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
她没听进他的解释，不管“只是”或“总是”，生病本要乖乖吃药，乖乖听大人说话。头没回，低身弯腰，她把抹布拧洗干净，径自说：“蜂胶在托盘边，别忘了滴两滴在喉咙里。”
他同意合作，滴两滴蜂胶后，他说：“还有十分钟，我们可以谈谈吗？”
他总是正经八百的要和她谈，她却比较喜欢东一句、西一语，随时想到，随时哈啦几声，在沟通上面，他们各有自己的见解，但却从未因这份差异，出现沟通困难。
她挂好抹布，脱掉手套，进浴室洗手，再回到他面前坐下。
“说吧！”对于他的严肃，艾情习惯了。
“你说睡沙发不舒服，愿意的话，我请装潢公司过来，隔出一个房间，供你使用。”
“为什么？”
“我希望你能一直留下来工作。”
“只是工作？”艾情问。
“对。”言简意赅的回答让人好失望。
“那么……不需要，你的沙发够大也够舒服。”心沉甸，无妨，她是再接再厉、不怕挫折失败的女性。
“冬天睡沙发会冷。”
“棉被盖厚一点行了，谁晓得我会做多久。”
“你有其他更好的工作？”
“谁晓得我会不会闪电结婚？结婚后，总不能老待在你这边。”她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很多女人婚后继续工作。”
“他们上下班，不会住在老板家。”
“如果我愿意出更高的薪水呢？”口气略沉，她的答案不在他预估的范围内。
两道眉毛下垂，丑到毙，那不符合他的形象，她喜欢他自信满满的骄傲。
换张灿烂笑颜，她说：“别用这么可怜的口气说话嘛，我又没说明天就去结婚，说不定我到五十岁，都没人想娶。”
“你不会。”他一口否决。
她漂亮聪明，又擅长打理家务，这种时代、这种女人，男人趋之若骛。
“你的意思是我很抢手？”她一句句套他话。
“对。”
“很多男人都会喜欢我？”再套。
“对。”
“包括你？”又套。
他顿了顿，回答：“我喜欢你的手艺，我想我的胃被你养刁了。”
“唉，所以你喜欢的是我的手，不是我的人？看来我得花点钱替双手做保险。”失望表现得好明显，她成功地逗乐他。
“保险费我愿意出，只要你同意签下卖身契约。”
“话太伤人，我整个人只是这双手的附加价值？”
“没什么不好。”他就是喜欢她的手。
“当然不好，以后要是老公只爱我的手，不爱我的人，嫉妒心会逼着自己，把这双手砍掉。”
“千万不要伤害你的主要价值。”他难得幽默，却幽默得有点冷。
“好了，八分钟到，老板大人，你可以去出差了，公事包里我帮你准备了冷泡茶，记得把它喝掉，那个是养肝的。”养一个日日熬夜的笨男人肝肺。
小小的，悸动传递过，他的心、他的肝，感动于艾情的专心相待，对于清洁工面言，她做的何只一百分。
接过公事包，他脱口说：“艾情，我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我就娶我啊！娶我、娶我、娶我啊！”她把真意包藏在笑话里。
他笑而不答。
“先警告你，不娶我回家的话，后悔的人是你。”她抬高姿态。
“你已经在我家了。”他一句，堵下她的玩笑。
“问题是——我还不是你老婆。”她笑笑，双手背在背后，身体摇摇摇。
“你做的事情和老婆差不多。”做饭、整理家务，她甚至做得比许多家庭主妇更好。
“哦哦，你一定不晓得真正的老婆会做什么事。”她故做神秘地半偏头望他。
“真老婆会做什么事？”他问。
“比如这个。”踮起脚尖，她凑近他耳旁，在他颊上亲吻一下，飞快地，在他脸红之前，缩回身。
他被吓到了……但温温热热，感觉不坏，手抚上微湿的脸，慕容贺盯住她瞧。
“怎样，有没有很幸福？如果娶我当老婆的话，每天出门，我会给你比这个热情一百倍的再见吻。”第二次勾引，希望成功率增加。
“如果加你薪水，你愿不愿意天天给我再见吻？”他思考半秒，回答。
