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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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凰-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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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苏瑾的声音微微异样,“小越,我想告诉尹大人的,可是……”

正文 琴阵

    守卫的脚步声消失在过道的尽头,牢房终于重新恢复了黑暗。

    碧城只觉得恐惧又像是开了被打开了匣子,她用力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缩在了身后的干草堆里。良久,才稍稍平静下来,颤颤巍巍睁开了眼,摸索找到了苏瑾的手。

    “你刚才……说见过凶手?”

    “恩!”苏瑾的声音有些异样,“小越,那个人把一样东西加进了负责膳食的司花的那个木桶里……那时候,我正想偷偷溜回房里,却被她发现了,然后、她就把我绑了起来……”

    “那人……是谁?”

    苏瑾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扑到了碧城身上,在她耳畔小声道:“是映柳。”

    ……映柳?

    碧城心中骇然,久久不能喘过气来:那十五司舞司乐中的确没有映柳的身影——可映柳是朝凤乐府一等司舞之中的翘楚,每年入宫的一等司舞有十人,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映柳会是在十人开外!如果是她……如果真的是她,为什么?

    牢房里静谧得只剩下呼吸声,忽的,一声委委屈屈的哽咽响了起来——

    “我后来……偷偷逃了出来,我想去找尹大人的,所以、所以去了舞殿……”

    “那些人死的时候,眼睛都变成了绿色的,她们都在叫疼……”

    “然后有人倒下来,有人抓破了自己的眼睛,舞殿里好臭……”

    苏瑾终于发起抖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含了无限的恐惧。她死死抱住了碧城的脖颈,踮着脚尖用力环抱住冰冷的牢房里唯一的温暖,忽而放声大哭——

    “小越,我好害怕——”

    碧城手忙脚乱抱住她颤抖的身体,顺着她的力道用力箍紧了。

    谁知苏瑾哭得更凶,这个刁蛮任性、嚣张跋扈的丞相千金,终究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恐怕此生也是第一次遇见那样骇人的长眠,她像是压抑了千万年的恐惧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闸口一样,嚎嚎大哭起来。

    碧城手足无措,只得轻轻拍她的脊背安抚:“苏瑾……”

    回应她的只有更加大的哭嚎。

    *

    牢狱之中的第一个晚上,不知道是谁先睡过去的。

    碧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等到第二日天明的时候,她在浑浑噩噩中抽回了神智:触手可及的地方除了干草,还有一团暖暖的触感。

    ……小八?

    她迟疑着伸手摸了摸,很久之后,才深深喘了一口气:不……不是小八,是……苏瑾。

    寂静的牢房里回荡着苏瑾小小的呼噜声,看样子是昨夜哭累了,此时此刻睡得甚是香甜。

    碧城稍稍安下心来,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牢房过道尽头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光亮渐渐袭来,一队护卫带刀而入。领头的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挑眉冷道:“你,跟我走。”

    “你们是谁?”

    “让你走你就走,小孩子哪来那么多问题!”

    领头的护卫神色暴躁,几步踏进牢房,伸出手一把就把碧城的身体整个儿提了起来,夹在手臂下就往外提!

    碧城吓了一跳,用力挣扎:“放手!”

    啪!那守卫忽而一个转身,碧城的脑袋便重重砸在了牢门栅栏上,木质的栅栏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瑾……”

    碧城被守卫倒着提着,在离开牢房前艰涩开口,可牢房里打呼的苏瑾却显然没有听到。

    几个守卫相互看看,忽而放声大笑起来。带头的那位冷哼一声,笑了:“走!”

