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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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路烟尘-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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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居盈也因自己被人耻笑,饶是脾气再好,此时醒言心中也不免暗怒;而且不知从何时起,醒言潜意识里已有些不愿在居盈面前出丑,便双眉一竖,大声说道:“好!小子今日便也来献丑一番!”

醒言这含愤出口的话语,端的是清宏响亮;满船的嗤笑声不禁嘎然而止。众皆愕然:“嗯?想不到这土啦吧唧的少年,竟有如此好嗓!”

但见这少年昂然仰首,拍着这画船阑杆,面对那长天秋水,曼声吟道:

“罗星一点大如拳,”

众人闻得这句,便待要嗤笑;却不知怎地,这貌不出众的少年,以那空廓寂寥的青天烟水为背景,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众人口中嗫嚅了半天,这讥诮的话语终未能说出口。而那位少女居盈,却也是一脸惊讶,眼神复杂的望着这位两天前才结识的同伴。

那醒言却不知身后众人的反应,昂然吟道:

“罗星一点大如拳

打破鄱阳水中天

醉倚周郎台上月

清笛声送洞龙眠”

这慨然恢宏的话语,似乎蕴藉着一股浩然的天地之气,回荡在这涵澹廓潦的水天之间!

第一卷 『当时年少青衫薄』 二十一章

正当醒言在那船边吟诵之时,众人尽皆紧紧盯住他的后脑勺,都想等他转过身来,仔细瞅瞅这位气势十足的少年,倒底长成啥模样——刚才光顾哄笑,还真没人留心这貌不出众的粗衣少年,具体长啥模样。

终于,在众人瞩目之中,吟诵完毕的少年缓缓转过头来——却见他一张脸正笑得稀烂,讨好的望向刚才那位羽扇摇摇的富家子弟,讪笑着征求他的意见。

这场景许是与预想的反差太大,大伙儿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不过,醒言那满脸谦恭无比的笑容,和那打着几块补丁的粗布衣裳,很快让这些习惯趾高气昂的船客恢复了正常。这些自信的船客都相信,刚才看那小子威势十足,只不过是自己的眼睛被这日光一晃而产生的错觉。只见那位秋扇公子装模作样的摇头晃脑一番,最后给出评语:“还行,字数对头,只比我那诗稍微差上一截;不过已经很不错了!”

见这场风波已经平息,醒言便回到居盈的身边。小姑娘那壁厢却一脸不高兴,奇怪醒言为何与这帮人如此客气。倒是醒言淡然一笑,告诉她不必与这些人计较,否则没的坏了他俩的游兴。闻听此言,居盈这才释然。

其实少年心里还有一个原因并没有告诉她,那就是他其实已经习惯这样的谦恭了。毕竟自己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山郊穷苦少年,又有多少资格可以与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富家子弟计较呢?只是,聪明的醒言看得出这位纯真的少女,对他卑微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感觉,因此也就不必多言,免得又闹出另一场风波。

一般船到罗星山,这鄱阳湖中的景子基本就算看全了。于是这画船便转过舵来,调头缓缓向南矶岛返航。

远远可以望见南矶岛葱翠的树影时,醒言不免又想起那水中居的清蒸鲥鱼,真个是唇齿犹香。正在回味美味,却又想到这鲥鱼倒还有个典故,开始只惦记着美食,倒忘了讲给居盈听了。这时正好讲给少女听,也好冲淡罗星石岛那一场不愉。醒言便开始兴致勃勃的把这个刚想起来的典故,给身畔的少女娓娓道来:

这鲥鱼因为腹薄如刃,鳞粗而光亮,浑身色白如银,古时亦称其为“银光鱼”。与其他地方的鲥鱼不同,这鄱阳湖的鲥鱼奇就奇在,它那晶莹的额前有一点嫣红,鲜亮通透,煞是好看。据说上古时这鄱阳湖的鲥鱼也和普天下的鲥鱼一样,额前光洁如镜,本无红点。相传后来大禹治水之时,有个唤作“无支祁”的妖怪,在长江中游鄱阳湖附近为害作乱,堵塞水路,引得这鄱阳湖也是洪水滔天,淹死了许多百姓,把这方圆数百里之内俱都变成泽国。大禹闻听妖怪恶行,便去请得神兵天将前来襄助。只见那天将一斧砍去,便将这堵塞的长江劈开一条通路,水路复畅,这鄱阳湖的洪水也便得泻去。

