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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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刀-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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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展若尘的时候,他的一张干黄面孔便立时歪扯到不像他的了;展若尘一面微笑着,一面不
禁暗自诧异,他想不出是什么理由,会令一个人的五官容貌在瞬息间发生这等巨大的变化。
喉头响起粗浊的“呼嗜”声,似是一口浓痰上下不得的卡在谢宝善气管里,灯光晕暗,分不
出他的脸色是青白呢抑或灰黄,但是,从他那几欲凸出眼眶的两只眼珠子来看,则必不会是
原来的神形乃可断言了。
展若尘面对着谢宝善,十分和悦又轻柔的道:“放轻松点,谢朋友,莫要紧张,你这副
神态令我相当不安。”
干瘪的皮肉与皮肉上的纹褶全绞合成一团了,谢宝善这时的尊范叫人看了便不免兴起一
种怪诞离奇的感觉,仿佛整张脸全变得模糊,重叠或是挤压般的模糊……展若尘悄声道:
“我们才见过,还记得么?我的样子虽不好看,但愿不至于使你吃惊到把持不住的程
度……”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谢宝善颤巍巍的用手指着展若尘,嘴唇和舌头全在哆嗦:“你……
你……你……你是……怎么……来……来的?”
展若尘道。
“实不相瞒,是跟着你来的,也就是说,你领着我来的。”
猛掴了自己一记耳光,谢宝善悔恨得混身发抖:一我该死……我该死……我真该
死……”
展若尘忙道:“别打得这么重,谢朋友,表达对本身行为有所怨悔的方式很多,你这样
做,是比较浮浅无聊的一种行为。”
咬着牙,谢宝善呼吸迫促。,胸部起伏急剧,他的声音迸出齿逢:“你,你果是那展若
尘?”
展若尘谦虚的道:“正是在下!”
闭闭眼,谢宝善似是竭力在抑制自己的情绪,他又瞪着展若尘,阴阴的道。
“你已跟来多久了?”
展若尘道:“没有一会。”
眼中闪过一片光彩——那是一种冀求侥幸的光彩,谢宝善正待开口,展若尘已笑吟吟的
接着道:“但是,已足够听到你和你那位伴当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于是,谢宝善双眸中那抹光彩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满眼的绝望,盈瞳的沮丧!
展若尘以右手拇指朝顶上气窗的方向一点,安详的道:“我就在那里,居高临下,刚好
可以听到二位的交谈;二位约莫太过专注,心无旁骛,是以没有发觉我也在参与盛会。”
喉咙里像掖进一把沙砾,谢宝善讲话的嗓调都变得粗哑了:“姓展的……你好刁奸……
但你别把算盘敲得太如意,我,我会推诿干净,任什么也不承认!”
展若尘淡淡一笑道:“这无关重要,谢朋友,我们会有法了叫你从实召来,尤其是我在
逼人吐实的这门学问上,更具心得,和我的手段比较,‘金家楼’的刑堂诸君,只能算是业
余。”
干干的吞咽着口水,谢宝善艰辛的道:“你,你没有证据,他们不会听信你一面之
词……”
轻捏着鼻梁,展若尘道:“谢朋友,你很天真,但我仍希望你有机会印证一下……看看
我这‘一面之词’所能发生的效果。”
顿了顿,他又深沉的道:“不妨明着告诉你,谢朋友,我之所见所闻,便与楼主——就
是你们口中那个‘老太婆’,‘老婆子’——她亲临其境的情况是一样!”
谢宝善眼珠子乱转,他忽又戒惧的道:“我间你,你为什么只待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才
现身?”
展若尘笑道:“蠢问题,我不止要拿你一人,更不止连那鲁胖子一起拿下,我要等鲁胖
子引来他的联络者,然后,顺着线往上吊,把你们连根挖尽!”
双手握拳,谢宝善挫得满口牙都在“咯崩”响:“好歹毒啊……姓展的,你那狠辣犹胜
过豺狼虎豹!”
展若尘平静的道:“对于数典忘祖,大逆不道的谋叛者而言,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
人之身,我还想不出此外有什么更恰当的应付方法!”
谢宝善怨恨至极的道:“你莫要得意过早……他们不会让你得逞的,绝不会让你得逞
的……”
展若尘冷冷的道:“谢朋友,不要对那些人期盼过高,你只是他们所利用的工具,一个
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他们便有行动,也全是为了本身体系的安全,并非为了你,如果他们认
为你的存在对他们已经构成了危害,那些人将会毫不考虑的牺牲你!”
