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开往古宅的鹿阳山山道上，一路飘洒着孟小小同学痛哭流涕的哀嚎声。
而欣达医院升往顶层病房的则飘洒着古默然悲伤动人的哭求声。
古楷贺焕分立两旁，古默然大大方方的蹲在二位塔身中间，一手牵着表哥衣袖，一手拽着大哥裤腰，就要原地跺脚扭头撒娇了，仰着脸痛哭流涕哭喊道：“哥呀，我的亲哥呀，我的亲隔个们呀，你们好狠的心呀，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呀，哎呀呀，你们好狠好狠的心呀。”
古隶喊一句“哥呀”，廖明凯往墙根儿退一步，喊一句“隔个”陈峰南往墙角猫一寸，待七层电梯提示铃响时，古默然突然回头一扫，吸了吸鼻子诧异道：“老廖？阿南？你们爬墙上干嘛？胸口痒了？来，我给你们挠挠……嗷呜！”
贺焕青黑沉着脸一把把要往陈峰南身上扑的古默然扔出了电梯。
古隶仿佛没看见俩大哥快要怒爆的神色，神在在的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嬉笑道：“那小屁丫儿也不知道被老头打成啥样儿了，肯定哭咧咧着找我呢！不成不成，不放心，我还是回去看看吧。”说着，就要往电梯里冲。
贺焕没有伸手拦，一直默不作声的古楷刚要抬手，突然，垂下了肩膀，背对着古隶大步向病房区走去，没有回头。
已经按上电梯按钮的古隶顿住身，回头望着大哥那只有三十多岁却似乎已疲惫不已的背影，眼泪蓦然迸出，仰头深呼吸了数次，抿了抿嘴，冲着一直静望着他的贺焕点头苦笑一下，抬手搓了搓脸，大步向古楷追去。
古楷没有进病房，而是进了家属休息室，挨着排气口点了颗烟，逆着晨光，歪靠在墙面黯沉着眼睛一口口吐着烟圈。
古隶进来时，站在门口望了大哥许久，慢慢的挺起了肩膀，一步步走到古楷身边，没待大哥抬头，伸手抢过他烟头，伸脚踩灭了。
古楷刚要暴怒，就见古隶淡笑着平视着他道：“越老越像老头，心里有事儿就窝墙角抽烟，跟我们挤兑你似的。”古楷抬脚就踹，古隶笑嘻嘻的咬牙受了，大叫之后，一边揉腿一边咧嘴夸张道：“这家不是你一人的，那俩丫头也管我叫声哥，你和小欢欢该歇就歇。我就是跟你撒撒娇，求抱抱，还当真了？”
古楷面部抖动的望着弟弟，跟随后进来的，颤着嘴角的贺焕对视一眼，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贺焕望着古楷眼里的心疼和为难，垂眼沉默了一会，慢慢的冲着古楷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古楷似乎受到鼓励般，最后的一丝犹豫也不再有，抬手摸着弟弟的大头，如同弟弟还是十几岁的莽撞少年，半笑半叹道：“不喜欢就算了，严家也就这几年，老头和我们应付得来。”
古隶突然仰头死抿着嘴把眼泪憋了回去，低头收起了表情后，认真道：“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是想让她看明白我到底是什么人，别迷迷糊糊以后后悔。”
古楷一肚子苦闷被弟弟逗出了声，不禁揶揄道：“看清楚？看清楚什么？你从十五岁起，多大岁数就交多少个女朋友！哦，十八那年交了十九个，你说成人了，留个纪念。今年26，这才五月份，你就换了十六个，你是让她做十七，还是二十七？”
古隶眼里瞬间闪过万刺钻心的汹涌神色，慢慢地收起情绪，抬头嬉笑道：“太子爷您抬举我！哥您嫉妒了，哎呦呦，一定是赤果果的嫉妒了！”突然回头冲着门口道：“阿南南，闻着醋味儿了吗？”没等陈峰南撞墙的声音传来，古楷紫涨着脸揪着他脖领子照屁股就是一脚。
贺焕点着烟，跺到沙发上笑看着古默然捂着屁股原地乱跑乱跳，待他假哭够了，贺焕吐着烟圈叹了口气，温声问道：“你准备怎么着？”
古隶见大哥坐到了表哥身边，俩大爷一副开审的架势，也不敢再闹，揉着青一块紫一块的大腿，坐到俩人对面，微微收了笑闹的神色，认真道：“那丫头倔头倔脑的，即使将来不成，也不该伤着她。我去跟她谈谈吧，一是小小的事儿，二是……我跟她说清楚，免得以后闹没完。”说罢，就要起身。