他的话很欠打，顺手捶过，她叉腰瞪人：“喂，你真以为，我什么东西都能卖？”
“你说过，金钱万能。”而他，刚刚好，别的不多，就是钱多到淹人。
横慕容贺一眼，艾情推他出去，关起大门，她气得跳脚。
吐气、吸气，吐气、吸气……怪了，她教别人爱情，教得条条理理，偏偏轮到自己，费尽心力，爱情始终和她保持距离。
“慕容贺，总有一天，我会追到你！”她亲下战帖。
不怕不怕，下定决心，她是越挫越勇、百折不挠的艾情！
基于职业道德，艾情认为应该把慕容贺对“不会煮饭”女人不感兴趣这点告知客户。
艾情原以为自己会被骂到臭头，没想到非但没挨骂，还顺利挖出赵悯想嫁慕容贺的背后缘由。
很难相信，像赵悯那种漂亮能干，条件举世无双的千金，居然也会被男人抛弃，如果天底下还有公平，那么这桩该列入算计。
更狠的是，男人竟为一个长相普普的小可怜放弃赵悯。
哈哈哈，艾情干笑三声，这种男人少见了，甘心抛弃鱼子酱将就鲑鱼蛋，他要不是头壳给他坏去，就是得到暂时性的智商失窃症。
赵悯火大，随手指指，指定出全台湾最优质男性，不计较他有没有隐疾、有没有性暴力，她就是要嫁出去，要穿着昂贵的钻石婚纱、踩上红宝石地毯，嫁给智商不全男人看。
艾情说服她，要给男人难看的方式很多，不必拿自己的终身幸福作赌注。
于是，她草拟计画和赵悯商量，趁着慕容贺出差、不用做晚餐的下午，艾情走一趟服饰店，把自己打扮成半个男人。头发盘上头顶，戴起鸭舌帽，她坐入计程车，一路往和赵悯约定的PUB去。
据说，PUB是白痴男的好朋友开的，要是她们的演技够纯熟，绝对可以在今晚把对方气到吐血，好啦，Call 119叫来救护车，急诊室春天新一季准备上演。
第二次见到赵悯，一样的美丽动人，一样的教人别不开眼睛，不管看她几次，艾情都会送出同样的评语——惊艳。
“准备好了吗？”艾情问。
“准备好了。”
赵悯穿了低胸红色小可爱，丰腴圆润有一半露在外面，引人垂涎，黑色裙子短到不能再短，修长的双腿水嫩，金色凉鞋套在脚上，足踝处两条闪亮鞋带交叉往上缠绑，直到膝间。
“有信心吗？”艾情又问。
这种秀不好演，通常要有些戏龄的演员才做得来。
“有。”赵悯下定决心。
吹声口哨，艾情轻浮地在她颊边印上又大又响的亲吻。
赵悯半仰着头、一贯高傲，手勾住艾情手臂，头靠在艾情肩膀上，张扬的亲昵，夸张的甜蜜，她们即将演出一对同性恋人。
“会不会怕？”艾情凑在她耳边问。
“我不晓得害怕是什么。”咬唇，她的勇敢举世皆知。
“很好。”
艾情的手臂勾住赵悯腰际，吃豆腐似地上上下下触摸，她们走进PUB，坐在吧台前，老板阿易站在他们正前方，用不苟同眼光看两人。
须臾，他转身，拿起电话拨出号码。
“小悯，要喝点什么？”阿易问。
“长岛冰茶。”她转身，额头贴上艾情的额，笑笑比出两根指头，在阿易面前晃两晃。“两杯。”
她刻意在艾情耳边吹气，暖暖的气流让艾情呼吸一窒，这女人，卯起来演真的？
“你不能喝酒，小心胃痛。”阿易提醒，说着，照惯例，倒给她一杯牛奶。
“喝牛奶？我不晓得小悯是个小乖乖。”说完，艾情拉起赵悯的手背亲吻。
阿易对艾情不带好意，他问：“这位小姐要喝点什么？”
“你说她是小姐，她会生气呦。对不对，情？”靠在艾情身上，她笑出满颊春意。
情？恐怖，赵悯是她接过最上戏的客户。艾情想弯腰捡拾地上的鸡皮疙瘩，但猛然想起，赵悯给她的十万块正安稳地躺在自个儿包包里，豁出去了！
顺着赵悯的话，艾情说：“你可以称呼我艾先生或小艾。”艾情的手在赵悯裸露的手臂上，充满性暗示地暧昧来回轻抚。
阿易瞪视艾情，恨不得把她丢出大门。
艾情扯开笑容，勾住赵悯下巴，在距离她嘴唇五公分不到处说话：“我们去旁边坐，这里人太多。”
“人多？不会啊，现在还早，再晚一点，你才知道什么叫作人声鼎沸。”赵悯说着，笑兮兮地往前凑去，唇贴上艾情的唇。
艾情没有接吻经验，但女生的嘴巴肯定比男人好亲，至少女性每年消耗的护唇膏量，不是假的。