只是许多年后,那妖怪无支祁却又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在这鄱阳湖中兴风作浪;湖面上整日里都是浊浪排空,渔人们根本无法下湖捕鱼,顿时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生计。传那东海龙王得知之后,便派他的太子小龙王前来鄱阳湖镇妖安民。因其功勋甚著,这小龙王后来便被天庭封为“四渎龙神”,掌管“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四大水脉;而与长江声息相通的鄱阳大泽,也便成了这四渎龙神的一处洞府。打这以后,东海老龙王每年四五月间,便派鲥鱼精捎带家书给这小龙王。家书递达之后,四渎小龙王便会用朱笔在这鲥鱼头上点上一点,作为它已将家书送到的凭证。

此后,那送信鲥鱼的子子孙孙便在这鄱阳水泊中代代繁衍;这些鄱阳湖后裔们也变得与天下其他水泽的鲥鱼不同,额头上都生出一个鲜亮通红的圆点。

这一通话下来,只把居盈小姑娘听得是如痴如醉!那醒言上次在饶州城为其导游之时,便显露出惊人的语言天赋;而此时又面对着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湖光山色,更将这段本来就很曲折动人的传说娓娓道来,把那妖怪的穷凶极恶、天将的神通广大、龙王的父子情深,描绘得是绘声绘色、入木三分。而居盈却没想到这鄱阳湖的小小鲥鱼,竟有如此婉转曲折的来历,一时间竟听入了迷,浑忘了自己的所在。

正当两位年轻人沉浸在那美丽动人的传说之中,却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在二人耳旁响起:“什么龙王妖怪、鱼头马面乱七八糟的!这朗朗乾坤哪来那么多古古怪怪!你这臭小子,编这瞎话儿,只合哄骗那无知少女!可你这厮也不对着这鄱阳湖,照照自己那副穷酸样子!真个是不自量力!”

这如此不和谐的噪音,正是发自刚才那位“下头细来上头粗”的仁兄之口。这厮一向会念几句歪诗,便从此风流自诩;又仗着囊内银多,自有一群闲徒帮衬,更是自认才高八斗、不可一世——这厮正是那典型的“囊丰才瘦”的纨绔子弟。向来自负高才,不料方才在那罗星石岛却被这乡下少年耻笑,这厮何曾受得这气,回过味儿来后,不免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正要寻机会伺机发作。不防那乡下小子从此却是无比谦恭,正似那耗子偷鸡蛋不知从何处下嘴,这厮一时竟不知衅从何起。眼见这南矶岛快到,不免心急如焚;若是再找不到机会发作,难免胸中块垒郁积,从此便要落下心病!

正在左近逡巡彷徨之际,恰听到醒言正说那怪力乱神之事,立时如获至宝,赶紧抓住话尾顺势讥诮一番——却因憋得实在太久,不免语气有些气急败坏,更显得无比的聒噪难听。

见二人没反应过来,这厮更是得意,使力摇了摇鹅毛扇子,回头跟满船人众高声怪叫:“诸位快来看呐!看这儿龙王没有,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倒有一只!”

那些船客也都并非善类,适才却在那罗星石岛旁吃了个瘪,心中端的是憋闷无比,也正想寻个机会发作出来,此时更是心领神会,极为配合的轰然大笑起来,更夹杂着诸般尖损刻薄的讥讽嘲笑——见如此难得的放肆机会,连那船主艄夫也都加入进来,极尽讥嘲之能事!

醒言与居盈只是两个少年,如何曾遇过这种场面;在这满船人众的讥诮嘲讽中,两人虽然一时为之气结,但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在这满船的纷闹嘈杂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头顶的这一片万里晴空中,有一朵初时只有铜钱大小的乌云,正在无声无息的慢慢扩大……

第一卷 『当时年少青衫薄』 二十二章

天威难测,神恩似海

——平潮集句

正在醒言怒不可遏,暗暗攥紧双拳,正准备豁出去让那厮脸上开花,却发现这满船原本兴高采烈的讥诮声,一时竟渐渐小了下去;从怒火中渐渐平复下来的少年这才发觉,眼前这片熟悉的天地,却正在发生着骇人的变化:那原本晴朗明净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原本只是轻风细浪的鄱阳湖水,现在却似一锅正在烹煮的开水,渐渐沸腾起来。原本在湖面上觅食的飞鸟现在则踪迹全无,打鱼的船家也慌忙收网上岸;而在众人头顶那乌漆的苍穹之上,道道惨白的闪电正如细蛇般不住的乱蹿,那浓重深沉的黑云背后隐隐有风雷之声滚动。

此刻,整个鄱阳湖的上方,恰似有一口大锅倒扣下来,天穹如墨,涛声如沸,白昼顿如黑夜,朗朗乾坤刹那间变成恐怖的修罗境界!