贺焕抬手，见古隶坐了回来，便温声道：“默然，严梧东算是舅舅和我们看着长大的，如果人品不合适，舅舅也不会打这主意。但是，无论怎样，你们俩若是过不好，那还不如早结早了。”
古隶低头沉默了一会，瓮声道：“唐老叔走前跟我说，这结婚呀要找一个惦记我胜过我惦记她的，老头……也是过来人，所以几次场合都没出手拦着严梧东。我知道，虽然是冲着严家去，你们几个心里也是觉得那严小五跟我合适。不说其他，就冲她等我这些年，我也不能拖累她，能成就成，不能成我不耽误人家好姑娘。嗨，人长得帅，就是麻烦！忒麻烦……”说罢，拿起手机，勾起五个手指头对着镜面梳理起了发型。
整理了半天毛发的古默然一抬头，见俩大哥摸皮带的摸皮带，找棍子的找棍子，忙窜天猴的连滚打爬的一溜烟跑没了。
古楷望着弟弟背影消失的门口，收起了笑意，仰靠在沙发背上，久久没有回神。
自己弟弟他们心里清楚，这么多年，风流无数，但是风流债稀少，一是二少出手大方，跟女人在钱财上从没有过龌龊。二是，玩儿就是玩儿，古二少跟人玩之前说的好好的，从不拿什么结婚领证，山盟海誓的忽悠对方，所以不少姑娘虽然爱恨不得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分手之后反而还对俊朗耀眼，风度怡然的古二少念念不忘。所以古隶说不会耽误严梧东，古楷和贺焕没有怀疑，如果古默然不想牵扯，必不会抻着吊着人姑娘不放。不为严家显赫，而是，古二少，他妈的怜香惜玉成习惯了！
贺焕给他点了颗烟，见他极慢极慢的一口长吸，吸掉半截也没有吐出来，心里锥疼的难受，待古楷长长的一口烟圈缓缓吐出，才开口缓声道：“舅舅看了严小五好几年，严家也看了默然多年，那几位老人儿都不是拗于后宅的，若是觉得不好，也不会两头都默许了这些年。”
古楷眼睛不知看向何处，轻轻掸了下烟灰，猛抽了一口才问道：“严家，真不知道舒婉宁的事儿？”
贺焕苦笑一声，“叭！”轻摁了一下打火机，看着跳跃不定的火苗，眼神凝住片刻后，叹声道：“他们想让我们觉得他们不知道，那他们，就是不知道。”
片刻，古楷了然的点了点头，摁灭了烟头，盯着烟灰缸上青烟直上，飘渺不定的烟灰，轻咳了一声，起身道：“走吧，买菜去，欣然快到了，说是要吃你做的胡塌饼，跟我说，要是吃不着就不给小小过生日。”
贺焕脸上瞬间涌上了满眼的无奈和温柔，笑斥道：“闹得她！我把她俩粘一块拍成饼！”
古楷哈哈大笑，跟贺焕说着闲话路过严梧东的房间，见里面古隶坐在床边跟严梧东说着什么，严梧东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俩人都没有进去。老头都装作不知道，他们哥俩也不好参合进去，等古默然那里有了结果，古家再正式表态不迟。
古隶望着床上恢复如初，下地就能打套军体拳的严梧东，少见的认真表情接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真的觉得，我还不想结婚，那个结婚，太麻烦，你看发请帖，请人，办婚礼，这婚礼还分二四六七等，第七等省事儿，直接扛回家啪啪啪，可咱两家老头都是要面子的，怎么也得一二等，你大舅家嫁女儿就是头等的，结果呢？差点闹出国际纠纷，你看那事儿整的，唉你听我说，严梧东啊，你是个好姑娘……”
“少给我发好人牌！”听了古默然半天恐婚论的严梧东终于爆发，大吼出声。
古隶一皱眉忙放低声音道：“温柔，温柔，你不说你以后要跟我温柔吗？不用等以后了，就今天，来，让我看看你怎么温柔？”
严梧东鼻子都要气歪了，掀被子就要伸脚踹，可是见古隶瞬间逃出了他可踹范围，咬咬牙，按捺了下去。半晌，突然眯眼笑道：“昨晚那姑娘是谁？”
古隶一僵，本想把严梧东绕晕，请出C城，大不了他送她回去，即使她要追究，隔个十万八千里，他们哥几个也有个缓冲时间，结果……古隶面色不变，一脸坦然道：“C城自从去年底两大道改建计划实施后，南二环治安便直线下降，掏包、抢劫案件层出不穷，这方面管理欠缺，我谨代表C城公安系统和市政、路政、城建部门向严梧东女士道歉。介个张万年他们刚连任不容易，大公主能包含就包含，放心，我一定抓到那个小贼，就地正法，给殿下一个交待。”
古默然一脸正气，大义凛然，字字铿锵，就差拍胸脯学猩猩吼了。
