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所有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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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所有的星-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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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展航瞪大了眼睛。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那是一个人,那人身上流出来的,是血液。 
  于展航心中闪过‘浴血’二字,伤者真的确似躺在血池里,她已经失去知觉。       
  展航第一直觉是报警,希望还来得及救治。刚拿起柜台上的电话,他看到了伤者的面孔,展航战栗。 
  是段福棋。 
  她雪白的尖面孔并无扭曲,十分平静,双目紧闭。她穿着黑衣黑裤,身体蜷缩。 
  展航这才发觉,那噗噗之声并非来自咖啡壶,而是来自她胸口的一个大伤口,血液不住喷出来。 
  只要再有十来分钟,她的血就会流干,届时,于家的仇人就会自地球表面消失。 
  展航轻轻坐下来。 
  不必他动手,敌人互相残杀,他大可以静观其变。 
  等她气绝了,他再拨电话到警察局:我是路过的朋友,发觉她倒在血泊中…… 
  于展航并没有把握这样的好机会,他颤抖的手拨通紧急救护号码:“请即派救护车到七街三号,有人受伤倒地,流血不止。” 
  “立刻来。先生,伤者可还有知觉?” 
  “她已昏迷,而且血流不止。” 
  “你可懂急救?” 
  “我应该怎样做?” 
  “用布巾掩住伤口,试图止血。并且,做人工呼吸,提供氧气给伤者脑部”。 
  “是。” 
  展航忽然镇定下来,依急救步骤帮助伤者。血渗透大毛巾,可是终于停止。他对牢她嘴巴、鼻子做人工呼吸。 
  救护车赶至,医护人员奔进来,警车也跟着驶到,展航这才发觉,他置身凶案现场。 
  他看一看手表,什么,连自己都不相信,从踏进屋子到此刻,只过了九分钟。 
  他对警察说:“这么多血……” 
  警察诧异:“不见得比别的现场更可怕。” 
  他登记了于展航的文件。 
  展航奔到救护车附近:“她怎么样?” 
  “严重但稳定,幸亏你处理迅速,否则就很难说。” 
  另一人问:“你可要跟车来?” 
  于展航跳上车子。 
  他救了他的仇人。 
  到这个时候,他反而处之泰然,静静坐在一角。 
  段福棋的面孔美丽如昔,一点不似重伤的人。 
  于展航一直等到她平安躺在病床上,才离开医院。 
  她一直昏迷,都未苏醒。 
  展航回到家中,把衣服、鞋子脱下,放入大塑料袋里,然后去淋浴。 
  他的双手还在簌簌发抖。 
  一整夜都无法入眠。一到天蒙亮,立刻再度赶到医院去。 
  他在病房门口看见昨夜那个警员。 
  他向展航打招呼:“你好。” 
  “她怎么样?” 
  “已经脱离危险。” 
  展航吁出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 
  “昨天,幸亏你救了表姐。” 
  表姐? 
  “她已苏醒,录了口供。” 
  啊。 
  “她说因感情纠纷,一时看不开,意图自杀。” 
  于展航愕住。 
  “警方觉得事情可疑,可是,伤者口供如此,我们也无可奈何。请问,当时,你有没有看到什么蛛丝马迹?” 
  展航沉默。 
  “既然如此,警方只好公事公办。你若有消息,随时与我联络。” 
  他走了。 
  看护出来招呼展航:“你可以进去同病人说几句。” 
  展航轻轻走进去。 
  段福棋听见脚步声,微微转过头来。 
  他们二人目光接触。 
  展航不由自主走得更近。 
  段福棋没有开口,她一双大眼睛仍然晶莹闪亮,丝毫没有减色。 
  展航想清一清喉咙,却不能集中精神。 
  段福棋动了一动,插在她鼻子与手臂上的管子发出丁丁声响。              
  但自始至终,她没有说过半句话。 
  片刻,看护进来说:“时间到了,明天再来。” 
  展航静静离去。       
  奇异救恩,她又活下来了。 
  回到家中,展翘的电话追踪而至:“喂,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体营沙滩。” 
  “我不相信,你是那样畏羞。” 
  “你声音十分兴奋,可是有好消息?” 