她压住赵悯后脑，将她的唇鼻全贴向自己，计画来个辗转缠绵的热烈接触。
阿易看不下去，清清喉咙咳两声，想提醒两人，这里不是同性恋酒吧，但比他更迅速的是一个男人的粗壮手臂，他狠狠把赵悯拖离开艾情。
太好了，主角登场，阿易转怒为笑，双手横胸，等待无忌亲自处理人妖。
艾情看无己竺眼，冷笑说：“小悯，他就是你说的百无禁己亨。”
“你在做什么？”他不理会艾情，转头看着赵悯的一身怪异打扮。
“做自己。”想也不想，她仰头回答。
“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叫做自己？你疯了。”他对赵悯大吼。
“喂，请你客气一点，从我认识小悯开始，她就是这样子，我觉得很好啊，又美丽、又亮眼，带出门可有面子的咧。”艾情燃起一根香烟，来增添自己的男人味。
“把烟熄掉，赵悯受不了烟味。”钟无忌低声恐吓。
“你管得着？”艾情不怕死的往前跨一步，要把赵悯拉回身边。
钟无忌拿艾情当跳梁小丑看待，不回答，直接把香烟截过去，扔进垃圾桶里。
“走，我送你回家。”
钟无忌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赵悯的肩膀上。
“等等，她是我马子，谁说你可以碰她？”
艾情抢上前，把他的西装从赵悯肩上推掉，手伸过，把赵悯拉到身后。
“她不是同性恋。”对艾情，他够忍耐了。
“同性恋怎样？你不要带着有色眼光看我们，我们也是人，也有爱人与被爱的权利，我爱小悯、小悯爱我，不需要征求谁的同意！”艾情对他吼叫，然对方实在太高，吼得她的颈动脉出现暴张现象。
“对，我们深爱彼此。”揽住艾情的腰，赵悯死命贴在她身上，无惧于钟无忌喷火眼光。
夭寿，赵悯不害死她，一定不甘愿，早知道十万块这么难赚，她宁愿乖乖留在家里替慕容贺洗地板。
“放开她！”
锐利眼光一扫，艾情觉得自己的胸腔被缓缓划开，冷空气灌进去，灌得她打骨头深处泛起寒意。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如果你是小悯的朋友，结婚时我们会记得寄张喜帖给你；如果不是，请你让开。”艾情硬逼自己挤出几句场面话。
钟无忌寒着双目，瞪住赵悯，艾情的话，他一句都不信。
艾情勾起赵悯的肩膀亲密说：“小悯，我们走，不用理他。”
她的目的达到，钟无忌果然气得头顶冒烟，果然濒临中风状态，戏演到这里可以下场了。
“放开你的手，你该庆幸我不打女人。”字句从钟无忌牙缝里挤出来，他有杀人冲动。
“她说她是艾先生，我们可以喊她小艾。”
阿易插话，意思是——欠扁的阴阳人，揍死她活该。
艾情瞪他一眼，再回头，紧盯钟无忌的拳头，算准他会遵守原则不打女性，于是顺势揽起赵悯的纤腰，在她颊边留下香吻。
“这里太吵了。走，我们找家安静的餐厅吃饭，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小夹链袋，里面装了几颗红红蓝蓝的小药丸。“找家舒服的宾馆快乐快乐。”
艾情话没说完，钟无忌再也忍受不了，大手抢过，把赵悯抢回自己怀里。
“你在做什么？放开我！”赵悯捶打他。
“你在自甘堕落。”
“你是我的谁，我堕落关你什么事……”赵悯朝他大叫。
“和我在一起叫作堕落？那么跟你在一起叫什么？向上提升？哈！”艾情插话。
艾情试着从男人身边抢回赵悯，问题是人家一百九，她东拼西凑，凑个一百六，整整三十公分的身高差距，她凭什么抢赢对手？
钟无忌的手臂比她的腿粗，他的拳比她的脸大，这种悬殊体积，她当然只有挨打的份。
所以，当钟无忌大手一挡，她像子弹冲进防弹玻璃，咚地向后反弹，这一弹，她整个人直接往身后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