“船家!快划船!快划回去!”此时船上众人个个惊恐万分,在这惊涛骇浪中东倒西歪,干嚎惊叫声不绝,或骂或叱或求,所有人都在催促着这船主赶快将船划回。

醒言和居盈也被这骇人的异状吓呆,全忘了刚才的不快;而居盈毕竟是一女流,身轻体弱,被周遭惶乱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在此紧要关头,醒言也顾不得什么礼教大防,一把拉过少女将她护在胸前;少年脊背上不知吃了多少回大力的冲撞,也只是紧咬牙关忍住不言,死死护住居盈。

“啊!~~这船动不了啦!”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那船主的口中传来。原来,这船上的艄工正在拚命的打桨,却发现这桨棹恰似划在半空中,这画船是寸步难移!而那画船的尾舵,更似被铁水焊住,任船工死力去扳,却只是纹丝不动!

听了船主比哭还难听的描述,顿时绝了众人逃回南矶岛的念头,大夥儿更是像没头苍蝇般惊惶无措;虽然众人都急着逃离,但一时却也无人敢跳下水去——看这湖水诡异的沸腾情状,谁也不敢想象一旦入水会发生何种恐怖的事体!

死亡的阴影,顿时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正当船上众人陷入绝望,都以为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之时,却忽听有人一声惊呼,叫众人快朝南边看——原来,在那南天之上,原本乌漆如墨的黑云之中,忽有数朵彤云闪现,渐聚渐集,恰似有赤字如火!

在满船人众的惊恐目光中,那字状彤云正渐渐向画船移来。

醒言自经那马蹄山上一夜古怪之后,却不觉自己的目力已变得越来越好,在众人还懵懵懂懂努力辨认那赤云形状之时,醒言却已看到那几朵妖异的彤云,正结成对醒言来说不啻为晴天霹雳的四个大字:









醒言见状心下大骇,暗道一声“苦也!”;虽然那“盈掬”二字有些不解,但恐怕指的就是这少女居盈了,两字读音正好相反。心中正自叫苦连天,正待装作懵懂就将此情掩饰过去,却不防旁边已有人扯着嗓子大叫一声:

“就是他俩!就是他俩惹得湖神发怒!”

醒言闻言大恐,侧眼看去,那大叫大嚷之人正是那羞辱他的纨绔子弟。此时见那厮手中的鹅毛扇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袍歪帽斜,手舞足蹈,正如疯狗般指着醒言和居盈大声狂吠——原来,这厮之前在一旁偷听醒言居盈二人对答之时,便听见了他俩的名姓;虽然似乎听得醒言呼那小女子“居盈”,但也只与那“盈掬”互为颠倒,想来是不差的了;这天上的如火赤字,一定便是指他们二人了!

众人见了赤字指示,闻听得湖神发怒是为了旁人,顿时心下大安,心说谢天谢地,这下可找到替死鬼了!湖神老人家既然给他们明确指示出来,一定是不想误伤了他们,看来自个儿这条小命这次是保住了——只是以后谁再敢跟自己提那“乘船”二字,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一旦性命无忧,众人的脑子便又灵光起来,纷纷揣测这二人得罪湖神的原因——似听得那少年先前诗里提到一个“龙”字,是不是便是那时冒犯了湖中龙神的尊讳?又听说这小子方才没事在那儿扯什么妖怪“无支祁”,会不会便即冲撞了妖怪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立马便来找他俩算帐?

正在众人胡乱猜测之际,却听得这头顶上的雷声越来越响,似就在头顶一丈之处滚动,众人这才想起甭管是龙神发怒还是妖怪寻仇,当务之急便是把这俩男女丢下湖去献祭。众人如同事先约好一般,一齐向那俩少年逼去。只是前面的人这才发现,那貌不惊人的少年竟有如此大力,倚靠在船栏上与众人推拒,一时竟是耐他不得!

其实听得那纨绔子弟的叫嚣之后,醒言便和居盈对望一眼——今日这番他俩怕已是在劫难逃;两人心下不约而同的想到,看来一定是昨夜二人做下那劫持命官的不法之事,惊怒了神灵——看来真个是“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人间私语,天闻若雷”,这天威难测,实在好怕人也!

正当少年与众人拼死相拒,便快要抵挡不住的诀别之际,这少女居盈反倒是神色平静。往昔种种,今日种种,恰如电光石火般一一在眼前闪现;“今番就要与这少年,一起葬身在这鄱阳湖中吗?”看着面前这位正在拼力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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