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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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马-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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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大汉看了黑衣客一眼,道:“不用点了。”



转身走了。他一走,另两个也跟着走了。



黑衣客翻腕把一锭银子塞在了小伙子手里,道:“这个你拿着,只记住,别再胡说八道了。”



小伙子一怔,旋即一张瘦脸通红,转身奔了出去,快得跟一阵风似的。



黑衣客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二爷捂着肚子嘟嚷着过来了:“这小兔崽子一身骨头贼硬贼硬,撞一下就够人受的了,他还踩了我一脚,差点儿没要了我的命。”



黑衣客抬手,一样东西又塞了过去,道:“喝两杯酒,活活血了就好了。”



二爷脸上的表请让人分不出是哭是笑,望着黑衣客道:“这,这……”



黑衣客摆了摆手道:“别这了,带路吧。”



二爷连忙答应,弯着腰往里走去。黑衣客迈着潇洒步跟了上去。多少对目光都跟着他,有惊讶、有羡慕、有佩服、也有……



一个阴沉脸的中年汉子,收回目光落在一个穿着气派,讲究的细老头儿脸上。



瘦老头儿脸上没表情,捋着胡子微微点了点头。



二爷带着黑衣客进了一个小院子,挺清静个小院子,有花、有草、也有树,跟外头的喧嚷吵杂简直判若天壤。



小院子里有间精舍,二爷快两步到了门口掀起帘子,躬身哈腰赔笑往里让。



黑衣客进精舍四下一看,微微点了点头道:“真没想到你们这家儿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二爷忙谦道:“您夸奖,您夸奖,您要还中意,往后请多赏光,常来坐坐,这儿随时都给您预备着。”



这儿是真不赖,摆设很考究,也很雅致,枣红色的桌椅,缎子面大红色的垫子,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



两边小茶几上各有一盏琉璃宫灯,靠里还有垂着帘儿的一小间,想必里头的摆设更动人。



二爷恭请黑衣客落座,双手捧上一杯香茗,然后哈腰赔笑道:“爷,我们这儿姑娘多得很,您是喜欢燕瘦,还是环肥……”



他拖着尾音,只等黑衣客说话。



黑衣客沉吟了一下,含笑说道:“二爷,我是慕名而来……”



二爷忙道:“是,是,您抬举,您抬举。”



黑衣客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位姑娘叫绿云?”



二爷一怔,赔笑说道:“您弄错了吧,我们这儿没有叫绿云的姑娘。”



黑衣客“哦”地一声道:“我弄错了,是绿云班子。”



二爷看了他一眼道:“八成此您又弄错了,我们这儿的班子叫芙蓉。”



黑衣客的眉锋微微皱了一皱道:“不管什么班子,既来之则之,道听途说未必可靠,人家喜欢的我未必看得上眼,就是你芙蓉班子,你去给我挑一个吧,你看的多,眼光自不会差。”



二爷忙道:“爷,您算是找对人了,您瞧吧,差了您给我三个嘴巴。”



他转身出去了。



二爷走了。



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小兄弟,现在这儿只我一人儿,你可以露面了。”



灯影一闪,轻风微动,桌前多了一个人,正是刚才那猴儿一般的小伙子,他圆睁两眼望着黑衣客道:“您好敏锐的听觉。”



衣1了灯小黑我面的,“露般错闪,笑来一子客进──,黑衣客笑笑说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钱,只能说我的眼神儿不错,我一进来就就看见你伏身瓦面上了。”



小伙子道:“幸亏我不是来偷东西的,要不然非又失风不可。”



话落,他神情一肃,矮身拜了下去。



黑衣客伸手抓住了他,道:“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小伙子拜不下去了,急得脸都红了,道:“你仗义救了我,刚才我没吭一声就走了,如今您要是不让我磕个头,我师父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黑衣客笑笑说道:“小兄弟,咱们都非世俗中人,何必来这个,请回去告诉令师,我当不起,受不住。”



小伙子忙道:“不行,无论如何您也得让我磕个头,我还有后话。”



黑衣客道:“小兄弟还有什么后话?”