    *

    天色已经大亮了,可乐府中却并没有多余的人,平常来来往往的过道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影。碧城被守卫提了一路,等到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守卫把她放在了一处陌生的别院门口,示意她朝里走,却并不跟随。

    碧城满心狐疑,可眼下似乎只有继续朝里面走一条路。她站在院落门口踟蹰了片刻,终于还是咬咬牙,朝里面走。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院落,院中有水,水上有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辰还早,水上院中居然还依稀留有一层稀薄的雾。

    她一步踏入其中,再回头时居然已经有些认不出来时的路,只要沿着蜿蜒的小路朝里走——朝凤乐府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茫茫然不知过了多久,忽的,有一阵悠扬的笛声琴声传来。

    碧城在原地饶了个圈儿,却怎么都找不到琴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入梦,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燕晗春晚,第一支桃花开开出一片烂漫之时,碧城已经脱下了厚重的棉袄。

    民间街上的有趣东西实在太多,玲珑可爱的布质小袋,小巧可爱的奇石手串上还系着铃铛叮当作响,杏花酥,玲珑糕,香喷喷的一条街热闹非凡。

    碧城欢畅地摘下插得最高的糖人的时候,身后那尊神情温存的神像呀还是一派温和模样。整个街道都在喧闹,唯有他安静淡雅得像溪边的那株兰花。

    她笑嘻嘻递上新买的糖人,扯着那人衣角仰头笑:“则容呀,你吃不吃?”

    他却只是微笑,并不伸手。

    碧城灰溜溜缩回手,咬着糖人朝前跑,一路暖风吹得她想眯眼。跑出几步,她又回头,遥遥看着熙攘大街上那个卸下战甲后温雅得像月光的少将,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风景比他更美。

    无边的草原上野风吹起干草的时候,碧城年满十五,差一点点,就要及笄。

    风吹起野草波浪重重,碧城趴在碧波中看那人扬弓射箭:年轻的战将出征大漠,早年的纯然已经不知不觉抽成了坚毅,一介少将早已成了另异族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

    十箭射出,中矢十箭。

    她拽着还没长成的汗血宝马兴致勃勃到他身旁,仰着脑袋朝他吼:“喂,谢将军!本宫十五啦!”

    将军则容坐在高高的白马之上,传闻之中万年冰霜的脸上划过一丝迷茫,然后,在草原的风中渐渐裂开了一丝融冰的笑,如同冰原上绽开的花。他说:“末将等待已久。”

    草原,风,他的战甲,她的裙袂。

    她被那一句等待羞红了脸,干巴巴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她明明摆出了耍流氓的架势要逼良将为驸马,却不想一不小心被轻薄回来,这这这……该怎么办?

    “还差一岁。”年轻的将军跃下战马缓步到她身旁,眼色如琉璃。

    他说:“花已开好,末将等待多年,公主何时跳下来?”

    后来,花谢了。

正文 真相

    这院落实在是太大了,琴声悠扬,却怎么都找不到具体的方位,就像是……御花园。

    碧城不太记路,偌大的御花园里春夏秋冬景致都不同,冬天来临的时候,雪色铺满了大地。结冰的湖畔边腊梅点点,她在花园里兜兜转转不知道多少圈,终于找着了在湖畔亭中的少将军谢则容。

    再有三日,就是她及笄,朝凤嫁衣已经备下,她马上就要真正地站在他身旁。

    碧城从来不知羞,爬墙头,卷裤腿,趴在御膳司偷刚出炉的糕点,可是等真正靠近他,她却捂着如雷的心跳不敢前行。

    惴惴间,亭中那人抬起了头,目光还未交织,眼角已经展开笑颜:“公主还打算站在那儿看多久?”

    这……碧城提着裙摆僵在当场,尴尬地裂开嘴,一步一步朝亭中走,好不容易走到他跟前,脸已经烫得想哭。

    好……好丢人……

    谢则容却低眉露笑,他站起身来施施然行了个君臣礼,一字一句呢喃:“公主安康。”

    碧城局促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愣愣看着他。

    他却不再接下文,温和的眉眼中噙着淡淡的光。

    碧城干瞪着眼,卯足了勇气哈哈笑:“喂,谢将军,父皇说把你许配给本宫啦!”

    雪色连天,腊梅如血,结冰的湖泊都要抖三抖。

    谢则容微微低了头,三千发丝划过身侧,舒雅如同最柔软的柳枝。他轻声道:“恩。”

    ……恩?

    碧城拽着裙摆瞪着眼,磨磨蹭蹭到他身旁:“喂,谢将军,你要嫁给本宫啦,你听懂了吗?”

    “嗯。”

    碧城抓耳挠腮,“你……你真的没有被……被、被逼良为……为驸马呀?”

