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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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下留人-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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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因为问清楚了,我才会告诉你,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严耀玉搁下笔,淡淡的答道。
  昨日刘广冲进书斋,又抖又哭的求他作主,几刻之后,那些失踪小厮与护卫们,也你搀我扶的爬回严家大宅。
  护卫们诚惶诚恐的报告,说是遇上了一队蒙面大汉拦路奇袭,把他们敲昏,绑在离官道几里外的树林里,这才会跟刘广分开,没能护送大掌柜回府。
  这么明显的计谋摊在眼前,严耀玉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要你赔偿,根本就只是个藉口。你也该看出,雷贯天是有心要你的女儿。”严耀玉笑容可掬的提醒。“他既然有心要你的女儿,哪里还容得任何人阻止?”
  那个男人不但固执,而且极有耐心,一旦看中猎物,就绝不放弃。曾为了敉平某次叛乱,率领手下精兵,不分昼夜的缉捕叛军领袖,一路追进大漠之中。
  这样的男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会将任何阻碍放在眼中。
  “少、少主,求求你——”刘广磕头如檮蒜,胖脑袋在桌子上撞得砰砰作响。
  “那四个丫头也是您看著长大的,总不能眼睁睁看她们进了虎口——”
  严耀玉拍拍他的肩。
  “别哭了,你想想,你女儿到底是嫁了个将军,成了将军夫人呢!就算是由我去挑,只怕都挑不到这么好的归宿。”
  “但是——但是——他他他——”刘广抽噎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他会吃人啊!”
  关于雷贯天的传闻不少,其中最为骇人的,是他那异于常人的“偏好”——
  他会吃人!
  人们都在传说,雷贯天不但渴饮匈奴血、饥餐胡虏肉,还会拿那些叛军首领们的脑袋来喀喀喀的猛啃。就因为如此,那些蛮族们,才会一听见他的名号,就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作怪。
  除了征战沙场之外,平时日于里,他还在北方辟了一座牧场,身旁的奴仆属下,据说不是缺手,就是断脚。京城里的人们议论纷纷,说他去年中秋吃了那个人的手,今年端午用这个人的舌头包了粽子——
  听见爹爹的哭喊,窗口的四姐妹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刘丙儿更是哇的一声,怕得开始乱哭乱叫。
  父女五人全都慌得没了主意,身为主子的严耀玉,却淡然一笑,不痛不痒的答了一句。
  “喔,是吗?”
  然后,他低下头,迳自又开始批阅起帐册。
  眼看主子撒手不管,刘广心里纵然有怨,却也不敢吭声,只能流著眼泪,走到门外把四个女儿召唤入屋。
  “少主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他透了一口凉气,凄凄然的望著女儿们。“既然躲不掉,那么,咱们总得决定,待会儿是谁要被吃——不,被嫁——”
  在一片嘤嘤啜泣声中,刘广用发颤的胖手,做了四张纸签,其中一张用艳红的朱砂笔,画了一枚血淋淋的圆圈。然后,他把纸签扔进青玉笔筒里,晃动几下后,就拿到女儿们的面前。
  甲乙丙丁缩在墙鱼,恐惧的瞪著爹爹怀里的青玉笔筒,谁也不肯伸手,仿佛里头搁著的不是纸签,而是致命的毒蛇。
  刘广也在哭,胖脸哭得都发肿了。他狠下心来,把笔筒凑到甲儿面前,半逼半哄的抓著她的手往里头塞。
  “甲儿,乖,你是大姐,要勇敢一些。”事到如今,他非得挑出个“牺牲者”出来才行。
  甲儿的手抖啊抖,耗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从里头抓出一枚纸签。她屏气凝神,颤抖的拆开纸签——
  就是这么巧,纸上清楚出现那枚可怕的红圈!
  “哇,我不要!人家要等旭日公子回来啦!”甲儿哀嚎出声,圆润的小脸上泪痕斑斑。
  刘广哭著叹息,胖脑袋左摇右晃。“别指望旭日公子了。他几年前就被夫人扔去外头历练,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京城。”
  想到意中人远在天边,而自个儿却被逼著“牺牲”,甲儿缩在妹妹们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哀叹自己运气如此差劲,竟然一抽就抽中“签王”——
  蓦地,远方传来一声巨吼。
  “人呢?”男人的声音吼道,声大如雷。“人藏到哪里去了?”可怕的咆哮,在严府内回荡,伴随著轰隆隆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书斋。
  “你的女婿来了。”严耀玉好整以暇的说道。
  刘广惨叫一声,吓得就地趴倒,像块被人剧烈摇晃的嫩豆腐,全身肥肉齐齐颤抖,只差没有当场挖个洞,把自个儿埋起来。
  脚步声由远而近,终于来到门前,接著就是一声雷霆万钧的巨响,书斋的门被踹开了。
  砰!