  “妈妈决定叫孙儿健乐。” 
  “呵,多么普通的名字。” 
  “大家都喜欢它够平凡。” 
  “就是这么多吗?好像不止。” 
  “我认识了大嫂的表哥谢陶方。” 
  “原来如此。” 
  “我们约会过几次,感觉愉快。” 
  “那多好。” 
  “妈妈后天回来。” 
  “你呢?” 
  “我说不定。我住大哥家,觉得十分自在。” 
  “学业呢?” 
  展翘停一停:“八十岁也可读书。” 
  说得也是道理,过了三十岁,再有约会,也不会起劲,展翘的抉择英明。 
  展航说:“祝你幸运。” 
  她挂断电话。 
  都飞出这个家了,不再回来,只有于展航一人,仍与过去恩怨纠缠。 
  第二天,他又去探访段福棋。 
  看护说:“都没有别人来看她。” 
  段福棋坐在椅子上,看到于展航,轻轻说:“谢谢你。” 
  于展航答:“举手之劳。” 
  “你救了我的性命。” 
  “管家也会发现你。” 
  “她放假。” 
  展航耸耸肩:“那么,是我多事,居然变成好事。” 
  他强作镇定,想到那个黑夜里发生的恶事,他仍然头皮发麻。 
  “你一直跟踪我。” 
  “是。” 
  “为什么?” 
  展航据实以答:“我想知道仇人如何生活。” 
  她哑口无言。 
  “想知道有一个人杀了另一人,造成对方家人不可磨灭的创伤后,怎样安寢。” 
  终于把话说出来,于展航心中仇恨消失不少。 
  他听到轻轻的声音说:“你讲得对,我一直寢食不安。” 
  刹那间,她的大眼睛空洞起来,呈现深深悲哀,不知怎的,展航相信她说的都是真话。 
  这时看护进来,她以为这对年轻男女是姐弟关系,不是吗?两人都拥有那样漂亮的眼睛。 
  她好心地说:“别刺激姐姐。她几乎流失一半血液,并且,经过手术,才修补好破裂的脾脏。” 
  展航问:“谁下这毒手?” 
  段福棋不出声。 
  “可是李举海?” 
  段福棋一震。 
  “那日,我亲眼看见他离开现场,我是目击证人,我可以指证他。” 
  段福棋一急,忽然呛咳。看护赶紧过来,立刻按铃召医生。 
  段福棋的嘴角不住溢出血。 
  看护神色紧张,对展航说:“我想你还是先离开这里。” 
  医生扑入房来,立刻说:“转急救室。” 
  展航只得转到候诊室去等待。 
  看护半晌出来,给他一杯咖啡:“你姐,还需做一次手术。” 
  展航愕住。 
  “你放心,不会有生命危险。唉,人类有多顽强的生命力。” 
  于展航不出声。 
  看护说:“那样巨大的伤口不是她自己可以做得到的。警方相信凶手另有其人,你若有蜘丝马迹,不妨通知警方。” 
  展航点点头。 
  “你先回家吧。” 
  展航回到家里,倒卧在床上。 
  母亲的电话随即跟至:“展航,我有话同你说,拿起电话。” 
  展航只得从命:“妈妈。” 
  “到什么地方去了?”              
  “同朋友出去玩。” 
  “不要太疯。” 
  “知道。”       
  “真挂念你,我明日回来。” 
  “我很好,妈妈,不必为我赶返。” 
  “你确实?” 
  展航不禁好笑:“妈妈,我身高180厘米,重76公斤,是个大块头”。 
  “脑筋如小孩呢。” 
  “谁说的?” 
  “那好,我多留几天。”叫孙儿留住了。 
  不到片刻,电话又响。 
  是英维智的声音:“容藻说要延迟归期,怎么办?” 