    谢则容一愣,似是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澄净的眼眸中忽而划过一丝光晕,又弯成了月牙。他倏地低下了头,宽厚的肩膀稍稍抖动起来。好久,寂静的湖畔忽而响起低沉的笑声——

    碧城不明所以,悄悄走近几步:谢、谢则容……

    谢则容的肩膀却抖动得越发厉害,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竟是眼角都笑出了一丝水晕。

    他缓步到她身旁,拉过了她的手,稍稍一用力,十指相扣。

    “逼了的。”他轻道,“末将大冤,公主可否为末将做主?”

    “……啊?”真逼了啊……

    谢则容却不再说话。他拉着她的手引她到桌旁,从桌上取了杯酒递到她眼前,含笑示意她取。

    碧城愣愣看着,笨拙地端起酒杯嗅了嗅:那酒,似乎不是酒。因为它透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说不出来的馥郁……那是什么?

    “不喝么?”谢则容的声音远地听不见。

    碧城的心跳漏了一分,也不管手里的是酒还是什么,匆匆往口中灌——

    啪——

    尖锐的声响轰然炸响。

    随之而来的是透骨的冰寒,还有……琴声。

    琴声!

    碧城陡然清醒过来,周遭的一切犹如镜花水月一样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哪里来的雪,哪里来的腊梅,哪里来的……谢则容?

    她重重跌坐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剧痛让神智迅速地回归到身体里——

    这里是朝凤乐府。就在她面前的亭中,静静坐着的是尹陵。他手里拿着一壶酒,在他身旁赫然站着的是神官府的沈七,他正三三两两拨弄着怀中琴弦,连个正眼都没有丢给她。在他和尹陵的身后,是朝凤乐府各司执事。没有雾,没有花,他们的眼里只有冰霜与探究,一丁点别的东西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城重重捶了一记脑袋,却只听见沉闷的声响。

    为什么……

    “跪下。”

    一片混沌之中,是尹陵冰寒至极的声音。

    碧城用力甩了甩头,终于彻彻底底地看清了眼前的局势。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个局。设局的人是尹陵,下棋的是沈七,而她不过是这棋局之中的当局者。琴音迷惑人,这原本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它起码能够扰乱心智。而她,恐怕从昨夜起,或者更早前就已经被设了套了吧?

    青天白日,这世间根本不是有雾,而是她根本神志不清看不清眼前景致……

    “跪下。”尹陵的声音略微带了些嘲讽。

    这一声跪触到了碧城的逆鳞。这一世,她身为越家小女,的确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可是,万事都有极限,被人诬陷,看押入牢,被人当猴儿耍,真的已经够了!

    她屏息站起身来,咬牙道:“不跪!我没有做任何事情,是你自以为是,不辨是非!”

    “嗯?”

    尹陵微微一笑,举杯抿了一口酒。

    这几乎可以算作挑衅了,他显然并不打算听任何解释。

    碧城咬牙,把辩解咽回了肚子里。

    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是尹陵的轻笑声。他说:“生气了?”

    “……”

    “我又没让你跪。”尹陵眨眨眼,轻轻斜了手中白玉杯,把里头的酒一饮而尽,语调一转,狠厉无比道,“映柳,你还打算装蒜到何时?”

    一句话出,满堂讶然,所有人脸上的神色凝结成了震惊。

    映柳!

    碧城终于回过神来朝后看,果然见着映柳正款款站在身后。

    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像是一张白纸。她哆哆嗦嗦想要上前,可是才踏出一步就被一道寒光险险拦下。周遭的守卫兵刃出鞘,刀剑直抵她的脖颈——

    “我没有……”她的眼睛快要瞪裂开来,通红的眼角溜出眼泪,“我没有……我放的不是……不是我……”

    尹陵的眼里噙着一抹凛然,一字一句道:“你入府之前受过什么命,我不曾于你计较,不过既然入我朝凤,你若还有异心,就趁早绝了活着出去的心。”

    “我没有!不是我!大人……大人你相信我!我还想参加宫选……求大人饶过我……”

    映柳忽而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用力地朝尹陵磕起头来,一记,两记,三记……她的额头上渐渐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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