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人群中拥挤着，推搡着，转过一层又一层迷宫似的楼梯和拐角，终于来到了卖毛线的地方。两人站住时，才感到前所未有的热。西华宫好几层，透气性很差，楼梯都是上半层就有一圈档位，这么转来转去，又是人山人海，不热才怪。
S城最热闹最黄金的地方，大概就是东门啦，而东门最热闹最黄金的地方，大概就是西华宫和宝华楼了。这里可真是寸土寸金。一平米的档位，每月的租金就在三千块左右。
因为是正儿八经的寸土寸金，所以档位都摆得密密麻麻，几乎到了你的脸对着我的脸的地步。横排就是一家紧挨一家，竖排就是两家档位只相隔40厘米顶多60厘米的距离，刚够一个人走过去。
所以当BB女和BB仔站在毛线档前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看毛线时，就听见毛线对面档位的老板开始叫了：“唔关唔关，唔好阻住啊。”在各种比摇滚还摇滚的轰炸声里，要听到这老板的声音，还真有些困难，虽然他已经是粗喉咙大嗓门了。
两个小女生正沉浸在快乐里，哪儿会听到他的声音！
竞争的激烈和生存的压力，使得人在S城通常都没有耐性。
老板见两个女生居然毫无反应，火了。
“我话啦，行开D，你地听唔到咩？”（我说啦，走远点，你们听不到啊？）老板伸出手，拉住BB女的衣服，大声说。
BB女正在专心看各种毛线，没想到会有人来打扰她，于是，在那老板的粗鲁拉扯中，她尖叫了一声。
“你想作咩？”BB仔一把打开那老板的手，怒问。
“你打我？”（你想干什么？）那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灯，混了社会N年，那也不是白混的！他从柜台后面跳上前来，一把扯住BB仔的长发。
第四章第四节
BB女吓得再次尖叫起来。各种音乐还在轰炸着，但来来往往穿行的人都停了下来，正在看东西的人也停了下来，大家一起望了过来。
来这里的，都是十二到二十岁之间的年轻人，多数都还停留在学校里，也就意味着还停留着梦幻里。他们对生活的认识，是浪漫和完美，所以每每有这类事情发生时，大家就都会睁着新鲜好奇的眼睛，看着一场闹剧的开演。
BB仔被扯住了头发，浑身气得发颤。她这头发，可不是她一个人的，还是BB女的！在冲天的愤怒中，她伸脚就踹了出去。在她踹中对方的同时，自己也被对方甩了出去。
只听见嗵的一声，她就被甩到了另一个档位前，身体狠狠地撞到了那个玻璃柜上。摆在玻璃柜上的东西，全被她撞翻了，玻璃柜也眼看着要被她撞裂了。BB仔感到全身一阵发麻，似乎全身的血都开始倒流了！
“BB仔！”BB女急晕了，眼发红，全身发颤。她冲向那老板，想给BB仔“报仇”。但她很快就受到了比BB仔更惨的待遇。她被甩得更远更重。
“我K你妈！”BB仔把牙咬了咬，只见她太阳穴边的青筋鼓了鼓，像是她正在承受着剧烈的痛苦。她站了起来，冲向那老板。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打了起来。
BB仔早已像个小暴徒，她根本不怕打架，不怕打死别人，也不怕被别人打死，所以她跟别人打起来，那是根本不知道她只有一条命的！她在冲上去之前，把散在背上的卷发扭一扭，捆起来，塞进后衣领里。
看到她这样，BB女就知道，她是玩真的了。BB女急了，一边疼得喘气儿，一边拿出手机，急急忙忙地拨韩子威的电话。可刚按下他的号码，她就想起，韩子威现在还没出来呢！BB女急得满头是汗。
一个男人，一个女生，两人扭打了好一阵后，老板的家人也掺和进来了。他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一起向BB仔发动进攻了。他们终于以众敌寡，把BB仔像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BB女从地上爬起来，又冲了上去。BB仔一把拦住了她：“你坐到那边去。”她一边咧着被打青的嘴，一边对BB女说。
BB仔狼狈又被动。
在BB女面前这样狼狈，是BB仔所不愿意的。她在被撕被扯被拉被踩被抓被踢中，越来越恼火了。终于，BB仔疯了一样，顺手拿起旁边柜台里一把出售的尖刀，拨出鞘，抡了起来。那老板愣了。他的儿子和女儿也愣了。
BB女傻了，完全傻了。她张大嘴，呆着。
