的女孩分享快乐,在他们眼中,童年的愉悦正是来自变化多端的色彩。看彩色的童话故事书,在瓷砖上画七彩的涂鸦,用五彩斑斓的积木搭建独属自己的城堡,这些看似简单的小幸福对一个全色盲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我喜欢一个人。 

  看电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游戏一个人,甚至一个人跳舞。 

  外婆说一个人说话是有限度的,如果小时候说多了,长大了就没得说了。 

  于是我真的不喜欢说话了,我总是张开嘴试图告诉对方什么,但是对方瞳孔显示出的不耐烦让我不得不摆摆手,说:你不会明白的。 

  五岁那年,少年宫来挑选舞蹈班学员,那个老师很漂亮,像极了母亲。 

  班上的女孩排成一横排,所有人都像白天鹅一样扬起自己高贵的头颅,生怕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想她们花花绿绿的外套好似花丛中的蝴蝶。只有我穿灰色的棉布衬衫,带着外婆手上的香气,颜色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从出生那天起我就明白了这个真理。 

  我没想到那个女子会选中我,真的没想到。 

  她冲着那排高傲的女孩微笑,眼神里带着肯定。她淡淡地看了一眼站在最左边的我,眼神里不知是褒是贬,只是上下游离,想要把我洞穿。 

  然后她指着我说,就是你了。 

  周围的老师、同学惊奇地望着我,我也惊奇地望着她,我们之间的信任好像从那一天开始建立。 

  她靠近我,她说:知道吗,你天生是注定独舞的人。 

  的确,独舞曾让我无数次感觉到生命渐渐离开身体后的那种虚无缥缈。 

  那个女子后来成为了我的舞蹈老师,我叫她洛。 

  我和其他被选中的女孩一起练基本功,我把腿搭在高高的横杆上,一下一下地抻,想试探自己可能达到的最大限度,镜子中的自己痛苦得一塌糊涂。 

  但如果停止的话,我连独舞带来的惟一快感都体会不到。 

  父亲那天陪我去上舞蹈课,洛微笑着说我具有练舞蹈的一切先天条件,而且有超乎年龄的领悟力和坚毅的性格。总之,我是令她欣慰的学生。 

  我的手被父亲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很温暖,像太阳一样想要把我这块黑色巧克力融化。 

  我躲在他后面,任灰色的内衣紧紧包裹我,我怕洛注意到我那被双磨得已经露出脚趾的舞蹈鞋。 

  她还是看见了,皱了皱眉头,哎呀,这双鞋还怎么跳舞。 

  父亲尴尬地笑了笑,眉宇之间包涵着太多无奈。他说,葵子,你想要新鞋吗? 

  我拼命地摇头,眼里却带着失落。 

  他显出几分不悦,说,你是想要一双新舞蹈鞋,我可以买给你。 

  那时我明白了什么叫我的眼睛背叛了我的心。 

  父亲真去做了这双红舞鞋。 

  他付了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给那个面黄肌瘦的男人,左手接过了一个塑料袋,那里面装着我梦寐以求的新舞鞋,它的颜色看上去格外鲜艳。 

  就在这瞬间,我又看到了头顶上的一群乌鸦,不知道是不是带走母亲的那群黑衣天使。 

  只是,它们今天将要带走谁呢? 

  父亲回来了。我直直地盯着他。左手的红舞鞋换到了右手,却留下了一个寂寞的手势?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辆疾驶而来的出租车的颜色。 

  血液像潮水一样,浸染了那双红舞鞋。 

  它的红色说不出来地令人恐惧、疼痛、冗烦、疼痛、恐惧。好像越来越纯正,却也离本色的原点越来越远。 

  父亲的身影终于像条水平线一样消失在天的尽头,没有留下任何标记。 

  四分钟后,乌鸦如愿以偿地又带走了我曾无数次祈求不要离开我的男人。 

  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嘴角依然挂着微笑的父亲,默默地向他靠近,拾起他紧握在手心里的红舞鞋。我知道他不会需要这个,他只是想到上面陪陪母亲。 

  父亲火化那天来了很多陌生面孔,外婆麻木地告诉我,他们和父亲有所谓的血缘。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头上下不停地打量我,挑剔与失望并存。他说他是父亲的父亲。 

  我曾拼命地刷洗过那双舞蹈鞋,红色让我过早地陷入了坠落之渊,无法自拔。 

  只是它从此以后不可能再纯洁了,父亲的鲜血是洗刷不了的。 

  我开始带着红舞鞋流浪,淡淡的血腥味反而让我感到无比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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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盲(3)

  C 
  你留恋七色的天国中 

  而谁为我哭 

  天生这样盲目 

  第一次见到卡索是在父亲的葬礼上,那一年他九岁,我七岁。 

  我至今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在那种场合出现,他不肯说,我也懒得问。 

  他穿灰色棉布上衣和黑色粗布裤子,脚上的白球鞋逐渐从灰变黑。他看着屋内父亲大大的遗像发呆,突然又转过头来说,你父亲是个好人,对吗? 

  我拼命地点头,像拨浪鼓一样摇晃着脑袋。 

  他微笑,他说,我也是个好人。 

  我停止了点头,异常冷漠地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他伸出脏兮兮的左手,我们这样就应该算是认识了,他说。 

  我打量着他,平头,眼神游离,瘦而疲倦。不像街上的顽童,倒像奔波操劳多年的男人终于找到了心灵归属。 

  我叫卡索,我希望和你做朋友。 

  眼里的犹豫很快被愉悦所代替,我用小而洁白的手指钩住他修长的手指。我叫葵子,我会试着跟你做朋友。 

  他的笑声很奇怪,原来你什么事都是靠试的。 

  也许,因为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 

  我被外婆叫走,我听见卡索在后面喊,葵子,我会让你第一次试验成功的。 

  我一笑而过,根本没想过再见他。 

  第二次我在街上偶然一回头就看见了卡索,隔着一条马路,他冲我微笑。 

  葵子,他开始大声地呼喊。 

  我示意他小点声,我只是出来买米醋,不可以逗留太久。他的下巴对我扬了扬,一声不吭地向前走,走得很急,又突然停下来,等我跟上去。 

  我忍不住问,卡索,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竟然摇头说不知道,可能是带我去最近的杂货店买陈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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