谢宝善愤怒的道:“一派胡言,纯系挑拨离问,他们在知道我的困境之后,一定会协助
我,搭救我!他们一定会尽力维护我的安全——”
展若尘似笑非笑的道:“可要试试?”
谢宝善恶狠狠的道:“你少在这里掉花抢,出些歪点子,骚主意,我不上你这个邪
当!”
展若尘低声道:“谢朋友,由于我们彼此间的立场敌对,你又对你那些个同路人存有幻
想,我任是怎么说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话,但你可以验证验证我们两人谁的看法正确——”
谢宝善狐疑的道。
“验证验证?”
点点头,展若尘道:“不错,而无论结果如何,你所持的态度是否改变,其中皆没有条
件的交换,也没有任何默契,我的目的只是要你知道你走的这条路乃是条鬼域之道,你勾结
的这帮人也仅是些心黑手辣的妖祟之物!”
谢宝善越来越不安了,他怔忡的道:“我……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展若尘道:“你会明白的,在鲁胖子他们回来之后,你只要先不点明我在这里,你就会
知道他们将要如何对付你了一我敢说,那是颇为令人失望的一种方法,尤其他们竟施用在似
你这一片‘愚忠’的附合者身上。”
当然,展若尘这样做,乃有他的想法及打算,他很可以表明当谢宝善惜然觉悟之后将对
谢宝善的宽大与包容,但他不愿这么说,因为他知道谢宝善不可能晓得大多,而谢宝善所知
悉的一切他都会有法子榨问出来。此外,他也无权替金申无痕做慈悲的允诺,是而他才有暗
示对方“没有交换条件”“没有任何默契”的话,然则有一点他能以肯定——当他的判断应
验之后,便不须施以惠庇,谢宝善也必将激于愤恨,大唱一出“窝里反”了。在二人相对的
片刻沉寂里,仓房外有了动静,那是人们在急速行动时所发出的声响。
谢宝善精神倏振,兴奋的低语:“他们来了!”
展若尘形色悲悯的瞧着对方,轻轻的道:“他们是来了,但恐怕他们的来意不值得你如
此高兴。”
谢宝善双手握拳,重重的道:“等着瞧吧,姓展的!”
展若尘道:“只要你暂不点明我的出现,谢朋友,你很快就会瞧到一些出你意外却并不
愉快的事情发生!”
本来,展若尘想提醒谢宝善:照他们这个阴谋集团的习惯,乃是纵的连衡,即由下而
上,一个人单一的只与一个人接触,殊少可能和越级的第三者朝面,如今回转的不只鲁胖子
一个,显然另一位鲁胖子的联络者也来了,这是表示什么意义呢?展若尘懒得多说,他打算
还是叫谢宝善自己去体会这意义比较切乎实际。
像一缕飘忽的轻烟、展若尘微微闪晃,已经又回到他原来隐伏的地方一气窗上的横缘
边,在这里,他占有控制整个地形的优势!
他也只是方才隐匿好,鲁胖子已偕同另一个瘦长人物悄然来到,鲁胖子在前,那人紧随
于后,晕膝的灯光映照下,那瘦长人物的蛇目勾鼻便更形意味阴毒了,尤其这人的一双浓黑
倒八眉,益发显出那种令人感到不快的哭丧劲道……这一位随同鲁胖子到来的朋友,展若尘
并不认识。
来到粮堆之前,鲁胖子轻轻击掌两次,同时压着嗓门低呼:“谢老二,谢老二,你还在
上头么?”
自粮堆顶上露出半张面孔来,谢宝善哑着声道:“不在这里,我还能到哪里去?”
黄沉沉的光晕下,鲁胖子那张油脸上掠过一抹狠厉又寡绝的神色,他回过头,向身后的
瘦长人物微微点了点头。
那人面无表情,一双细长幽冷的蛇删然透出两股漓漓血彩!
上头,谢宝善犹在说话:“鲁胖子,你和谁一起来啦?我这就把梯子放下来。”
不等鲁胖子有所回应,那人已冷森的升了口:“用不着梯子了,谢老二!”
“二”字犹尚冷冰冰的飘漾在周遭沉寂的空气中,那人已鬼魅也似升空浮起,毫无声息
的落在谢宝善身边。
谢宝善不由吓了一跳,等人定下神来,仔细向来人脸上一瞧,立时嘿嘿笑了:“我道是
谁,原来竟是三当家的心腹近卫郝成锦郝兄,想不到想不到,连三当家这么贴身的人,居然
也是我们这边的同伙,郝兄,约莫你就是直接调遣鲁胖于的那位了?”