  展航到了此刻再也不怀疑英维智的诚意,他提醒他:“你若有空,去一趟新加坡接她回来,不就行了?”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 
  他急得慌乱,需要别人点醒。 
  “我马上起程。”挂上电话。 
  不到三分钟,电话又来:“展航,请把新加坡的地址告诉我。” 
  展航摇摇头,一个那么老练的生意人也会为心仪的女性神魂颠倒。 
  他报上地址。 
  “谢谢你展航,这次,我打算向她求婚。” 
  展航一怔:“你知会家人没有?” 
  “他们一向尊重我意愿,并且,只要是我高兴的事,他们都会支持。” 
  “你真幸运。” 
  “展航,我需要你的祝福。” 
  “英先生,我希望你成功。” 
  英维智笑起来:“我立刻起程”。 
  家中又恢复了寂静。 
  母亲可能要变成英太太了,会将于这个姓氏永远丢在脑后。 
  而他,他亲手救活了段福棋,母子都忘记了往事,只顾向前走。 
  展航累极,睡着了。 
  仍然没有梦见父亲。 
  有人朝他的窗户扔石子,将他吵醒。 
  一睁眼,才发觉自己尚未更衣沐浴,身上依稀还有昨日从医院带来的消毒药水味。 
  他探身到窗口一看,不出他所料,正是老友伍玉枝。 
  玉枝大声说:“你没事吧,整天往外跑,妈妈不在,像只猴子。” 
  “进来喝杯咖啡。” 
  玉枝坐好:“我有一个消息告诉你。” 
  展航一颗心吊上来:“什么事?” 
  “猜一猜。” 
  “我毫无头绪。慢着,不可能,你要嫁人了?” 
  玉枝没好气:“谁嫁人,我要到台北去做一年交换学生。” 
  “什么,你舍得我们?” 
  “这是一个好机会,借此了解一下东南亚的经济情况以及就业机会。” 
  “我会思念你至死。” 
  玉枝忽然笑了:“你才不会。” 
  “我会。” 
  玉枝毫不在乎:“届时便知。” 
  “嘿。” 
  玉枝凝视他:“连我都走了,没人管得住你,你大可为所欲为。” 
  “我做人一向规规矩矩。” 
  “或许是,展航,但是异性见了你,却不想规矩。” 
  “你就从来只把我当兄弟。” 
  玉枝伸手轻抚他的面颊:“我与众不同,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永远做你的朋友。” 
  展航大吃一惊。 
  “我对你,何尝没有非分之想。” 
  “别开玩笑。” 
  “你不相信也就算了。” 
  “不不,伍玉枝,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玉枝既好气又好笑:“我只不过去七个月,其间起码回来两次。” 
  “我来送你。” 
  “只不过十个小时航程。” 
  “为什么我有种感觉,我将失去你?” 
  “胡说,”玉枝再三保证,“我们俩是永远好友。” 
  他陪玉枝办证件,送她回家,然后才赶到医院。 
  胡须已经爬满下巴,身上全是汗臭,看护不以为意,温柔地说:“病人尚未醒来。”              
  他隔着玻璃窗看她。 
  段福棋一张脸瘦得只有巴掌大,楚楚可怜,她像是已经失去法力,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医生过来问:“世上只有你们姐弟俩?还有无其他亲人?”       
  展航惊怖地问:“是否她难过这个劫数?” 
  “病人康复意志力非常重要。” 
  “让我同她说话。” 
  他进去,在病人耳畔轻轻说:“喂,你醒来,我还有账同你算。” 
  段福棋当然没有理睬他。 
  “你看,像你那样爱热闹的花蝴蝶,也会落得这种下场:孑然一人,躺在医院小白床上。如不振作,后果堪虞。” 
  他握住她的手。 
  “憎恨了你那么些年,几乎成为精神寄托,你一定要让我继续恨下去。”声音渐低。 
  他希望她苏醒,俏皮地闪一闪大眼睛,对他说:“来,小弟,再奏一曲给我听。” 
  原来,那次邂逅,给他的印象竟那样深刻。 
  他逗留到看护请走他为止。 
  傍晚,去找玉枝,本想倾诉心事,可是发觉许多同学在她家举行欢送会。 
  他怕人多,转身离去。 
  玉枝追上来:“展航,展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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