  八个庞大可怖的男人,手持各式刀枪剑戟、斧钹鈎叉,横眉跨步的堵在门口。为首的那个男人凶性十足、须乱如草,身披猩红大氅,长得最是高大魁梧,身上的伤痕也最多,左眼还戴著眼罩,一脸穷凶极恶的盗匪模样,正是大名鼎鼎的雷贯天。
  严耀玉倒是处变不惊,意态悠闲的起身迎客。
  “雷将军,别来无恙?”他笑意盈然,拱手为礼。
  几年前西北大旱,当朝宰相邀集朝野共商赈灾事宜,身为西北将军的雷贯天,跟京城首富的严耀玉,还曾在宰相的府邸里,有过一面之缘。
  雷贯天冷淡的瞥了他一眼,略略一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我是来带人的。”他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意,举步踏入书斋,如鹰般锐利的眼环顾四周。
  即使穿的只是寻常衣裳,而不是御敌的甲胄,眼前的雷贯天,仍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无敌模样,那狞猛的气势,总让人又敬又惧。
  姐妹们眨著眼儿,瞄见那几个属下,其中一人还当真没了左臂,恰好印证了那些流言,吓得她们眼泪频落,却全咬著唇,不敢哭出声。
  老天,说要娶妻根本只是藉口吧?!他一定是吃腻了粗皮厚肉的蛮族,想换换口味,挑个软嫩的女人来吃。说不定才刚出城,他就会迫不及待的在路边生火,把“新娘”当场宰了,烤来吃掉——
  雷贯天走到墙边,居高临下的睨著蜷缩得像球儿似的四姐妹,两道剃锐斜飞的浓眉拧皱起来。
  “到底是哪一个?”他粗声问道。
  甲儿捏著那张要命的纸签,颤抖的踏出一小步。“是、是我——啊!”
  低怯的嗓音,化为惊恐的尖叫,她整个人转眼间已经腾空,被拎到那张凶恶的大脸前,由得他钜细靡遗的检视。
  原本缩在旁边的乙丙丁,因为心中不舍,全都克服恐惧凑了上来,捏著湿答答的手绢儿猛擦眼泪,依依不舍的跟姐姐道别。
  “呜呜,大姐,我们会想你的。”
  “是啊,以后都不吃豆沙包子了。”大姐去南方学了好吃的豆沙包子呢,呜呜,以后看到豆沙包子,她们就会想到大姐——
  “我们会留著豆沙包子祭拜你——”丁儿抽噎著,看见甲儿惊恐的表情,连忙改了口。“呃,不、不,是、是怀念你啦——”
  姐妹们正在哭哭啼啼,雷贯天却陡然开了口。
  “不是这一个。”他转过头,炯炯有神的黑眸扫向那三张圆脸儿,像是在寻找猎物的猛兽。
  瞬间,三个人瞪大了眼,全都止了泪、停了哭。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姐妹三人全都感受到那“热切”的视线,当下把性命摆中间,姐妹之情扔到一旁去,全都舍下泪涟涟的大姐,各自迈开腿儿,咚咚咚的往不同方向逃走。
  “哇!不要抓我!”
  “不是我啊,是大姐抽中的,你、你、你抓大姐去吃就好了——”
  “呜哇呜哇——”
  碍于门口有那几尊“门神”挡路,三人压根儿闯不出去,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在书斋内乱绕乱撞。
  雷贯天搁下吓软了的甲儿,气聚丹田,猛地爆喝一声。
  “站住!”
  书斋之内,像是突然响起巨雷,黑色的昏眩感轰脑而来,炸得刘家姐妹们头昏眼花,全都禁受不住那股强大内劲,当下腿儿发软,全都像是中箭一般,砰砰砰的摔倒在地上。
  摆平“猎物”们之后,他大步走过去,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轻而易举的抓起跌得最近的乙儿,才看了一眼,就宣布她“落选”。
  “也不是这个。”
  正往书桌偷偷蠕动,企图躲到严耀玉身后的丙儿跟丁儿,狐疑的停下动作。
  唔,雷大将军莫非是对“食材”不满意吗?太好了太好了,她们四个姐妹长得一模一样,要是他不中意其中一个,其他的肯定也不入他的眼。
  抱持著这个念头,姐妹俩也不再满地乱爬了。眼看著雷贯天拎起丙儿,又低咒的放开,丁儿克制著逃走的冲动,僵硬的趴在原处,眼睁睁看著他大步走过来,单手把她拎了起来。
  呼,别害怕、别害怕,既然姐姐们都顺利“过关”了,她应该也能安然脱身才是——
  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她被拎到他眼前好近好近的地方,恐惧让她的胸口紧缩。两人的视线才刚对上,她就吓得寒毛直竖,连忙挪开视线。
  粗糙的大掌却箝住她的下巴,不许她转开脑袋,硬是强迫她抬头,迎视他深幽而严厉的眸光。
  丁儿额上冷汗直冒,就像是被猛兽盯住的小鬼子,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险些就要蹦出来。
  呜呜,好奇怪啊,他还要看多久嘛?为什么他盯著她看的时间,似乎比审视姐姐们要久得多?