这郝成锦一张马脸僵硬得像是石塑木雕,他双目平视,平板的不泛一丝人味道:“不
错,我是郝成锦,谢老二,如今你算是知道我们是同伙了,也知道鲁胖子乃是直接受我调遣
了的!”
连连点头,谢宝善犹在那里拉近乎,亲亲热热的道:“我又不是白痴,我说郝兄,此情
此景此地,这一照上了面,你还会是别人么?郝兄,记得只在上月,你才替三当家到我那里
支领了二百两银子外帐;尚是我亲自点交给你的呢……”
郝成锦阴沉的道:“不错,是你亲手点给我的。”
搓搓手,谢宝善又道:“你大约不会忘记,当时我还留你坐一会,并且替你沏了碗茶,
那可是老夫人,呃,老大婆自用的极品香片哩……”
郝成锦木然道:“我不会忘记。”
谢宝善眉开眼笑的道:“郝兄,那时的情景宛在目前,也不知怎的,就觉得你看起来顺
心投脾胃,呵呵,现在才知道,咱们乃是一条路上的伴当哪,早就该亲近亲近了……”
郝成锦生硬的道:“你说完了么?”
谢宝善忙道:“我们是老弟兄,老伙计,更是同甘共苦,齐力奋斗的党朋,便有三天三
夜,也说不完这和衷之声呀,不过眼下不是时候,且待将来成了大功我们再好好聚晤一番,
郝兄,但有一件事我得先向你点明,也是示警——”
郝成锦眉目不动的道:“不必再废话了,谢老二,有你这种料在,我们非但成不了大
功,只怕上下一窝子都得砸在你的手里!”
呆了呆,谢宝善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郝成锦森冷的道:“一棵树,若是有了虫蛀的征兆,就聊早把虫蛀的部分砍除,人身上
开始生长疥疮,最好的方法也是将疮生的腐肉剜掉,这样做,才能避免危害到更重要的根
本,谢老二,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
谢宝善倏然之间变傻了,他额头冒汗,眼皮子不听控制的跳得又急又快,翕张着嘴唇,
他极为吃力的喃喃道:“郝兄……呃……你是说……你是说……要……要……”
郝成锦僵木的道:“是的,要杀你灭口!”
脚步踩在粮包与粮包的间隙上,微有起伏的边口,使谢宝善的身子有些摇晃不稳,他口
干舌燥,尤其压不下的是心口那股子悔恨与惊怒,瞪着眼,他咬牙道:“我并没有犯错,姓
郝的……我一直都是这么卖命卖力的听你们使唤,受你们差遣,你们岂能如此绝情绝义,只
因对方怀疑到我身上便待干掉我?!”
郝成锦阴鸯的道:“谁叫你不小心,露了破绽而让对方有了线索可寻?我们要切断对方
的线索,便只有运用这个最干净快当的,也是唯一绝对有效的方法!”
谢宝善激动的道:“这还算是些人心么?你们的天良何在?我之所以露了破绽,也是为
了执行你们交付于我的任务,为了听从你们的指使行事,一旦遭至对方疑窦,你们就该维护
我,设法救助我才是,又怎能以这种卑劣恶毒的手段来糟蹋我?!”
郝成锦酷厉的道:“大局为重,整体为先,谢老二,这是牵扯到多少条性命的事,在我
们的目的达成之前,你露了底,便只有一死以谢罪了!”
瞑目切齿,谢宝善愤极低吼:“我谢什么罪?我替你们挡风受险,跑断双腿;半点好处
没沾着,如今你们却要取我的命,娘的个皮,你们都是哪门子人熊?你们想造反;要谋叛,
当初拖了我下水,眼前又把我当成累赘,一脚就待踢我向鬼门关?别做得好梦,我谢二爷可
不是省油的灯,好歹也得和你们这干狼心狗肺的东西耗上一耗!”
郝成锦凄凄的一笑:“想不到你这老小子平时看着温吞吞要死不活的,却也有几份拗
性,谢老二,你不妨试试看,你用什么法子来和我们‘耗’?”
突然惨厉的笑了起来,谢宝善扭曲着一张干黄面孔道:“我用的法子是你永远也想不到
的,郝成锦,我是玉石俱焚,大家全砸,我他娘豁上这一身剐,也得拉着你们替我垫背!”
郝成锦不屑的扬扬眉,道:“就凭你么?”
谢宝善猛一挺胸,情态悲壮:“就凭我!”
堆积的粮包下面,鲁胖子是又急又不耐,他仰着粗短的脖颈,低促的向上头招呼着:
“我说郝老哥,得快点啦,仓房里睡着的那几个虽是我的人,但却得提防外边哪一个闯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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