小伙子道:“您得先让我磕个头……”



黑衣客道:“小兄弟,不是你不磕,是我坚拒不受,令师会知道的。”



小伙子为之一怔。



这时,只听一个低低的苍劲话声从夜空里传了下来:“就知道逃不过高明耳目,我要再不露头,那会让人笑话。”



一条瘦小黑影穿门而入,灯焰一暗复明,小伙子身旁多了一人,大马猴般个瘦老头儿,真是“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有这样的师父还能没这样的徒弟。



瘦老头儿穿得破破烂烂,头上扣顶破帽子,头发都露出来了,但却干干净净,连一点儿污星儿都没有。



瘦老头儿的两眼比小伙子的两眼还要圆,眼神足得不得了,闪动之间跟两道冷电似的。



他一落地便道:“猴儿,人家不受,那就算了。”



黑衣客站起来一抱拳,含笑说道:“贤师徒安排好的,是有意碰我,叫我怎么敢受?”



瘦老头儿一怔道:“你早就明白了?”



黑衣客道:“我是刚明白,令高足有这么一身好轻功从哪儿不能走,何必一定要往门外跑,往人身上撞?”



瘦老头儿定了定神,叹道:“我姓孙的碰见对手了,就凭这份儿高明,足证我姓孙的这双老眼不花,没认错人。”



黑衣客目光一凝,道:“老人家认识我?”



瘦老头儿微一摇头道:“只能说见过一面,那一面也见得匆忙,你被人陷害进官的时候,我正在辽东,我曾经想救你……”



黑衣客讶然一笑,道:“老人家大半是认错人了吧,我几曾去过辽东,又什么时候被人陷害过?”



瘦老头儿道:“你用不着这样,我师徒不是官家鹰犬,不是那种不辨是非,颠倒黑白的人。”



黑衣客笑笑说道:“老人家,看来您真是认错人了,我刚从江南来。”



瘦老头儿道:“江南?你的口音……”



黑衣客道:“我原是北方人,家搬到江南有好几年了。”



瘦老头儿眨了眨眼道:“是这样儿么?”



黑衣客道:“我怎么会骗老人家,也没这个必要啊!”



瘦老头儿道:“这么说你也不是姓费了?”



“不。”黑衣客道:“我是姓费,这没错。”



瘦老头儿呆了一呆道:“你是姓费?这倒巧了。”



黑衣客道:“老人家见过的那个人也姓费?”



瘦老头儿微一点头,道:“不错,他也姓费,他叫费慕书。”



黑衣客哦地一声,失笑说道:“原来又是他呀,这个费慕书可把握害惨了。不瞒老人家说,我从江南一路北来,有不少人把我当成费慕书了。害得我到处碰麻烦,有一回差点连命都没了,贤师徒该不是也……”



瘦老头儿摇头说道:“这个你放心,我师徒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刚才说过,我师徒既不是公门鹰犬,也不是那不明是非,颠倒、黑白的人。”



黑衣客吁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在张家口又不得安宁了。”



瘦老头儿目光一凝道:“你真不是费慕书?”



黑衣客道:“真的不是,老人家。您我萍水相逢,我为什么要骗您?”



瘦老头儿道:“那许是我上了年纪,这双老眼真不管用了,不过,要是费慕书他不承认他是费慕书,也并不是没有理由,只是我认为他在我师徒面前没什么好瞒的。”



黑衣客道:“老人家,我听人家说费慕书是个大响马?”



瘦老头儿道:“人家都这么说……”



黑衣客眉锋一皱道:“那我以后还有数不清的麻烦,早知道这样,说什么我也不会出这趟远门儿了。”一顿,接着问道:“老人家,我长得这么像费慕书么?”



瘦老头儿那冷电般眼神凝注在他脸上,道:“很像,只不过你比他略黑一点儿。”



黑衣客苦笑一声,没说话。



瘦老头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尽可以放心,费慕书在江湖上的仇敌虽然不少,尽管有不少人要得到费慕书而甘心,可是江湖上也有不少费慕书真正的朋友。”



黑衣客道:“可是,老人家,到现在为止,我似乎只碰见费慕书的两位朋友。



“那就够了。”瘦老头儿道:“真正的好朋友不必认识,也不必多,有的人朋友遍天下,到最后他的命能送在这些朋友手里。”



黑衣客一抱拳道:“多谢老人家明教,我懂了。”



瘦老头儿微一摇头道:“用不着谢,虽然你不是费慕书,可是我很欣赏你的心性为人,也佩服你这身所学,可以说跟你是一见投缘,交你这么一个朋友也值得。”



黑衣客道:“老人家折节,我无限荣宠。”



瘦老头儿苦笑了笑道:“说什么折节,你看看我师徒这身行头,只比要饭的干净点儿,还有我师徒吃的这碗饭……”



黑衣客道:“老人家,交真正的朋友不在这个。我拿您刚说的费慕书来说吧,他是个大响马,但是他还有不少真正的朋友,您说是不?”