严梧东眯着晶亮的小眼睛看戏似的看着古默然在那口沫横飞，待他嗓子干了喝水的空档，突然眯眼笑道：“她就是你藏了三四年的正牌女朋友？！”
“噗……”古默然一口水一滴不浪费的喷在了严梧东脸上。
严梧东淡定地擦了擦脸，一脸看犯人招供的表情不错眼的盯着古隶。
古隶微垂了下眼睛，脑子飞转，片刻抬头道：“哪儿的话，看看，又想多了不是？你以为是个美女就是我女友？那……”
“你怎么知道是个美女？”严梧东突然追问。
古隶一窒，忙道：“这不昨晚打照面了吗？”
严梧东突然笑了：“古二少，你六岁学素描，古老叔说你十二岁的时候只要见人一面便能画出来，因为这事儿，你前年毕业时，公安部的莫处还跟古老叔要你，让你去给下面刑侦做培训。昨晚我都看清了那丫头的模样，你能看不见？结果呢？你大哥，你表哥一晚上了都没露面，你们古家在C城抓一小贼用得着十二小时吗？你大半夜关机跑哪儿去了？怎么着，把我放倒了，你搂着你小女友安慰甜蜜啪啪啪去了？”
古隶老脸一红，脸上淡定全消，诧异，窘迫，意外，恍惚，神色变幻，半晌，低下头，捂着脸沉默了下来。
严梧东见古隶一副默认的样子，突然垂下了肩膀，一路上锐气难挡的气势慢慢消退了下去，见古隶一直低头不语，缓缓出声道：“古默然，我不傻，我喜欢的人什么样儿我心里清楚。你有很多女朋友，哦，可能还有男朋友，你这些年的事儿我在部队都听过。我说不介意是骗你的，我坚持到现在就是你从来没骗过我，甚至连哄都不肯哄我。我听过你哄女孩的手段，你哪怕在我身上用上一成，我都不会等你到现在。那年古老叔跟沈伯伯出访，你正好也在，阿拉伯的古玛莎公主想要把你留住，她是侯赛因的老来女，正好赶上三艘核潜艇技术换西沙地石油的节骨眼，最后呢？我问过我哥，你可是……手段用尽，连你大哥都要飞过去了，最后把人姑娘哄得滴溜转，听说为了等你去年才被她父亲强行嫁出去，可到现在也没见过你怕过。可是你对我……除了躲着就是躲着，一句好话都肯给，我……我心里总有个念头，哪怕你不喜欢，哪怕你……可你对我，总是不一样的吧。”
古隶慢慢平复下满腔思绪，有些动容的看着严梧东。
严梧东透亮精神的黑眼睛里似乎用上了一层悲伤，女汉子不适应柔软般下意识转过头去，冲着观景台慢声道：“古默然，我从不怕别人知道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我喜欢看你笑，喜欢看你飙车，喜欢看你和我哥他们打篮球，喜欢看你……喜欢看你骗了无数人后眼睛里的真实。”
古隶惊讶的看着严梧东，慢慢苦笑出声：“这个，我可真不敢当，不说别的，就昨晚那事儿，我家那俩大爷还被我骗的一愣愣，等你走了还不知道怎么拾掇我呢。”
严梧东突然眼泪绽出，并不白皙的小脸上，两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在下巴处汇流成河，“吧嗒”，重重砸在了古隶心坎上。
严梧东突然仰头笑出了声：“古默然，昨晚我要踹那姑娘，是你拦了吧？你抱我之前，我听到那姑娘嘴被捂上的动静了。今早廖明凯的太太来看我，我试探了几句，她也是刑侦出身，一个字都没漏，一直在跟我绕圈子！怎么就那么巧，她就在那假山后？怎么就那么巧，她不喷你喷我？她那一身衣服，是C城锦岫斋的手工格花暗纹套装，他们家每年特供都是按平米计料，C城我只见欣然和古芊穿过！她能是街边小贼？你敢说你不认识她？古默然，你当我跟你一样白痴吗？那就是你的心尖尖吧？你这些年你女朋友天天换，就没有重样的，可是一直不肯结婚，我一直猜你心里有人，这回是真巧了，碰个正着！”
古默然真的呆住了，一时间还没有从严梧东一脸的泪中醒神，待半天缓过神，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想要承认什么，否认什么，可一句话都组织不好。双方沉默了许久，古隶才暗暗叹气后沉声道：“好吧，再瞒没有意思了，她……是我很重要的人。”古默然含糊了一句，接着道：“可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儿跟她没有关系，跟别人也没有关系。小五……”古隶见眼前数年如一日坚强刚硬的姑娘满脸的泪，平时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