BB仔可不管那么多，说抡就抡，说刺就刺。她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一刀捅在那老板的肚子上时，根本没眨眼。当血涌到她的手上时，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的眼睛直直的，老板的眼睛也直直的，他们对望着。双方的眼里都充满了惊恐。那老板的双手挥舞着，像是要抓住什么，留住他正掉入深渊的身体。BB仔愣愣地瞪着，还没意识到杀人之后，她将要面临什么。
BB女尖叫着晕倒了。
第四章第五节
120和110的呼啸声响起时，BB仔终于完全清醒了。
在清醒后，她却完全没有任何惊恐了。她觉得无所谓。是对方先黑她的，她只不过在自卫。她拿出手机，拨给韩立。
“喂，我杀人啦。”她说这话时，没有一点波澜，就像在说：“喂，吃饭啦。”
“你发烧呢？现在是大白天儿！虽然天马上要黑了。”正在和兄弟喝酒的韩立笑。电话里传来韩立熟悉的声音和酒馆里的嘈杂声，这一切，像是来自天国，余音袅袅。BB仔觉得那声音像是隔了一层什么，它们是清晰的，又是朦胧的。
BB仔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挂断电话，她把电话装到上衣口袋里。韩立见BB仔不说话了，也没有挂断电话，觉得有些奇怪。他放下手里的啤酒，看了看欧子、薛飞、迟凡。
“BB仔说她杀人啦。”韩立咬着嘴唇说。
“真的？”另外三个愣了几秒后，才异口同声问道，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
“恐怕这是真的。”韩立站起来，从钱包里拿出钱，丢在桌子上，说，“快走。”
走出酒馆后，韩立拦了辆出租车，一上车，他突然说：“我心急如焚。”
“我知道。我们去哪儿？”迟凡拍拍韩立，轻声问。
“我不知道。我刚才以为她在开玩笑。我没问她在哪儿！上帝！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把她的需要当成玩笑！上帝！”韩立拍着自己的头，恼恨地说。
“可是我们不能没有目的地！”欧子急了。
“BB仔，你现在在哪儿？”韩立拿起还没有挂断的电话，大声问。可电话那端没有BB仔的声音，而是一些杂乱异常的其他声音。韩立听到了警察的声音。他绝望了。
“是真的。我听到了警察的声音。”他把头埋进臂弯里，将手机递给欧子。
欧子听了听，说：“我猜她可能在西华宫。”
“去西华宫。”
第四章第六节
当他们到达西华宫时，BB仔已经被带走了。
“韩立！”坐在角落发呆的BB女看见韩立他们，疯了一样跑过来，她噼里啪啦地掉着眼泪，浑身发抖。
“你们咋的啦？这咋回事儿？啊？”韩立焦虑万分，抓住BB女的双肩就问。
“我、我、我……”BB女完全傻了，她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老大，你别吓着她。”迟凡见BB女完全傻了，赶紧拉回韩立紧紧抓住BB女的双手。
“可是，这是咋回事儿啊？上帝！”韩立望着迟凡，也傻了。
“我们先去警局。”迟凡一手揽着BB女，一手拉着韩立，对他说。
“对，我们先去警局。”欧子和薛飞如大梦初醒，赶紧去外面拦车。迟凡问了留下来勘察现场的警察后，知道了BB女被带到了哪间警局。
车走了好一阵儿后，BB女才能说话。她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出了BB仔出事的原因和经过。迟凡拍拍BB女，说：“甭紧张，甭紧张，不会有事的。”
“那猪又没死，能有啥事儿！给他些钱让他滚蛋不就结啦！”欧子没头没脑地说。
“他要不滚，咱有的是办法！”薛飞也跟着不经大脑地说。
“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们得请律师。”迟凡皱皱眉头，对韩立说。
“当然，当然。请最好的律师。我让我爸给请。”韩立想了想，回答道。
“啥跟啥啊，他还能跟咱打官司不成？私下了结了不就完了！给警察些钱，再给那猪些钱，一切就搞掂啦！”欧子对自己的想法绝对信任。
“我看也是。现在啥事不能私下解决啊？只要你有钱！”薛飞点头，对欧子的观点表示赞成。
“要是那家伙肯，那当然是好事，可要是他不肯呢？”迟凡说。
“那代表他贪婪成性，嫌咱给的钱不够多。用大把的钱把他的嘴给堵死了，他还说个鬼，高兴还来不及呢！挨上一刀，就赚了好几万，他能不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吗？”欧子铁定认为钱能解决一切。