“好话。”瘦老头儿一点头道:“就冲你这句话,我也非交你这个朋友不可……”



顿了顿道:“我把你错当成费慕书,原是有两件事告诉你的,现在只告诉你一样也就够了。”



黑衣客道:“什么事?老人家。”



瘦老头儿道:“有人想拉你上马挂注。”



黑衣客听得一怔。讶然道。“有人要拉我上马挂注?谁?”



瘦老头儿道:“和坤的爪牙。”



黑衣客讶然道:“和坤的爪牙?”



瘦老头儿道:“就是那位上欺天子,下压满朝文武,权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握满朝文武与天下人生杀予夺之大权的和中堂。张家口马市正盛,他派人来选好马来了。”



黑衣客笑道:“既是和中堂的人,老人家怎么说他们要拉我上马挂注?”



瘦老头儿冷冷一笑,道:“只让和坤拉了去,跟上马挂注有什么两样?”



黑衣客忍不住笑了,道:“那么老人家又怎么知道他们有意思拉我?”



瘦老头儿道:“刚才你救我这个徒弟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你露那一手让他们动了心,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这个人在和坤跟前身份相当高,极富心机,为人也阴狠毒辣,他们要想拉谁,一向不择手段,你可要留神,多提防。”



黑衣客道:“多谢老人家,我会小心的,敢问老人家,那另一件事是……”



瘦老头儿摇头说道:“另一件事是关于费慕书的,跟你没有关系。”



黑衣客倏然一笑,刚要说话,忽一凝神道:“真不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来。”



瘦老头儿师徒俩身躯一闪,灯光忽地一暗,等灯光一暗复明之后,瘦老头儿师徒俩已然不见了踪影。



黑衣客笑了笑,坐了下去。



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随着这阵步履声,精舍里走进了一男一女,精舍里的灯光立时为之一黯,男的是那位二爷,女的是位清丽若仙的大姑娘。



她,年可二十上下,略嫌瘦了些,但瘦不露骨,玉骨冰肌一如天仙小谪。



她,一条乌油油的大辫子,一排整整齐齐的刘海儿,上身是件深蓝色滚花边儿,窄腰宽袖的小褂儿,下身是件深蓝色,绣着一朵富贵花的八幅裙,裙脚下露着一双绣花鞋的鞋尖儿,一个清奇秀绝,不带人间一丝儿烟火气。



张家口马蹄胡同这种地方,竟然有这种姑娘。



黑衣客看得为之一呆,他当即站了起来。二爷三脚并两步到了跟前,一哈腰赔笑说道:



“对不起,姑娘梳妆耽误了会儿工夫,您千万包涵点儿。”



黑衣客道:“姑娘们梳妆由来费工夫,不要紧,请坐。”



二爷连声称谢,小心翼翼地招呼姑娘坐下,道:“这位爷是头一回光顾,好好侍候着。”转冲黑衣客一哈腰道:“您坐着。”他哈着腰退了出去。



黑衣客拿起茶壶给姑娘倒了一杯。



姑娘欠身谢了一声,含笑道:“谢谢,应该让我来侍候您。”声音清脆幽美,煞是好听。



黑衣客道:“别客气,我不习惯让人侍候。”



姑娘一双眼波在黑衣客脸上转了转,道:“您客气,我还没请教?”



黑衣客道:“费,费独行。”



姑娘道:“原来是费爷,费爷好俊的一身功夫。”



费独行道:“姑娘夸奖了,几手防身的庄稼把式而已。”



姑娘道:“您是真客气,您那身功夫要叫庄稼把式的话,世上就没有武功这个词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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