  随著时间的逝去,不安的芽苗,慢慢的从丁儿心里钻出来。
  “呃,那个——我、我跟先前那三个是一样的。”她鼓起十八年份的勇气,用蚊鸣似的声音提醒他,就等著他松手“退货”,便要滚到旁边去,跟姐姐们窝在一起发抖。
  只是,雷贯天并没有如她期待般松手,反倒半眯著眼,端详起手里这张白里透红、红中透粉的圆润脸儿,撩开黑如墨染的发丝,轻触她的左耳,在那软润如膏的肌肤上态意摩挲。
  他掌上厚厚的刀茧,刷过她粉嫩的耳垂,带来一阵奇异的刺激,让她不由自主的轻喘一声。那痒痒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缩著脖子想躲,要不是眼前情况危急,她说不定会笑出来——
  在她又闪又躲的时候,如闷雷似的嗓音响起。
  “是你。”
  “啊?”
  丁儿愣愣的应了一声,看著他发呆。
  什么?!这个男人刚刚说了什么?是她听错了,还是他漏说了一个字,把那个“不”字给忘了?
  姐姐们的反应倒是比她快,确定挑选过程结束,新的“牺牲者”产生,立刻重拾说话能力,迈开腿儿扑围过来,捏著手绢儿,哭哭啼啼的重演十八相送。
  “呜呜,小妹,我们会想你的。”
  “以后都不吃小笼包了。”小妹去南方学了好吃的小笼包呢,呜呜,以后看到小笼包,她们就会想到小妹——
  “嗯嗯,我们会留著小笼包祭拜你——”死里逃生的甲儿抽噎著。“不是啦,是怀念你——”
  缅怀的台词跟先前如出一辙,只是“牺牲者”换了人。丁儿瞪圆眼儿,看著姐姐们,恐怖感渗进小脑袋,她终于明白,雷贯天刚刚说了什么,圆脸上的血色,唰的一声,瞬间褪得乾乾净净。
  是她?!她被挑中了?
  这、这这这这——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她们四姐妹可是一胎四胞,模样、性情可说是一模一样,同样贪吃、同样胆小,就连意中人都是同一个。为什么他淘汰了另外三个,却独独选中了她?
  “把东西拿进来!”雷贯天对著门外大喊。
  一个杵在外头的男人,急忙跑进书斋,解开手上的包袱。里头是一顶凤冠、一件嫁裳,跟一块祖宗牌位。
  只见那人先把牌位摆上,接著就拿著凤冠嫁裳凑过来。丁儿心头发寒,立刻明白,雷贯天是打算速战速决,此时此刻就跟她拜堂成亲。
  “哇,拿开拿开,你弄错人了,不是我啊——”她用力想扭开头,沉重的凤冠还是当头压了下来,歪歪斜斜的扣在她的脑袋上。
  雷贯天的铁臂把她圈得牢牢的,还能空出一只手,拿著那件簇新的红绸嫁裳,胡乱的把她又捆又绑,包成了一颗大红粽子。
  “呜呜,我不要啊!”她哭叫著求救,被他的蛮力压著拜了天地,又朝牌位磕了个响头。“爹,救我啊!呜哇,少主、少主——”
  刘广自顾不暇,仍旧趴在地上发抖,压根儿没胆子上前救女儿,倒是严耀玉开口了。
  “雷将军,请等等。”
  听见少主的声音,丁儿挣扎著转头,泪眼里满是期待,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肯伸出援手了。
  只见坐在一旁的严耀玉,神态悠然的端起茶碗,像是看戏到中途,冒昧插嘴的观众,语气中满是歉意。
  “这几个丫头,前几年都在江南学艺,几日前才学成归来。”他啜了一口热茶,才又继续说道:“我曾经许诺,只要这些丫头们从南方学艺回来,就要让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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