“他要不吃软的，就给他来硬的，再捅他一刀，一直捅到他不哼哼了为止。”薛飞把拳头捏得嘣嘣响，恨不得立刻就去捅人家。
“那就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吧。老二老三你们去想办法买通他和警察，我和老四去请律师准备打官司。这个官司一定要打赢！否则BB仔就得呆在少管所里，那可够受的！”韩立从一阵阵吃惊里把出窍的魂魄拉回来了，又恢复了他当老大的“英雄本色”。
“天下哪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再大的事儿，也能拿钱摆平了！现代社会的惟一标准，不就是钱嘛！再说，又没把他捅死！反正我就是那句话：只要有钱，就能摆平一切！”欧子又嚷嚷道。
第四章第七节
他们五人赶到警局，但根本进不去。无论他们怎么磨嘴皮子，好话都说尽了，人家就是不放他们进去。五个人站在警局门口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BB女急得直掉眼泪，又不敢哭出声儿，就一个人站在一边，不停地悄声抹眼泪。
“别哭，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们！”迟凡见BB女哭得眼睛都成桃子了，心疼不已，就走上前，看着她说。
“她是因为我才……”BB女没有说完，也不看迟凡。
“那是因为你是她的兄弟。没必要内疚。换了你，你也会这么做的。”迟凡笑着拍拍她的肩，想舒缓一下她的焦虑。
“我不知道。”BB女确实不知道为了BB仔，自己是不是也会这么勇敢。这个想法让她脸红，她不敢看迟凡。
“你会的。你肯定会的。”迟凡信任地笑。
“好啦，先送BB女回家吧。”韩立对迟凡说。
“好。”于是，迟凡去送BB女了。
在等迟凡回来的过程里，韩立给BB仔发短信：“别害怕，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你先忍耐一下，我就在警局外面，但无法进去。过一会儿，我们就去给你请律师。你一定要忍耐啊妹妹！”
短信传送到BB仔的手机里了，但她却无法看到，因为她正被审训呢。
迟凡回来后，韩立说：“老二老三，你们去打听那猪的详细情况吧，看能不能先买通他的家人。我让我爸去跟警察交涉。老四，你跟我去请律师。现在就去。”韩立虽然恢复了神志，但依然处在极度的焦虑中。欧子和薛飞刚准备走，他就又叫住他们。
“记着，可千万记着，这事一定要尽量办成！”韩立不放心，又千叮咛万嘱咐的。
“好了啦，放心！我会让他们听话的！”欧子瞪着牛眼，自信地说。
“行，你们去吧。”韩立挥挥手，心里一片哀伤。
“老四，你认为行吗？”等欧子和薛飞走远了，韩立犹豫地问迟凡。
“我们最好两手准备着。”迟凡的心里，依然对社会抱着美好的愿望和幻想，他依然相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所以，他认为欧子他们的办法根本行不通，但他又不忍心打击韩立。
“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我相信，不管用哪种方法，我们都能赢！”韩立看出了迟凡的犹疑，笑了。但他的笑容里，有无尽的担心和忧虑。
“在我的内心里，我不太相信我们的社会已经完蛋了。”迟凡终于说道。
“不是你不太相信，而是你希望它还没有完蛋。但事实是，它已经完蛋了。你看着吧，我们肯定能赢。事实上，不管是直接用钱堵住他们的嘴和胃，还是间接的方式，都是一样的。我们请律师，目的也是。只要出钱，律师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第四章第八节
BB仔在大量金子的保护下，被形式主义地关了一个月就出来了。
“我想喝酒。”从少管所一出来，铁门才刚关上，BB仔就来了这么一句。
“好，走。”韩立拉开出租车车门，让BB仔进去。一伙儿六个人来到一家酒馆。
“你得谢谢老二老三呢，他们还真能。”一坐下，要了N瓶啤酒后，韩立就笑着说。他的气色比一个月前好多了，笑起来也是春风得意，满面华光。
“哦，谢啦！来，为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